东经100度,北纬40度。
一座火山爆发后形成的巨大天坑千年积水成湖,时值隆冬,四周暴雪肆虐狂风不止,而那一池碧水却氤氲冒着热气,被凛冽寒风一吹,形成一层恍似幻境般的朦胧白雾。
“咕嘟——”
池面似乎震了一下,一串气泡从湖底升起后在水面炸裂,湖面上的雾气陡然变浓,苍茫迷雾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触角,一点点地从池底漫上来——
“寒夜风雪,你们是不是很冷?”
一个轻灵似鬼魅般的声音在接班后过来巡逻的三人小队耳边响起,他们打了个哆嗦面面相觑:“什么声音?”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语调顿错怪异,尾音微微上扬,可奇异的是那个声音竟然直接通过大脑转换成了自己可以听懂的话语。
巡逻小队队长攥住手心里的配枪,咽了口唾沫:“出来!不管你是人还是什么东西都你给我出来!”
“呵。”
那个声音一声轻笑,在这寒风呼啸的漆黑长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渗人,成功把他们三个人笑的白毛汗直竖。
年纪最小的那个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了,他上下牙齿激烈地打着架,发出“咯咯咯”的颤音:“队、队长……怎么、么办?”
队长这些年不是白当的,他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隐没在黑暗中的山石轮廓:“先不要慌,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天池这里每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巡逻,每队3人,2小时一交班,其他季节倒还好,要是遇到冬季雨雪时节那叫一个苦不堪言,所幸这些年除了夜里巡逻受罪了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事,就跟养老似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可能是觉得他们养老生活过的单调乏味,这夜路走多了竟然遇到了 “鬼”。
队长伸手想要打开身上无线电联络开关,可是冻僵的手指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在哪儿,他忍不住暗骂:该死的技术部门就不能把按键做的大一点吗?!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低沉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过来吧,到我这里取暖吧,可怜的凡人……”
像是被什么力量突然攫住灵魂,队长感觉自己的全身血液瞬间被风雪冻成了冰,肢体也麻木的不停使唤。他的眼球拼命向左转动,只看到面目神情呆滞行尸走肉般向天池走去的同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喉咙都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过来吧,凡人……”
“过来吧,凡人……”
“过来吧……过来吧……”
那个声音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絮语,尾音上扬,透着说不出的引诱哄骗。队长双眼眼珠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来,他瞳孔放大,身形晃了一下,接着像是一只牵线木偶踉踉跄跄地跟在其他两人身后向前走去……
“噗通——噗通——噗通——”
平日里静谧祥和的天池此刻笼罩在伸手不可见指的浓雾中,池边岩石嶙峋、山岛竦峙,犹如一张对着漆黑夜幕张开的深渊巨口。直到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扩开散去,池水中才有一个声音似是满足地喟叹:“第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了……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半夜十点整,云州市天池旅游景点山下办公区。
“赵小云?资料带来了没有?”
“带、带来了……在这里。”
赵小云对面,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接过他的资料大致翻了一遍,他身形高大眉目俊朗,一身风尘仆仆,神色略显疲惫。
男人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分局外勤队长霍连山,你来之前赵局已经和我交待过了,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你签保密协议时应该都很清楚了,那么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要提?如果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赵小云摇头,因承受不住面前那道充满上位者威压的目光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两条八字眉快要翘到了脑门上,恨不能再生出一双手用来抓耳挠腮。
霍连山说:“那好,你跟我来吧。”
赵小云背着电脑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双手下意识地抠着背包袋子,佝偻着背也不敢向四周多看一眼。
这一个景区办公点隶属于云州市特殊事件调查局分局,简称特局。这年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连妖精都不被允许建国后成精,可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谁知道里面又有多少历史遗留产物,因而便有了他们这群人的存在。特局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处理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违背自然规律的神秘诡异事件,各地外勤部门必须在意外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迅速奔赴现场,其中危险程度不说,事情最好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否则的话事后内勤善后部门也一定要胡诌乱扯找个说法,一床锦被盖过粉饰太平以免造成社会动荡民心混乱。
但是别误会,赵小云绝对不是那块当外勤的料,他被安排的职位是后勤程序部。因为家里和分局局长赵鹤然沾亲带故有点关系,他妈听说特局是事业单位,体制好工资高还附带交五险一金,也没问清具体是干嘛的,就趁着一次家族聚会和赵鹤然套了点近乎想把他塞进来混个闲差,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赵局只是看了赵小云一眼,就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了。
今天是赵小云入职的第一天,因为程序部缺人,所以他被安排去值夜班。他跟着霍连山一起经过两道门,拐了一个弯之后进了监控室,里面一个正在唏哩呼噜吃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男人一看见霍连山,当即一口面条喷了出来:“霍霍霍队……”
天池是分局着重监察地点,天池下面就是一座处于休眠期的活火山,相当于是一个巨型能量场,天池周围也布满了禁制,危险级别本来是E,可是近几年不知为何又被提升为C。
因天池的危险程度提高,外勤部门八个组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轮流值班。霍连山看了一眼墙上的夜班值班表,眉头当即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怎么今天是你值班?”
尤方拿纸巾抹了一下嘴,小声说道:“……胡宴他大姨夫来了。”
今夜是月亏,每逢这时都是狐妖最虚弱的时候,在无法变成人形的情况下极易受到伤害,没办法,身为一起嗑瓜子撩妹子的好基友,尤方只好自带口粮过来帮他值夜班。
霍连山:“那谢泽呢,你不要告诉我他今天也大姨夫来了?”
尤方:“他他他……”
众所周知,要说分局内谁和霍连山不对付,那八组组长谢泽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这货以为霍连山出差明天才能回来,所以也放飞自我地溜了班。
赵小云和尤方同时感觉到周遭流动的空气一滞,无数水分子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冰晶漂浮在半空。
赵小云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心中惊奇:这、这这这是什么?
那边尤方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霍霍霍组长,冷冷冷静!”
霍连山冷声道:“告诉谢泽,让他十分钟之内给我滚过来,不然明天就别来了!”
尤方:“好好好的!”
他擦了擦手心里的虚汗,掏出手机给备注为谢神棍的人发了条短信:鬼见愁查岗,速归!
霍连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那意思不言而喻:我倒要看看他谢泽到底什么时候能过来!
尤方被迫和霍连山同处一室,心里是直打鼓。霍连山此人,是外勤队的一把手,最广为流传的事迹就是刚加入外勤队那年为了捉拿一只坑蒙拐骗的老鼠精愣是追着人家跑了大半个城市,直把那老鼠精追的口吐白沫举旗投降,其他功绩勋章更是连续三年蝉联特局英雄榜,要不然也不会落得个妖见妖怕鬼见鬼愁的外号。
自己今天连个报告也没打就和胡宴换了班,等下指不定要吃挂落。不过这还算是好的,和霍连山不睦已久的谢泽等下那才叫一个惨,眼看十分钟就要到了,咱们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霍队头顶已经乌云密布,很快就要电闪雷鸣了。
但是要说起这二人,和谢泽一起被赵局招安的尤方表示“小朋友我有很多问号”,霍谢二人明明一开始见面时还都客客气气的,不过是一起执行了一次任务,谁知道两人就斗鸡一样杠上了。这件事更是荣登局内未解之谜第一名,底下留言板什么都有,横刀夺爱啊行业竞争啊这样的阴谋论屡见不鲜,更有一个ID为“我是狐狸精我怕谁”的匿名用户留言道:我赌一只鸡,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尤方避着霍连山小心翻着留言板下面的内容,这时突然一个外勤犹如狂风过境般把自己刮了进来, “霍队霍队又有人不见了!”
霍连山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外勤说道:“D组巡逻队几分钟前突然失去联系了!”
一同跟着来的还有景区主任冯国祥,他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转圈圈,捏着手帕不停擦拭额头冒出的热汗,自言自语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又出事了,上一次有个傻逼游客趁着巡逻队不注意进去天池里面游泳我就已经被批了,这次怎么又有人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霍连山:“查了他们身上的定位没有?”
“查了,”外勤把手中的电脑屏幕转向他,然后满脸不可置信地说:“他们的定位显示是在天池中央。”
天池附近有原始森林还有十二峰,人若身处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每一个巡逻队身上都有一个定位装置,就是以防止发生什么意外可以及时确定位置展开救援。
霍连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定位。
不是天池附近,也不是天池后山,而是天池中央——那么,只有两种说法,第一种是他们忽然变成了土拨鼠挖洞藏进了天池底,第二种……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冒着违背局内安全守则条约的风险擅自踏进了天池……
那边冯主任好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发出一声尖叫:“什么?难道他们也进去泡澡了?!”
他借着自己肥硕的身躯挤到霍连山面前问:“怎么办啊霍队,人到底去哪里了?他们怎么会跑到天池中央?要是再出事的话今年景区的KPI是完不成了,我我我马上就会被炒鱿鱼的,呜呜呜……”
霍连山把冯主任按坐在椅子上:“我先派人去查查具体情况再说。”
他把手伸向背后对尤方做了个手势:二级戒备。
尤方立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先带人上去看看。”
冯主任还在那里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今年景区KPI完不成了” ,赵小云见霍连山在翻看监控,觉得自己一个人闲着实在过意不去就给冯主任倒了杯水。
霍连山一边翻看监控一边给谢泽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就被对面群魔乱舞的音乐轰的脑子一嗡,他侧脸线条起伏不定,看样子就像是为了强忍怒气而紧紧咬住了后槽牙:“谢泽——!”
“嗷呜!”
他的话还没说完,距离这里不远的半山腰突然传来一声野兽狂乱的怒吼。冯主任被吓得一哆嗦,大鸟依人地扒住他的胳膊:“怎、怎么回事?景区突然出现什么野生动物——”
霍连山抬手掌心向外,那是一个制止的手势。他闭上眼耳朵对着天池的方向侧耳倾听,再睁开时眼后对着电话那头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不管你在哪个盘丝洞里,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天池,要醒了!”
说完不顾对面那人话刚说到一半直接“啪叽”一声挂了电话。
冯主任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幻听,他不敢确定地问道:“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但霍连山没有向他多加解释的意思,直接转身出了监控室,走动时带起一阵冷风,吹的冯主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一脸茫然地想:什么要醒了?天池?天池水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