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报纸来一份!”
老大爷左手拎着蒙布鸟笼,右手盘着两个磨得油亮的核桃,踱到书店门口,中气十足地喊道。
店员埋头整理着书单,眼皮都没抬一下,“没了没了,早卖完了!”
老大爷花白的眉毛拧了拧,不死心地追问一句,“同志,今天报纸有说火车找到没?”
店员终于抬起头,像被问了好多次,机械摇头,“没说。”
“哦。”老大爷了然地点点头,语气笃定起来,“那就是还没找到。”
得了信的老大爷核桃盘得更快,嘴里嘟囔着“邪门儿”,转身晃晃悠悠朝公园走去,准备继续和老伙计们争辩争辩这其中的可能。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敌特搞的鬼!
就是见不得咱国家好!
……
学校里。
五岁的小孩举着树枝气呼呼地喊,“火车会变不见,谁坐谁倒霉。”
“才没不见!我爹说了,那是坏人故意把火车偷走的!”六岁的大孩小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反驳。
“偷走?”五岁小孩一脸不信,叉着腰,“那你说!怎么偷的,说不出来就是你爹骗人!”
“我……”六岁大孩一下被噎到,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跺脚,“就能偷!就能偷!”
“哈!说不出来了吧!”
六岁又气又恼,着急地抓着五岁的胳膊,“走!回家!让我爹跟你说清楚!”
两个小孩互相拉扯着,闹腾地往家跑。
……
事态一再发酵,现如今印刷厂的闲聊话题都从‘搞新颜料的人都有奖励’到‘我听我舅妈侄子表姐的二大爷说了,火车还没找到!’
宋泠偶尔也会被迫被拉进这个话题里。
想不知道都难。
再一次被抓住讨论的宋泠被问烦了,私下直接戳唐宝。
“火车到底怎么消失的?”
“?”唐宝回忆回忆,“我上辈子没有火车消失这一回事,有严查,不过这个时间点,金家在卢家的帮助下又升了一级,正雄心壮志地准备去抢隔壁区人头,直接草草了事。”
“要说沾关系的点,金泽玲和交通部领导儿子相亲,算不算?”
“你上次还去过那领导家里。”
宋泠:“?”
不是吧。
宋泠打开[人脉],顺利找到卢四叔,他膝下四子,小儿子还没结婚,比金泽玲大一岁。
不过原文里,金泽玲嫁的不是这一位,好像还因为这次相亲,两家闹掰了。
她问唐宝知不知道内情。
要问别的,唐宝不一定清楚,问金家的,大到金父未来晋升的帮手,小到家里酱油从哪家供销社打,它都记得清清楚楚,深入骨髓。
许多个空熬的日日夜夜,受完磋磨暗暗养伤的时刻,金家相关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循环。
“相亲那天卢冬先见到我,多看我两眼,被出来的金泽玲撞见,就闹掰了。”
金泽玲是骄傲的。
她瞧不上眼光差的卢冬,单方面毁了见面后,还跑去卢奶奶面前告了卢冬一状。
‘宋泠’也多了一条不安于室的罪名,平白被针对小半年。
“不过卢四和金家闹掰不是因为小儿女婚事。”
“那是?”宋泠来劲儿了。
唐宝嫌弃地白她一眼,没见识。
“是金父向卢四引荐了一个人,卢四没答应,你猜是谁?”
宋泠把白眼还回去,她要知道至于问……等等!
她回想起话题最初,大胆道,“铁道局的人?”
“回答正确,我私鸟奖励你一份铁路图。”
眼前凭空出现一张纸,轻飘飘地落下,宋泠一边伸手,一边思索。
这个时间点,是委会最后风光的时候。
引荐没答应,要么卢四叔知道委会要完,从原文卢奶奶帮金家降低影响就能看出来,要么这人在卢四叔的黑名单上,不能用。
但单独这样,不至于在卢奶奶在时,两家闹掰。
前面说过,卢奶奶七个儿子都很孝顺,除非,金家也掺和其中,一旦被发现卢四叔也会被牵连。
再想起草草压下去的严查。
嘶!
宋泠瞪圆眼睛,看向唐宝。
“金家监守自盗!”
“认真说算合作,单金家也没办法成事。”唐宝纠正。
宋泠豁然贯通。
说白了,金家在里头不重要。
是宋普。
宋泠像是确认什么,突然打开原剧情搜索起来。
唐宝:“你找什么。”
它就在这,不问它?
宋泠动作顿住,看眼唐宝,“你和金泽荣成婚后,见过宋普吗?”
唐宝:“……”
宋泠见它翅膀微抖,一动不动,觉得不需要再查看原文。
两人一定见过。
且‘宋泠’态度一定极其差,这样才会导致宋普精神崩溃,直接自我厌弃,放弃一切,所以被举报也好,被查也好,他都没反抗。
便成了之后宋家之祸的源头。
唐宝还在嘴硬,“你看什么看!”
宋泠没再追问,说来说去那是‘宋泠’的一辈子,和她关系不大。
但这事给她提了个醒。
再次表明宋普的不可控。
她算算时间,依着邮局人工收信,检信,再同城分发,寄送的效率,宋普应该收到信了吧。
……
“宋普?你的信。”
“信?”
宋普送走邮递员才打量起手中的信。
普普通通的信封,封面寄送地址写得笼统,字迹板板正正,像是被尺子量着写的一笔一划。
宋普正反看一眼,动作间带出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墨臭中夹杂着一丝植物清香。
他微微挑眉,心中一喜,小心谨慎地裁开封口,打开。
摊开的掌心接住里头掉出来的信纸,愣了下。
不是正常的信纸,白底黑线的硬纸张,不规则的裁口,像是匆忙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打开,随意一扫,瞳孔微缩。
“刀哥,谁的信?”沈阳从屋里探头问。
宋普依着折痕重新叠好,装回信封里,对折,装进口袋。
“不重要。”宋普回屋。
窗户被旧报纸糊得严严实实,屋内光线晦暗。
一张掉了漆的旧方桌周围,坐着几个人,齐刷刷看过来。
宋普:“说到哪了?”
“废道口跑掉的那个人抓到了,他看到小二几个的脸,不能再给雷子送过去。”小蒋有点担心。
“送去给韩家。”
宋普看向下一个人。
沈阳头皮有点发麻,敏感地察觉到宋普情绪上的变化,小心翼翼道,“我这铁皮已经全部拆完,分了好几家废品站,特意留了不好处理的轮子,就地埋了。”
“挖的坑明显吧。”
“天越来越热,最多一天,湿土就会晒干。”沈阳打量着宋普脸色。
宋普面色平静,敲了下桌子。
顺位小冯立马挺直腰板,“铁路联络方式全废,对接人已经被分批送回老家,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
保证尾巴打扫得干干净净!
宋普扫他一眼,跳过。
坐角落的马三娘浑身没骨头一样靠墙上,“八成现金都分批走道哥的路子买成黄金,就在隔壁床上放着,你什么时候带走?最近老有人上门找我算账,我怕露馅。”
同样也是问宋普:要怎么打发这群人。
得到宋普计划有变的,只有核心一小撮,更多的是将心思放在原定路线上,这些人损失惨重。
宋普声音冷酷,“铁道局最近不是在严查,推个人把他们全咬出来。”
马三娘惊得跳起,失声叫道,“全咬出来!你疯了!”
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把我供出来怎么办!”
一群人,一人说一点,拼也能拼出个‘真相’来。
马三娘越想越气,忍不住冲宋普呛声,“你脑子没被踢吧!”
斜对面的小蒋立刻啪地一拍桌子,瞪过去,“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吼什么吼。”马三娘不甘示弱,“他刚刚的话你没听见?冲我凶什么——”
“行了,都小声点。”沈阳皱着眉起身,上前拉开情绪激动的小蒋,“也不怕隔墙有耳。”
宋普无视他们的争吵,目光平静地看向马三娘。
“我的那份报酬,归你。”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三娘的火气瞬间被抚平,轻咳一声,扭着腰身坐回去,重新挂上笑容,“哼,看在钱的份上,我……我就冒险替你挡一挡。”
她顿了顿,再三强调,“事先说好,找到我这,我可不会替你隐瞒,我这人吃不来苦,最怕疼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娇媚。
沈阳适时出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瞎说,谁不知道咱们三娘最讲义气。”
马三娘闻言,朝他飞了个眼风,眼波婉转。
沈阳像是被烫到,立马抱着膀子侧身躲开。
守不住,守不住。
宋普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等他们安静下来,目光才扫过众人,语气平淡,“没了吧。”
几人交换一下眼神,纷纷摇头。
“小冯,去把金子抱来。”
小冯起身走到一个斜着放的五斗柜旁,蹲下摸了摸,抓住一个隐藏的把手,用力向上一拉,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和向下延伸的木梯。
小冯灵活地钻下去。
片刻后,费力地举起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重新冒头。
小蒋眼疾手快,伸手接过,箱子在手里明显一沉。
旧木箱子打开,是码放整齐的金条和成扎的大团结。
宋普直接现场分了,他的那一份如约推到马三娘面前。
马三娘眼睛一亮,喜滋滋地用手帕包好,眼神扫过箱子里的金条,带着一丝贪婪和疑惑。
“这次上面怎么想起要金子?这可不好脱手。”
黄金可有流通限制。
宋普没回答她,啪的一声合上箱子,转头看向小蒋。
“晚上从三娘那边把地洞填了。”
“?”小蒋一愣,惊讶地抬头,“那后面……”怎么转移视线地联络?
“没有……”
沈阳截住话,一巴掌拍在小蒋背上,力道不轻,“闹这么大动静,不得消停个几年过过风头,现在谁敢冒头。”
宋普瞟他一眼。
沈阳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躲开。
小蒋一想也是,摸了摸后脑勺,“也是,那我找人想办法把临时工转正,也去当几年工人,混个脸熟,小冯你呢?”
“我?我这岁数早该成家了,我得先娶个媳妇,嘿嘿。”
马三娘听着这群臭男人讨论生计,撇了撇嘴,显然说不到一块儿去,她把包好的钱财仔细揣怀里,站起身。
“得了,你们继续盘算吧,我先回去了。”
小蒋见状,一块儿起身,“刀哥,我也先走了,我去外面转转,看哪儿方便掏土。”
小冯跟着一块,从地洞过去马三娘那边,再离开。
宋普顿时只剩下沈阳,视线转移到沈阳身上,亲眼目睹沈阳脸上笑容消失,神情变得严肃而深沉。
“刀哥,你刚刚是想直接说解散吗?”沈阳语气带着一丝忧虑,“他们……心里怕是不会接受。”
反而会害怕。
骤然失去依靠和目标,只会感到恐慌。
宋普不答反问,审视着平静的沈阳。
“你呢?你能接受?”
沈阳迎着他的目光,扯出笑容,“能,刀哥你家在四九城,走能走去哪儿。”
宋普定定地看着沈阳,倏然一笑。
“说得对。”
声音很轻,像是在赞同,又像是在确认某一事实。
昏暗的光线里,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
片刻后。
宋普轻声开口,“留着吧,帮我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