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矫健的力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力量将两头体型远在他之上的野狼按入水中,并狠狠向水底压去。与此同时,闻声而动的右护法当即跃下礁石。只见平静的湖面上浪花翻腾,三狼一人扭打在一起,那两头跟班被容竹连掐带摁几乎溺毙在水中,狼族浑身的爆发力量在这瞬间犹如脱离了身体,四肢渐渐不支。
容竹瞅准时机发狠使力,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跟那两头黑狼一起往水底沉去。右护法到底狼妖出身,本事比它那两个跟班强,当下使出妖力,扎进水中向容竹后背猛送一击——它狼爪锋利如快刀,指尖形同磨利了的铁刺,又快又狠地挠向容竹两边肩胛,登时衣料稀碎,一片浑浊的血雾在水底漫开。
容竹疼得五官扭成一团。
箭在弦上最后关头,眼看两头恶狼即将溺毙,这姓容的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容竹死咬牙关,就在这时,胸腔里突然漫出一阵燥热感,一股神奇的力量几欲喷薄而出。他紧闭眼睛,口腔侧壁的血肉被咬得一片模糊,终于,那莫名而来的磅礴力量好像积攒到极限的爆火,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水底顷刻间炸开一圈奇异的亮光,将容竹背后的右护法震出水面,狠狠摔在了岸边。
而水底那两头野狼早已奄奄一息,也跟着被抛出滚到了岸边。
容竹跃出水面,用尽全力撑着身体没倒,两条腿软塌塌地跪在岸上,两眼泛着雾澄澄的水花,整个人像一条野狗从水里爬出来,湿漉漉地打着寒颤。
前方战局已近尾声,他早该料到,心里有念头认定了白玉休不会输。他掀开耷拉的眼皮,头昏昏沉沉像要砸进地里去。面前三头恶狼还没死,正奄奄一息翻着白眼原地抽搐,其中右护法四爪匐地,挣扎着还想再爬起来。
容竹已经疼得挤不出一丝多余力气,他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一点一点等待体力恢复,好与这恶狼决一最后的死战。就在这时,那头的白玉休解决完战事飞身过来,他小臂上也挂了彩,雪白的衣服上添了几道脏污的血痕。
容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越看这人越英明神武威仪天成,像膜拜救世的神祇一样与他对望,吊着嗓门喊道:“快……快上船,走!”
后面的故事就简单了,狼群被彻底打散,元气大伤阵脚已乱,短时间内难再卷土重来。容竹死尸一样平躺在竹筏上,天不知何时放晴的,他眼前一片虚晃白光,想吐又想睡,撑着眼皮瞄了一眼船尾,白玉休撑着竹篙一言不发,几缕打架时弄乱的发丝正在他脸颊边翻飞。
容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尽管已经浑身脱力,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看不……看不出来你……脾气还……挺躁……杀狼……不眨眼啊!”
他说的是方才白玉休持剑与狼群对战的画面,一身白衣,一把银剑,即便处在劣势的包围圈,即便四周恶敌埋伏,但他长剑出鞘,招式果决,根本没用法术,全凭超乎常人的耐力和深厚的剑法心诀,挡下近十头野狼的围攻,自己不过才挂了那么一点点彩。
有点本事啊。
白玉休撑船的动作未停,瞥他一眼,道:“早知有此恶斗,便不与你来。”
容竹一听,笑得更欢了,撑着胳膊肘把自己抬高一些,眨巴着眼睛望过去道:“不来?不来咳咳……怎么……遇得到……这样好玩的事?喂,打架过不过瘾?”
白玉休没想到他还有闲情问出这等无聊问题,根本不理会,手上动作忍不住加快。可他从前没拿过桨棹也没划过船,现下为了早点上岸,姿势难免不协调,两手忽快忽慢,胳膊也是忽上忽下,看得容竹实在忍不住了,在一旁笑得直打滚。
可好景不长,嘚瑟了没多久,就听突然的“啊呜”一声,后背上的伤被他动作绷得又裂开了几寸。容竹疼得眼泪水都冒出来了,拖着哭腔喊道:“快……快点划啊你……要死了……好疼啊!”
他叫痛叫得太逼真,加上伤口崩开,血水混着湿衣服上的雨水全流到了竹筏上,红得煞是触目。白玉休原本不想理睬,但余光一瞥,看到一片刺目的猩红,顿时也怔了一下:“……伤势如何?”
容竹脸色煞白,情况像是真的挺严重。他躺在竹筏上不声不响,也不动作了,睁着一双水濛濛的眼睛无力看天。白玉休见状,放下竹篙走过去查看,手搭上对方脉息,片晌后道:“倒也……没有性命之虞。”
容竹气得哑口无言:“你倒是……巴不得我……死是吧?”
白玉休不想跟他打嘴仗,起身回去重新撑起竹篙,这次姿势熟稔了许多。不多一会儿,两人回到了铃山脚下,彼时容竹已经疼晕过去,也不知是何时晕的,大概就是他嘴皮子开始消停的那会儿。
白玉休蹙着眉,低头看了看他,又环顾一圈四周,确信不会有人路过帮他们一把。最后,他俯身弯腰,将容竹扛到了肩上。
阿迷打了个盹,这会儿刚睡醒,眼看外头天光亮了,便把衣服晾出去再晒晒,打眼的空隙见树林里一顿一顿走上来一个人影,再细看,发现哪是一个人,分明是白玉休驮着小竹子。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迷呲溜一声蹿过去,本想跃上白玉休的肩,但看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哪好意思再给人添负担,咧着嘴笑道:“他睡着啦?哎呀睡着了还让你背,也太不要脸了……”
白玉休道:“你去烧水。洞中可有创伤药?”
“创——”阿迷愣了愣,扭回头重新去看他背上的容竹,恍然道:“小竹子受伤了?”
白玉休将与狼群的那场恶战简而概之,阿迷一听,气得骂道:“这群狗崽子!它们之前一直欺负我们,被小竹子打跑了好几次,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来使坏了!小初初你揍得好,揍得太好了,可算给我们报了仇!”
说话的工夫白玉休步速未减,将昏厥的容竹背进山洞放上木榻。阿迷去烧水,给他指了放药的地方,但不是创伤药,而是一些对付毒蛇毒虫的解毒草,说是山里常有蛇虫鼠蚁,青梅村的樵夫们平时上山砍柴都会随身携带,教容竹认过,后来他就自己挖了一些存在洞里。
用药得对症,解毒草不是止血草,抹了也没用。白玉休找来一身干净的衣裳,将容竹染血的外衣里衣全换掉。正好阿迷烧了水端来,一人一猴互搭把手,将容竹翻了个身,裸露的后背上四条深可见骨的淋漓伤口盘踞在上,血已经不流了,但皮肉外翻,伤口四周高高肿起,血痕呈紫黑色,足见绝非一般的小伤。
“那些野狼里有好几头都是会法术的妖,可厉害了!”阿迷看得心惊肉跳,在旁小声念道。
白玉休道:“既说厉害,从前是如何将它们赶走?”
阿迷眼珠子一滞,有些支吾道:“就……反正……哎呀反正是小竹子出力多,你等他醒了自己问吧,他本事也厉害呢!”
容竹被他们摆弄着趴在榻上,此刻陷入昏迷,只有一缕无声的呼吸有节奏的吞吐着。白玉休起身擦了把手,对阿迷道:“我去找药。”
“去哪里找?”阿迷担忧地看了眼外面的天:“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可别也出什么事啊……”
白玉休道:“就在山里,晚些便归。”说完找来一只装菜的竹篓,背着就往郁郁丛丛的林子深处寻去。
等阿迷破天荒头一回主动下厨做好晚饭,白玉休也背着一筐草药回来了。他先到容竹榻前看了看,确认伤势暂无大恙,拎着竹篓去院里捣药,连阿迷喊吃饭都只说不饿,手上动作没停,看得小阿迷咂咂舌,心道这个冰块脸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肠了,之前跟他多搭讪一句都不大理睬人的,这会儿却这么尽心尽责,倒叫人刮目相看。
夜晚山里起了大风,阿迷忙着收衣服铺床,白玉休将配好的药剂一半煎服一半外敷。所幸这山够大,一些常见的药草也不难找。他端着碗坐到榻边,榻上的人惨白着一张脸,因为姿势是趴着的,所以脸颊被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嘴巴也被挤得噘到一起,看上去有种……有种说不出的蠢笨感。
白玉休甚至在枕头上看到了一滩晕开的水渍。
不,不是水渍。
那是容竹无意识流出来的口水。
白玉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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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溯源千年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