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一个修士,估计早就听见他率着一众人马到处寻她,然而她还是一声不吭地跟乱七八糟的人在这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关键是宋窈她不来就不来了,父皇不仅不追究她无视诏令的过错,还要他无论如何今晚得把宋窈找着,还得把人带回宫里去面圣。幸好他早在宋窈身上放了东西,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人。
他就搞不懂了,他宋启贞有意纳她做正妻,还使她免受修行之苦,有宋窈这边的势力加成,他以后在朝堂上要干什么也事半功倍,不是皆大欢喜吗?
要不是肃亲王一脉积威已久,必须站在他这边,比宋窈合适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早就看不惯宋窈整天冷着个脸的骄矜作派。
想必那肃亲王也知道若是不跟他结为姻亲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才放纵他随意上亲王府找人。
现在倒好,宋窈平日里敢躲着他走,如今连皇帝亲口诏她也敢不从了。
心里这么想着,靠近宋窈时宋启贞却不敢失了分寸。毕竟是修习仙法的人,平日里舞刀弄枪的,谁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招,可不能逼狠了。
眼见宋窈跟这陌生女子站在一块,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宋启贞柔声道:“窈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殿下,你来了。”宋窈将手中剩的石子儿递给井岚,“有什么话就在这尽快说吧,我们一会便要走了。”
宋启贞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只恼怒她竟敢做外人面前拂他的面子。
他上下打量这个陌生女人,身量欣长,看起来岁数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穿得不合礼制,料子也不是缎面的。见他来了还不转过身来行礼,估计又是跟宋窈一块厮混的什么“江湖人士”,倒是不足为惧。忍不住又在心里轻嗤一声。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还是先稳住这个宋窈为重,
“窈妹妹,可是上回我擅自上肃亲王府与王爷商议婚事唐突了你?你别生气,我向你保证往后定先同你说,只要你别再动不动就让我找不到你。”
宋窈哂笑道:“不生气,二殿下擅自上肃亲王府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与肃亲王的大事与我无关。”
宋启贞有些急了,“怎么会没有关系?肃亲王是你爹,我也算是你的兄长。你可知晓如今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盼着肃亲王落马?”
宋窈情绪从这人开始说话时就不对,在提到肃亲王时更是气压格外低。井岚略有些紧张地看向她,后者回报的眼神却反倒带着些许安慰。
倏尔看见井岚的侧脸,面容意外很是清丽不说,还特别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宋启贞一时没想起来。
他又想起这些话本该是他与宋窈私下说,压低声音道:“窈妹妹,父皇他身体大不如前了,脑子也不如以前清明,对我们都有诸多猜忌,却独独看重你。若是你我能联手,不仅可解当下燃眉之急,往后更是不用愁。就算是看在肃亲王的面子上…”
“是陛下叫你来的吧。”宋窈打断他。
这是肯定的语气,宋启贞有些意外。接着便听见宋窈语气还是那样平稳,接着道,
“我要走了,我们不如开诚公布的一次说清楚吧。”
她从手上摘下一只通体莹白的镯子,宋启贞顿时惊的双眼微瞪,看清宋窈的动作,他下意识伸出手要制止。只见那镯子在宋窈五指见骤然化作白色粉末,烟雾般随风飘散了。要不是宋启贞手伸得慢,连他的五指也要被波及,他心有余悸地把袖子往前拢了拢。
“二殿下曾经也不爱同我来往,这近半年来把肃亲王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送我许多奇珍异宝。独独这只寻常的镯子,非要肃亲王亲手交予我看我带上。二殿下一直都能找到我在何处,但这还是你头一回真的找到我。”
宋启贞又是惊又是怕,只在那“我…”了半天,没找到措辞应她。
“什么婚事政事,哪里轮得到我开口呢。只跟肃亲王商定好就够了,不过…怕是陛下不会同意吧。我们是兄妹,莫说我本就算半个出家人,即使当好我的常宁郡主,我俩也绝无可能。肃亲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前面的威胁宋启贞是听懂了,可这后面两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兄妹怎么了?古往今来多少姻亲不是表兄妹间亲上加亲。虽然你随常宁公主的宋姓,但你终究是林家的人嘛。况且父皇就算不同意,他如今这样又能如何…”
宋启贞说话间,宋窈也不带笑了,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他不是头一回这么细致的看宋窈的脸,从小他就注意过,宋窈跟他父皇长得惊人的像。一样的薄唇,一样的深邃眉骨和桃花眼,只是宋窈眼睛更大更圆一些,但比他几个姊妹都要像当今皇帝。这也是他小时候讨厌宋窈的原因,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这张跟皇帝极其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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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都说,宋窈的母亲常宁公主与当今陛下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却长得极其相似。陛下的出身不好,也是这个原因,先帝才把当今陛下交给常宁公主的生母丽贵妃养育,与陛下一同长大的情谊可想而知。
常宁公主死得太早,陛下为缅怀逝者,特意将常宁这一封号沿袭给宋窈,只是身份上略低一阶,只能是郡主。不过这举国上下除了公主们,就只有常宁郡主这一位郡主,况且她因为长相酷似生母,陛下亲爱尤嘉,待遇与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到这,宋启贞胆子又大了些,宋窈的身份就如同夺皇权的中枢,乃是兵家必争,就是此人再凶险,咬咬牙也得上,更何况她再怎么强也只是一届女子而已。
“你说的不错,其实此事肃亲王早就替你做了决断了。我来不过是出于情分知会你一声,无论你点头与否,二皇子跟常宁郡主的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你以为你真的能走出皇城吗?”
甩完狠话,宋启贞又恢复成一开始那副温柔作态,柔声道:“窈妹妹,这件事说好了你便不要再闹了,跟我回宫面圣,我们一同告知陛下这桩喜事吧。”
他声音滑腻腻的叫人恶心,一口一个“窈妹妹”,连井岚都有些忍不了,拳头都硬了,莫要说当事人的宋窈了。看来这郡主当的很是糟心啊,怪不得人家不要荣华富贵选择清贫的修真生活呢。
宋窈不愧是个能忍的,好像根本不把这个二殿下放在眼里,自顾自道:“你晚点回去见了皇帝,就跟他说‘常宁一直陪着他,等着他。他看到的都是真的。’”
说罢也不顾旁人的反应,不易察觉的离宋启贞近了一步,语气中逐渐带着些凌厉,
“本来懒得跟你说的,但看肃亲王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也太无趣了。婚事你大可放心,肃亲王无论如何会让你娶到常宁郡主的。常宁公主也好、常宁郡主也好、对他肃亲王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过你许他的好处才那么点,全泡汤了应该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吧。”
这一晚上给宋启贞带来的震惊一波接着一波。宋窈躲着他,他最初以为是女孩子家羞怯,后来发现宋窈对他冷漠得不像话,才渐渐明白是真不愿见他。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宋窈知道的似乎比他还多,他竟一度听不懂宋窈在说什么。
宋窈以前是在藏拙,藏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又突然不怕被他知道了?好像完全不打算在皇城待了一样。
这一点宋启贞还真猜对了。
他思索间,宋窈抬手便在他肩上贴了张符咒,随后退回井岚身边去,还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痕迹,已然是忍到极点,嫌弃至极。
“还有,你再敢那样叫我,我就把你舌头拔了喂狗。”
宋启贞想开口大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但他被贴了定身符,口不能张眼不能闭,半点也动不了。他气极了,从喉咙里传出不伦不类的呼啸声。
这场景太过滑稽,井岚没忍住轻笑一声,想到这不符合宗师人设,赶忙收住。
大概是狠话都说完了,宋窈周身的气息都松弛下来,眉眼间也沾染上些许笑意。现在这个温柔可亲的宋窈跟方才那个凌厉狠绝的少女实在叫人很难联想到一起。
宋窈朝天尽头望去,冲宋启贞道:“二殿下,那乌云再等一刻钟就要过来了,我们就不留下陪你了。”
她轻轻扯了扯井岚的袖口,柔声道,“我们走吧,前辈。”
井岚从一出大戏中回过神来,这个宋窈锋芒毕露,和她曾经看原著时认识的那个女主完全不同。但却不叫她害怕,反而有些欣赏起眼前这位少女。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才成长成现在这样。
“宋窈”这个名字像一道诅咒,不然怎么两个世界的宋窈都过得这么糟心。
“走吧。”
井岚拉过宋窈扯她袖口的手就要离开,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离这个宋启贞远点就是了,从头到尾一个眼神也没给过宋启贞。
两人一走,凌姿也从远处放下石子儿跟上来,留下宋启贞一个人站在岸边。
没一会,河边乌云密布,宋启贞站的眼睛都干了,直流眼泪,他不停在发出不成字句的叫喊,可是没有人理会他。这个宋窈当真狠心,他迟早要报复回来。
可惜刚才他过来之前就叮嘱下属不要过来,以至于一直等到雨点大的砸在人身上都痛了,身上画着符咒的纸被水浸的看不出模样,他才从禁锢中解脱出来。
宋启贞忍着腿麻,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往马车去,暗自想到不仅要让宋窈付出代价,肃亲王也不能放过了。
林家这一家子都是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