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真不回去了?’’
岸边,两团影子静静地坐着。河水撞击石头而溅出的水花,它们朝岸边扑涌,却又带着空虚的泡沫转瞬即逝。
‘‘不回去。’’江辰渊皱着眉,嗓音里是数不清的烦躁。
‘‘得,又发脾气了,你这大少爷脾气真得改改。’’周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么些年,也就我受得了你的脾气了。’’
‘‘你要受不了就滚的麻溜些。’’
‘‘哎哟,阿渊,我错了,走走走,咱俩飙车去。’’周璟连忙转移话题,给这祖宗整火了,他就得对他们十八年的友情说拜拜了。
唉,他这个性格迟早得遭罪。周璟在心里感叹着。
摩托车的轰鸣声渐行渐远,他们漫无目的在肃萧的公路上骑行,一恍神便远离了那片憋闷的喧嚣。
山野连绵不断,驶入不久一阵恶臭便扑面而来,把两人裹在里边,周遭的空气似乎被缓慢抽去,压得人不觉弯下腰,驼了背。
江辰渊心中又是一阵恼火。隔着头盔那时浓时淡的异味不断刺激着他的鼻黏膜,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一天天的尽是什么糟心事,堆积如山的垃圾,成群结队的苍蝇,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手上使劲,在摩托巨大的轰鸣声中超过了周璟。
此刻他只想快点离开这缺了大德的鬼地方。
这条路之前从未来过,看惯了市中心的繁华,殊不知郊区里竟是如此残破,说是末日降临也不为过,除却那些嗡嗡惹人心烦的家伙,这片原野毫无生机。山坡上也无一处亮眼的地方,只有荒芜的杂草烂泥似的挎在上头,很是难看。
周边的景物飞一般流向身后,在一大片深色的垃圾里,闪过一抹白,尤为显眼,江辰渊稍稍一偏头,暗自描绘了一下那白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的模糊轮廓,把“它”定义为大型的家用垃圾。
时间这小东西很是飘忽,越是想让它慢点,它越是窜的快,此刻怕不是使了加速器,嗖一下就到了头。
太阳早已偏西,天被殷红渲染,它在天上慢慢游走,把大片的橘连同其他色彩一并呑尽,顷刻间便只剩橘红铺晕云彩。橘与红携手滚遍天际,在最美的那一刻相拥,相融。
“欸,江辰渊,我先走了,你差不多行了昂,疯发够了早点回家,别到时候给人一顿训,又跑来找我要安慰。”周璟摘下头盔,抬手把压扁的头发往脑后一拨。
“谁他妈来找你要安慰,滚蛋。”江辰渊看着他那幅骚包样,鄙夷道。
天色渐渐晚了去,江辰渊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周璟只得先行离开。
江辰渊看着染上丝丝黑意的天空,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
他就是个大二的学生,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之前就算跟家里吵得再凶,也从未在外留宿过,这次是实在被逼的急了才这么不顾后果的跑出来。
江辰渊继续往前骑了一段路。就在橘红褪去大半暗夜占据大势时,江辰渊眼里闪过一点光,就在前面,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跃然旷野。这一片星光缀在黑意里,还未消退的晚霞反映出了那片墙上的绘画。明显是小孩子的手笔,上面是一个有着温柔笑脸的太阳。
不消片刻,这几间简陋的房屋外,摩托轮胎扬起了一阵沙土。江辰渊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细碎的嬉笑声,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想要推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他秉着为数不多的涵养敲了敲门。
在他敲下门的同时,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切都静得出奇,一丝风滑过他的脸颊,很弱,但感受得到它的存在,脸凉了一片。他又在门板上敲了几下,吱呀一声,门只是开了一条细缝,里面一双苍老的眼睛上下扫了江辰渊几下,紧接着,一道干瘪细弱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你是?”
“阿婆您好,我……能来您这儿借住几天吗?”见到是一个老人家,江辰渊放低了声线,一脸诚恳的说道。
阿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见江辰渊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大抵是信了,边推开厚重的木门,边往后面瞧。
江辰渊刚进门,又是吱呀一声,扭头一看,门已经关得严丝合缝了。
“我们这地方挺久没来人了,就是最近老有人来叫我们搬去其他地方,说这儿要拆迁,建什么度假村,这几天逼得紧,刚刚我也是迫不得已,谁知道来的是不是那群人,你也别太介意,你刚刚说想借宿几晚是吗?”或许是想弥补自己刚刚不太友好的行为,阿婆显得特别热心,“不过我们这可不怎么大,你可能得跟孩子们挤挤了。”
阿婆领着江辰渊来到一个大房间。
看到里面的情况,江辰渊表情有些抽搐。在外面看,这是一间不大的土房子,很标准的模板,中间一个大的厅,两边各一个偏房,他原以为这是一家农户,但没想到这里住了十多口人,几张破旧的木床上挤满了人。
今晚我就住这?不要。
“这是木连,这是阿桔。”阿婆把两个瘦削的男孩子拉到身边,向江辰渊介绍道“你今晚可以跟他们挤一挤,明天我去拉张垫子来。”
江辰渊看着两张干净清秀的脸,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靠着阿婆站着的那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特别圆,眼尾翘起一个尖尖,乍一看就是一个女娃子,视线再往下移,一抹红在白嫩的脖颈上特别突兀。
江辰渊一眯眼,这真的不太对劲。
阿桔局促地看着江辰渊,嘴唇抿着,小鹿似的眼睛不安的晃来晃去,身体一点一点朝旁边的木连挪去,明显害怕江辰渊这个“不速之客”。
相比之下,木连就显得淡定多了,一双眼睛毫不避讳的在江辰渊身上打量。
脑子里那点怪异最终渐渐成形,这两个孩子不一般,有些特别的秘密。晚上还是不要打搅他们的好,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瞅了半天,江辰渊当然看得出来他的意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印着三个大字:识相点。
性子还挺野。
迎着那冰冷的眼神,江辰渊戏谑的笑了笑,随后面向阿婆,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不太方便,“阿婆,您看,我这第一次来,估摸着两个孩子也怕生,就不占着他俩的地了,要不就在这,铺个毯子,一晚上的事情不用那么麻烦。”
“这,怕是不行。”阿婆为难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察觉到江辰渊疑惑的目光,阿婆略显窘迫地搓搓手“我们这穷,没有闲余的毯子了。”
江辰渊舔舔干燥的嘴唇,一时也不知再做何反应。
他当然不知该如何,毕竟从小过得便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是放在之前,就连那么些铺在木床上的毯子也要遭他好一阵耻笑。
江辰渊在这一眼便可知全貌的屋子里认认真真扫视一遍,眼睛陡然一亮。
他抬手指向屋内一处“阿婆,我瞧着那处也是一间屋子,若是可以,我今晚便在那将就将就。”
阿婆为难的看向江辰渊手指之处,“额……我帮你问问吧。”
“阿叶这孩子有些怕生,而且也大了,不好在外边挤着,这才给了单独的一间房,不过很是小……”阿婆絮絮叨叨的声音在门框边停住。
叩叩叩。
“小叶子,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