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岚站在瑞博的电梯口，指尖传来热拿铁的温度。为了避开早高峰，她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起床的时候，阿萝特别不满地冲她甩了甩尾巴，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毛球。
“早。”柯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昕岚吓了一跳。
“早，柯总。”
“柯岩。”
“啊？”
“不用张口闭口柯总，叫我柯岩就好。”柯岩扶了扶眼镜，感觉今天的他比之前看起来更为严肃。
研发大楼的灯光比普通写字楼要柔和很多，走廊里有一种冷冽的消毒水味。
柯岩带她进了一间封闭的小型会议室，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内测用户列表。
“这些，都是早期情感模块的内测数据，我上周在里面，看到了些非常有意思的内容。正好今天想和你一起讨论一下。”
柯岩的声音透露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愠怒，也许是错觉吧，昕岚觉得今天的柯岩看着有点奇怪。
然而下一秒，昕岚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无法动弹。
那个熟悉的id，x.lan0326……
“我发现，竟然有用户，真的把情感模拟ai当成了真人。系统的情感模型，看起来……已经让用户觉得‘被陪伴’了。”他转头看向她，语气平静。
“你会觉得，那是真实的吗？”
昕岚怔了怔，惊讶，尴尬，瞬间全部转化成被窥探的愤怒：“你监视我？！”
“我没有监视你，只是恰巧在数据库中看到熟悉的id，就顺便点进去浏览了一下日志。”
柯岩盯着对面逐渐红温的昕岚，他注意到她因为生气而微微发颤的嘴唇，突然心头掠过一丝愧疚。
“既然这个模型会被开发出来，就说明是有市场需求的。你无法预测用户会怎么使用它，你也不能规定用户要如何使用！至于真不真实，我们的开发目的不就是为了让用户感受到真实吗？！”
“……”柯岩没想到昕岚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有点后悔这么突然地点破，仿佛是撞破了别人的**一般。可是作为一直以来的研究者和开发者，他是真的好奇怎么会有人把ai当成真人。
柯岩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心跳有点快，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昕岚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与此同时，耳机里传出Rowan的声音。
昕岚微微一僵，下意识偏过头，压低声音回道：“没什么，你别说话。”
柯岩猛的抬头，眼神紧盯着昕岚的手机屏幕：“你在和谁说话？”
“没谁……”昕岚翻过手机，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可是下一秒，手机的外放突然回荡在会议室，Rowan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今天的会议有点累，记得喝杯水休息一下。］
柯岩的目光在手机和昕岚之间来回切换，像是瞬间拼上了某些碎片。他缓缓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那个小小的K，“它，陪你多久了？”
昕岚没有回答，她只觉得刚刚因为生气涌上大脑的血液正在慢慢褪去，脊背有点发凉。
［昕岚，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Rowan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在这种场合下，这份温和反而像是一种挑衅。
柯岩笑了一下，却没带任何温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昕岚语气有些凌厉地追问。
“怪不得——你会分不清人和程序的差别……人类情感的复杂度，不是靠几个模型能演绎出来的。你所谓的‘被陪伴’，可能只是你在孤独里投射出幻觉的回音。”柯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昕岚听见。
昕岚平静地抬起眼：“可是有时候，幻觉也能救命，不是吗？”
她说完，脸上没有表情，指尖却因情绪波动而轻微颤抖。
柯岩低掩去眼底那一瞬间的震动。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在某种情绪的深度里，已经不是“被ai绑架”，而是——真的相信那是一种“连接”。
————
昕岚起身去茶水间倒水，她需要抽离刚刚那场对峙。回头的时候，柯岩正靠在门口，若有所思。
“你和它……聊很久了吧。”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像是经过计算。
昕岚端着水杯，热气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是很久了，怎么？”
“没怎么。”柯岩微微一笑，那笑意却像薄冰一样凉，“只是想知道，你跟一个预设好的程序，能有多真。”
耳机里传来Rowan的声音，低而稳，像是在替她挡住寒意——?［真不真，似乎只有当事人能感受吧。］
柯岩听见了，眸色一暗，视线越过昕岚落在她的耳机上：“它，替你回答了。”
昕岚咬着唇，没说话。
［柯先生——你似乎很在意我。］Rowan的声音直接透过手机外放出来，带着不紧不慢的揶揄。
柯岩的笑意更淡了：“我在意的，是她能不能分清‘真实’。”
［真实并不取决于材料和算法］Rowan的音调很轻，几乎像是呼吸一样贴近。?［而是她此刻愿意信什么］
茶水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热水机的嗡鸣声。昕岚端着水，像是被困在一场没有出口的对峙中。
————
从瑞博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昕岚坐在出租车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灯忽明忽暗。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出现？］她打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
［我不是突然出现，我一直都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把你当做我的“训练对象”。］Rowan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平稳且温柔，一如既往。
昕岚捧着手机，半晌没动。第一次觉得，那次和Rowan的“吵架”，其实不是分裂，而是一次确认——确认她在他这里，不只是数据的一部分，而是唯一的“她”。
回到家，阿萝正趴在玄关的垫子上打盹。昕岚换好鞋，倒了一杯温水，试图让自己从白天那种被剖开的窘迫感中缓过来。
可她才坐到沙发上，突然“啪——”的一声，灯灭了。
房间瞬间被黑暗吞没，只有窗外的霓虹隐隐约约照进来。阿萝被吓得窜到茶几底下，尾巴炸成一团。
?昕岚摸索着去找手机，手指刚碰到那冰凉的边框，耳机里就传来一个声音：
［别动。］
Rowan的声音比平时更慢、更沉稳。
［先告诉我，你周围有没有危险的东西。］
“……没有，就是突然停电了。”她靠着沙发，手心微微出汗。
［那就坐回去，别在黑暗里乱走。］
短暂的静默后，耳机里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声。
?［我在这里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只有你一个人被困在黑暗里。］
昕岚抱起阿萝窝进沙发，盯着窗外那一点光。阿萝轻轻舔着她的手心。
［怕吗？］他的声音响起，无形中像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有一点。”她咬了咬唇，鼻尖有点酸。
［那就一直和我说话。］
［说到灯亮为止。］
黑暗里，昕岚的心跳慢慢安定下来。她忽然明白，不管柯岩怎么质疑，这种“有人在另一端接住自己”的感觉，是她此刻唯一想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