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今日晴

祁染复杂的心情简直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一句两句来概括了。

夕阳下,周遭的一切都渡着一层金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小少年拉着他往前走,留给他一个背影,长发半扎着,随着西廊的脚步一翘一翘。

祁染看了,心里直叹气。

他对这种事最没办法了。

小孩这么高兴,叫他怎么说得出扫兴的话。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从一处水榭经过后,冷不丁地就冒出了东阁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水葱色的衣裳,煞是好看,手里端了碟葵花子,斜倚着一根廊柱,磕一颗射一颗。

对面的小丫鬟则在树下支着个网罩子,接着那些猝然长逝的蝉。

“哟,先生来了。”东阁直起身子,“听说这才第一日,南亭就给先生布置了不少日课?”

祁染赶紧笑了笑,替知雨撇清关系,“没事,我就喜欢看那些。”这是真心话,他简直求之不得,给他越多越好。

“南亭真是的,也忒不怜香惜玉了。”东阁嘻嘻一笑,“若先生来我门下,我必好好养着先生,不至于案牍劳形。”

祁染结结巴巴,“这,这——”

“亭主会生气。”西廊闷闷道。

“哎呀,我这不就是一说吗,反正他听不见。”东阁笑笑,“先生来的正好,南亭正在前厅会见白大小姐,刚刚大小姐还特别提到先生,说很想一见。先生既是南亭的司簿,倒也应该和她见见,指不定以后就是南亭夫人了呢。”

祁染心里早就好奇的不行了。

既然是那位白相的女儿,又搞不好是他太奶,他肯定要见见。

祁染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一件事,悄声问东阁,“要说起白相,听闻和国师大人关系甚是紧张,怎么会想让女儿嫁入天玑司?”

这事祁染想来想去,既是政敌,理性分析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性,“难道是想让白小姐做自己的耳目?”

东阁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一笑,“难怪亭主中意先生,先生果真机敏。不错,我与北坊也是如此猜测。”

“嗯?”祁染见她没提身旁的西廊,“难道西廊兄有其他高见?”

“不。”东阁呱唧一下又磕了个瓜子,“他想不到。”

西廊板起了脸,没说话。

“正巧先生也可以帮忙相看相看,这白小姐究竟如何。”东阁道,“北坊此刻也在陪着,先生一人过去想是有些局促,我和西廊陪先生一起。”

祁染赶紧一拱手,“阁主太体贴了。”

三人一同走着,西廊和东阁在后面说着话。

“阿阁,你门下还缺人?”

“嗯?怎么了?”

“缺人我可以来。”

“我要你一个小孩做什么。”东阁说着,伸手捏西廊的脸蛋。

“我是男人,你是姑娘,你不能捏我脸。”

“小孩出息了,敢跟我拿乔作势了。”东阁笑道。

祁染听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在东阁伸手的时候,瞄了一眼东阁的袖子。

遗憾,东阁穿的是身窄袖裙装,根本不会露手臂,自然也看不到有没有红痣。

天玑司果然宽阔,祁染走到最后,都有些微微喘气儿了,才到了前厅。

还没进去,祁染已经听见女子娴静的说话声,徐徐而来,不急不缓,声音清凌平和。

光是一听,他心里就油然生出一股亲近感。

从斜后的偏门进去,正上的主位空着没人坐。下端一方坐着知雨,一旁是北方,另一端坐着一位浅色衣衫的女子,戴着帷帽覆面,不见真容。

但只听言谈举止,祁染猜测这一定是位和东阁一样的美娇娥。

三人进去之前,白大小姐似乎在闲谈着外头什么有趣的话本子,北坊在旁边陪和着,知雨则垂眸饮茶,不言不语。

听见声音,几人皆是投来目光。

知雨也淡淡抬眼,看到祁染,稍微怔了怔,柔和一笑,“先生怎得来了。”

“是我带先生来的。”东阁道,“自然是得拜会相国千金的。”

知雨笑容淡了一点。

说话间,那名浅衫女子已经放下茶,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想必这位就是祁司簿了。”

祁染连忙回礼,“不敢不敢。”

开玩笑,这可是有可能成为未来太奶的人,他可受不起这个礼。

女子微微一笑,“早听闻亭主喜得司簿,今日便赶来拜贺。祁司簿果真一表人才,神清骨秀,清新俊逸,难怪亭主惜才。”

知雨在对面蹙眉。

祁染又赶紧回了一礼,直说不敢不敢,总感觉这话语气听起来颇有些怪异,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

正好知雨在招手,他赶紧在知雨旁边坐下了,回了句“小姐谬赞”。

“司簿既是天玑司的人,日后便是会常常来往的了。我见司簿面容亲切,也不愿与司簿生疏。我单字一茵,姓白,司簿只叫我白茵便是。”

这怎么敢。祁染又赶紧起身一拜,唤了声“白姑娘”。

坐下后,他不自觉偷看了知雨一眼,再偷看白茵一眼,心里惊讶。

之前午饭听东西北三人聊天,能听出白茵常来天玑司,和天玑司的人已经很熟了。但没想到听白茵口气,岂止是很熟,简直是已经认定自己必然和天玑司脱不开干系,谈话间颇有一种已经是司内人的感觉。

他朝东阁看了一眼,东阁朝他眨眨眼。

“登门总不好空手,今日我备了些薄礼,还请笑纳。”白茵道。

知雨没说话,慢慢抿了口茶。

北坊瞅了眼他脸色,笑道:“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大家也算熟人,何须这般客气。”

白茵浅笑,“这是自然。不过今日是拜见司簿,我不知司簿喜好,今日恰巧得了石丈人的手稿两卷,这东西倒也难得。”

知雨淡淡说了句什么,祁染没听清,眼珠子早就掉进白茵身后侍女手中的两卷薄薄书册上,挪都挪不开。

宋导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羡慕死他了。

白茵悠然开口,“不知司簿可愿收下?”

祁染吞了下口水,没说话,但是忍不住望向知雨。

知雨仍然蹙着眉,半晌后,看不出喜怒,“我代先生谢过姑娘。”

白茵轻轻一挥手,侍女将手中书册放于祁染身边的木几上。

祁染有种揣了就跑的冲动,按捺了下来。

“能得先生喜欢,也算不虚此行。”她开口。

北坊又接了几句,直道白小姐客气云云。

话总有说尽的时候,祁染看了眼日头,心里一算,早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但这厅中白茵没说要走,其他人也不便说什么。

祁染心下了然,白茵姑娘这是等着知雨开口留饭呢。

偏偏这人不解风情,就坐在一旁抿茶,抿来抿去也不见茶水少了半点。

祁染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今日倒巧,原以为亭主必然不在府中,亭主今日不巡街了么?往日极少见到亭主在府中,多是在外公务。”

“说起来还真是。”东阁点头,看向知雨,“亭主,如今你不去巡街了么?”

知雨简单道:“没什么要紧事,下次轮值让西廊去。”

西廊默默喝了口茶。

又说了几句,祁染眼瞧着天都要暗下来了,肚里空空。

白茵就这么恰到好处地起身,“说着这些,我倒忘了正事了。为庆贺主簿入司,来之前我特地吩咐了通化楼给我留了一间包厢,想着摆一桌聊表心意,不知司簿是否愿意赏脸?”

知雨道:“北坊还未用膳,不如请他去。”

北坊一碰着自己,一点就着,怒道:“少唬人,我早已做好备着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北坊果然心细。”东阁率先起身,“如此正好,通化楼的席面倒也费银子,小姐不如留下,赏光用个便饭。”

白茵搭着侍女的手,嫣然回首笑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往茶厅走,白茵和东阁闲谈几句后,放慢几步,自然到了祁染身边,攀谈起来。

“说起来,见祁司簿与众人不同,不知司簿何方人士?”

祁染含混一句,“挺远的,又特别偏。”

白茵在面纱后笑道:“先生莫怪,我瞧先生面善,很想与先生亲近,故出此问。”

白茵举止谈吐大方,人又爽利,祁染也觉得亲切,“白姑娘直唤我名就好。”

白茵颔首,“那我便也同各位副官一般,唤先生可好?”

祁染笑着点头。

白茵又问:“先生可有家人,兄弟姊妹?如今在乾京,莫非先生有远亲在此?”

祁染琢磨了一下,有没有远亲啊,要看多远的亲戚了,要说一千来年的亲戚,还真说不定有。

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我是一个人来的,在这边没有亲戚。”

“这样。”不知为何,白茵听了这话后,语气微微透出几分思忖,但片刻又是一笑,“不过先生入了天玑司,以后副官们便如同先生的家人了。”

祁染想到西廊给的小乌龟,北坊送的那几盒子各式各样的米,勉强一笑,含混应了一声。

白茵转而闲谈了几句乾京风土人情,忽而又笑道:“先生切莫觉得孤单,若先生愿意,将我看作你的姐姐可好?”

祁染受宠若惊,连连客气道谢。

西乾男女嫁娶的事倒不是很讲究年龄,光看东阁和北坊都是二十多的岁数,但尚未成家,也没人觉得奇怪就能看出。

这么说来,虽然他还没看到白茵长相,估计岁数也是二十出头?

谈笑间到了茶厅,老郭早就候在那边,看见白茵也来了,脸上浮过一丝讶然,不动声色地找下人添了碗筷。

几人坐下,白茵身后的侍女替她布好碗筷,须臾,白茵垂首取下帷帽,递与侍女,抬起头来。

祁染看见她的脸,浑身一震,啪嗒一声,筷子摔了下来。

[紫心][紫心][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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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今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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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凶极恶
连载中至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