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唔......"

喉间溢出的呻吟低哑破碎,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苏晓眨了眨眼,睫毛扫过粗硬的棉布枕巾。入目是斑驳的黄土墙,裂缝像蛛网般从墙角蔓延到屋顶。

一股混合着霉味、柴火气和淡淡中药味的空气钻入鼻腔。

苏晓猛地撑起身子——右腕传来尖锐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瘦削的手腕上缠着泛黄的纱布,渗着可疑的褐色药渍。

"这是..."声音戛然而止。

太过清脆稚嫩的音色惊得她捂住喉咙。

炕边矮柜上有面裂了缝的镜子。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约莫十**岁的姑娘,苍白的小脸上嵌着双格外明亮的杏眼。乌黑的长辫垂在胸前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唇瓣干裂起皮,嘴角结着细小的血痂。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

苏晓条件反射地躺回原位。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晓啊!你可算醒了!"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妇女声音炸响在耳边,"吓死娘了!你这一晕就是两天啊!"

两天?什么两天?

苏晓努力聚焦视线,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布满皱纹、满是担忧的脸庞。女人约莫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鬓角已见斑白,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褂子。

这不是她母亲的脸——她母亲去年刚做过拉皮手术,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六十岁的痕迹。

"姐!你终于醒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床尾窜出来,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眼睛大得出奇,"我给你留了半个地瓜。"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已经发硬的熟地瓜。

"小武别闹你姐!"一个低沉男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走进来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左腿明显有些跛,"闺女啊...爹对不住你..."男子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满是老茧。

这是哪里?她不是刚刚还在公司加班吗?

为了赶年终报告,她在办公室熬到凌晨一点...然后开车回家...雨很大...一辆卡车迎面而来...

记忆碎片像闪电般划过脑海,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和刺目的车灯——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大姐..."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小妹怎么又哭了?"妇人——现在苏晓知道这应该是原主的母亲李桂花,转身去温和哄小女孩,"你大姐没事了..."

苏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家人弄得更加混乱。

她想坐起来看个清楚,却因剧烈的头痛而重新倒回床上——如果这能称为床的话。硬邦邦的木板硌得她后背生疼,身下是一层薄薄的褥子,隐约能闻到稻草的气味。

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一张木桌两把凳子,墙角堆着几个编织袋;唯一的窗户上贴着已经泛黄的报纸;房梁上垂下一个拉线开关的电灯泡。

墙上挂着一本日历——1975年3月18日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1975年?!这不是在做梦吧?

妇人见她盯着日历发呆,叹了口气:"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赵建国!订了亲又反悔...娘知道你心里苦..."

赵建国?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等等...所有细节都在印证那个荒诞的事实——她穿成了小说里与她同名的炮灰女配!《七零年代幸福人生》?那不是她上周在地铁上翻过的一本年代文小说吗?

书中女配就叫苏晓!是个被县城干部子弟赵建国退婚的可怜姑娘...

"...咱们家条件是不好,"父亲苏大山蹲在墙角闷头抽旱烟,"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聘礼要回去..."当初苏老爹活着的时候,他赵德全跪着求来的亲事。

小弟苏武突然跳起来:"我去找他们算账!"

"回来!"父亲厉声喝住他,"还嫌不够丢人吗?"

小妹苏珍吓得又哭起来。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主父亲三年前在公社修水库时摔断了腿;弟弟因为营养不良长得比同龄人瘦小;妹妹才六岁却已经要帮着做家务...

"...娘去给你煮个鸡蛋羹补补..."李桂花说着就要起身,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弟弟妹妹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母亲的手——鸡蛋在这个家里是难得的奢侈品。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桂花婶子在家吗?"

李桂花脸色一变:"是村头的王婶..."她匆匆擦了擦眼角,"你们先待着别动..."

不等李桂花出去迎客,一个穿着灰布衫、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已经掀开布帘子进了屋:"哎哟!你家闺女醒了?我特地来看看她的!"

王婶眼睛滴溜溜地在躺在床上的苏晓身上打转:"啧啧啧...脸色还这么差啊?"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要我说啊,这姑娘家家的脸皮太薄也不是好事..."

小武突然挡在床前:"不许你说我姐坏话!"

王婶不屑地撇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忍无可忍的苏晓猛地坐起身来:"王婶是吧?"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冷静,"您大老远跑来就为说这些?"

屋内众人都愣住了——这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羞愤欲绝也一言不发的姑娘!

王婶很快反应过来:"哎哟这丫头说话咋这么冲呢?我好心好意来看你..."

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他婶子要是没事就回吧,孩子刚醒需要休息。"

这句话看似客气实则下了逐客令。

王婶脸上挂不住了:"好啊好啊!一家子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被人甩!"

说完摔帘而去。

屋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李桂花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当家的..."

父亲摆摆手示意没事。"闺女想通了就好。"

他看着苏晓的眼神带着欣慰和心疼,"明儿我去找队长说说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轻省活计。"

小弟欢呼一声扑到床边:"姐你要快点好起来教我认字!"

小妹也怯生生地凑过来拉住她的手。

这一刻,穿越而来的现代女性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

头痛逐渐减轻后,苏晓终于能坐起身来仔细打量这个所谓的"家"。屋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泥土地面凹凸不平,墙角结着蜘蛛网,屋顶有几处明显的漏光痕迹。她身上盖着的被子已经洗得发硬,打满了补丁却依然干净整洁。

"姐,喝点水。"小弟苏武小心翼翼地端来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的水还算清澈。看着他瘦得突出的腕骨和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苏晓心头一紧。

她接过碗时碰到了孩子的手指——粗糙得像树皮一样。

"你...多大了?"她试探着问。

"十岁啊!姐你糊涂了?"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我比小妹大四岁!"

十岁?这体格看起来顶多七八岁!苏晓心中暗惊。

营养不良带来的发育迟缓在现代社会几乎不可想象。

不多久,李桂花端着一个小碗进来:"趁热吃了吧。"

碗里是一个鸡蛋加水和少量白糖蒸出来的羹,散发着久违的食物香气。

小妹苏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碗,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场景让苏晓喉咙发紧。

"我...不饿,"

她把碗推向小妹,"珍珍吃吧。"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父母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以前的女儿绝不会这样谦让食物。

父亲苏大山咳嗽一声:"让你吃就吃吧...身子要紧。"

最终鸡蛋羹三姐弟妹一人一口给吃得干干净净。

晚上,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

这不是梦。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和稻草刺痒的感觉都太真实了。

1975年...离改革开放还有三年!

而她现在所处的家庭显然是最底层的那一类:残疾的父亲、操劳的母亲、发育不良的孩子...

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原主因为被订亲对象当众退婚而羞愤交加想自杀。爷爷辈定下来的婚配,那个叫赵建国的混账东西嫌弃她家穷要另攀高枝。

想到自己原本光鲜亮丽的都市生活和高薪工作就这样烟消云散,一阵绝望感袭来——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虽然是在这么个鬼地方),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改变现状!

次日清晨鸡鸣时分全家就起床了。李桂花正在灶台前忙活准备早饭——一锅稀得能照镜子的玉米糊糊和几个黑乎乎的高粱面饼子。

"娘帮你请了三天假,"李桂花往灶膛里添柴火,"今天再歇一天吧。"

请假?哦对了这时候是集体劳动挣工分的年代。

早餐桌上大家默默吞咽着难以下咽的食物,高粱饼粗糙得刮嗓子,只有小妹因为分到了稍稠一点的糊糊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爹,"苏晓突然开口,"咱们家欠生产队多少钱?"

空气瞬间凝固。

父亲脸色阴沉下来:"小孩子别问这些!"

但她必须知道家里的财务状况才能做计划!

"我都十八了!"学着原主的语气抗议道。

母亲叹了口气:"队上借的粮加上你爹看病的钱...二百三十七块八毛。"

这在当时简直是天文数字!

一个壮劳力一年都未必能攒下五十块钱!

饭后父母去生产队里上工,母亲下田劳作,父亲脚瘸被安排在仓库看门,弟弟跑出去玩耍,实际上是找野果充饥,小妹则被留在家里喂鸡打扫卫生。

趁着独处的机会,苏晓开始清点家中财产,这座低矮的农家院拢共有有三间黄泥茅屋,正屋是爹娘住的,弟妹挤在隔壁,最里头那间逼仄的,就是她的窝。

屋顶的麦秸早已被岁月沤成了黑褐色,风一过就簌簌地往下掉渣。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篱笆门,左手边歪歪斜斜的苇席棚子就是灶房。土灶台被经年的烟火熏得发黑,旁边用破化肥袋子围出个洗澡的角落,袋子上还印着褪色的"尿素"字样。

再往前几步,四根歪脖子木桩勉强支着个茅草顶,底下挖个坑就是厕所,粪水在坑里泛着绿沫,招来成群的苍蝇。

灶房里冷清得让人心慌。

米缸见了底,缸壁上还挂着几粒干瘪的米;油罐里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得斜着罐子才能舀出来;盐倒是有一小包,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角落里堆着半袋红薯,表皮已经皱巴巴的,旁边几个土豆冒出了紫绿色的芽...

真正的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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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福气当当
连载中三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