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钟瓷第三回见江知鱼。
可感觉这三次见面，江知鱼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沉默的，带点暖意。
第二次是突然的，带点可怖。
这一次则是冷静凉淡的，还带点莫名的安心。
这个人的语调很容易给人一种信服感。
钟瓷：“……”
一句我们不熟卡在喉腔百转千回，大脑短路数秒，钟瓷终是怂了，改了话：“倒也不用等，这电梯运行速度很快，再走一趟也就一两分钟的事。”
可一想到此人把原主嘎了，那点儿安心立刻荡然无存。
自钟瓷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眸色，只觉她唇角敛了抹浅笑，还是一抹凉薄成分居多的笑。
像极了故事中准备发功的恶毒女配模样了。
顿时一股子惧怕涌了上来，钟瓷颤颤走到离知鱼最远的电梯站定，摁下下行键。
余光隐隐感觉到女生的目光，钟瓷忙侧头解释了句，“这个电梯会快点。”
这解释可真软薄无力啊。
也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真的是钟瓷摁下的电梯先到了，听到旁边的人呢喃，“的确。”
下一瞬，女生便先她一步进去了。
许是钟瓷怔忡时间太长，知鱼摁住开门键，低低问：“怎么了，不进来吗？”
“啊，来来来，刚刚想了点事。”钟瓷咬了下唇，一副准备壮烈牺牲的样子进了电梯。
安静的电梯里，只听到齿轮滚动箱体滑行的声音。
知鱼忽然问：“是很难处理的事吗？”
可不，关乎性命的事。
“算是。”钟瓷视线一直聚焦在手机，指尖不断滑动着，端出一副自己业务繁忙的模样。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离我远点就成。
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句话，钟瓷差点也这么说了，憋了好大一股劲才把这话给憋了回去，深深睇了女生一眼，“……没有。”
“那好吧。”知鱼没再继续问，倒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钟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呢？”
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了。
是想说去找她没找到的事么。
等她果然是为了说这事，看来该来的是躲不过的。
飘忽在九霄云外的思绪被唤了回来，钟瓷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要颤颤回应，“什么叫什么时候有空？”
江知鱼扬了扬手上的体检报告：“需要确认下钟小姐的行程。”
钟瓷睫毛微微动了下，问得很小心：“你等我，就为了说这个吗？”
“不然呢？”报告虚虚抵着下颚，知鱼眸底若有锐利划过，“钟小姐以为是什么？”
——以为要就此不能说话。
“我……”钟瓷红唇张了又合上，末了干巴巴憋了句，“都行，看你的吧。”
忽然就怂了。
对方既然不提，那钟瓷也不想提了，当个装聋作哑的蜗牛。
“这样啊，那就周五？”
钟瓷颔首：“好。”
对话再次停了。
电梯缓缓下落，便连齿轮滚动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昨天上错车了，但还是谢谢你，送我回去。”电梯门开的那瞬，钟瓷想了想，斟酌着说，“至于刚刚办公室的话，就是你听到的那样，觉得你很好看。”
觉得还是得添一句解释，万一反派是个爱自我脑补的主儿，自己便嘎得更快。
“只是这样吗？”
隐隐听到这么一声低语，偏偏此时电梯播报铃也响了起来，正好盖住了，钟瓷也没听真切，“什么？”
“我说，”闻言江知鱼抬了抬头，掩于大框眼镜之下的隐隐有情绪闪过，“我知道。”
“嗯？”钟瓷疑惑，咋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她怎么也不知道。
女生先出的电梯，侧头，语气淡淡道，“我看着像是那么记仇的人吗？”
“额——”
钟瓷语结。
此人的话术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对于乖巧的道歉不该乖巧的接受么。
莫非江知鱼是个抖M，不喜欢太客气太乖巧的？
-
时值盛夏，天渐短，光线粲然。
公司前院乘凉亭旁的榕树枝繁叶茂，日光自婆娑的树影渗入地面，回程光怪陆离的影圈。
钟瓷怔了怔，她不过胡思乱想了一阵，竟就跟着人走到这了。
寻不到开溜的理由，钟瓷开始没话找话。
“你很喜欢穿这种oversize的衣服？”
知鱼稍偏头，不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钟瓷懒洋洋地把肩胛骨往下沉：“怎么说呢，运动服嘛，足够宽大。”
一般爱穿运动服的，十个有九个是平胸。
这话她可不敢说。
知鱼抬手推了下眼镜，似乎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钟瓷一眼。
这一眼看得钟瓷还有些心虚了。
总觉得是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我——”阳光灼烫，便连耐心也失了几分，她正想破罐子破摔提起来访的事，刚起了个头的话在视线转至角落那窝小猫时就戛然而止了。
“哇。”钟瓷一脸惊奇。
层层掩映的树丛里藏着一窝小猫，有黑的、白的，甚至还有花斑的，估摸着生下来没多久，还处于依赖母猫的年纪，皆凑在猫妈妈怀里喝奶。
猫崽都不大，连眼睛都睁不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钟瓷正想再说点什么，知鱼伸出手，虚虚抵在她唇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指腹不经意间在唇瓣划了划，软而凉，钟瓷微微张唇，顿时就没声了。
知鱼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将瓷盘放到猫窝里，随后往盆里倒清水，再向清水里兑上奶粉，一切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其流畅。
“这是在做什么？”钟瓷屏着气观察了好一阵，这才小小声问。
“这些是舒化奶，这猫妈妈的奶水不够，添点奶就够猫崽喝了。”
“这样，”钟瓷脑袋微微凑过去了些，“这些天你在照顾它们吗？”
“算是吧。”
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近。
知鱼眼神沉淡安静眸色潋滟如水，与手间温顺轻柔的动作行程了微妙的共鸣。
钟瓷自幼对可爱的事物没什么抵御能力，瞬间就放松了，还生了些玩笑的心思，托腮道，“其实吧，猫崽其实更喜欢吃鱼干，你要小心了。”
知鱼应了声单音节，“嗯？”
“哎呀你可真的是。”女人的语调里略带了点嗔责，知鱼浅浅抬起眼。
映入眼帘的却是作张牙舞爪扑过来状的好看女人，伴着一句半是调侃半是打趣的话：“你是知鱼！鱼！懂吧！小心会被吃了！喵呜！猫是很凶的！”
知鱼：“……”
对方的态度过于淡定，钟瓷的那股兴奋劲也下来了，轻轻咳了声掩盖尴尬，“没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知鱼唇角勾起向上的弧度，又很快的藏了起来，低低淡淡开口：“未必，喜欢吃鱼的猫抗拒不了鱼的诱惑力，反之，它是被鱼驯服了。”
钟瓷默，扯扯唇：“这又是什么歪理？”
眼前女生只是笑笑。
“啊那——”钟瓷斟酌了下，还是说了，“今天你是不是来找我了，抱歉，那时候刚睡醒，而我起床气有点重，正好最近老是有人恶意摁门铃，下意识把你当成那些来人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话说完，钟瓷自动脑补一出被变脸女配惨烈KO的场景。
罢了，早死早超生。
“其实也没什么事，钟小姐昨天不是挖裴前辈的墙角么，那时候说以后再聊，刚好经过，就想去看看。”知鱼唇角往上牵，勾起一抹浅浅的梨涡，眼底却没有多少笑，只空着些耐人寻味。
她再开口：“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吗？”
啊。
钟瓷觉得，江知鱼真的很擅长把天聊死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人是专门把话往锐利刻意的方向去说。
她忙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觉得挺好相处的，要不然……怎么敢皓哥挖墙脚呢？”
要不然，怎么会在想到裴皓不留女助理的时候生出了先把人捞出泥潭的想法呢。
“好的，”知鱼笑笑，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复诊日见。”
日光不知什么时候就浅淡了下来，晕上一层又一层浅金色的光线，将知鱼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被驯服的吗……”钟瓷往反方向走，这会儿忍不住重复起了女生刚刚所说过的话。
脑海里冷不丁划过些许细碎的想法，钟瓷心底一惊，下意识转身往知鱼离开的方向望去。
已经看不见女生的身影，许是进了拐角。
“诶。”钟瓷忍不住溢出一声。
脑海想法碎片零散，忽然就觉得江知鱼刚刚那话分明是暗示。
依着原文里江知鱼的能力，想把她这个十八线小明星摁在地上摩擦乃至直接嘎掉都是轻而易举的。
刚刚那句猫会被鱼驯服其实是在暗嘲她的？
她就是那只生死线被鱼牢牢掌控的猫。
·
星城市中心，某顶层LOFT公寓。
江知鱼看见桌上钟瓷的履历表，心底的那点疑惑再次掀起。
她是活过一世的人。
上辈子是众人皆知的金牌经纪人，正好未婚夫也是混这个圈子的，也有那么点天赋，便把他捧成影帝。
可谓费劲了心思。
只是最后，这份心思却成了控制欲，觉得她过于冷血，反倒是让自己得了个众叛亲离的结果。
再睁眼，是元旦之夜，昨日那场年度晚会。
晚会开始之前还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去了趟后台，刚好碰上了钟瓷与郭茜在后台对峙的场景，看了眼礼服便觉礼服有问题，似乎是仿的，钟瓷或许也看出来了，所以很抗拒。
在此之前，江知鱼是知道钟瓷的，那个在裴皓心里有些特别的青梅。
而她本来也打算近期拜访一下这个人的，不为别，做未婚妻该做的事情罢了，也算是捂住家族那些人的嘴。
今儿见这场景，感觉这场拜访可以提前了。
心底暗暗升起对钟瓷的好奇。
紧接着，是在晚会上，钟瓷一席黑色长裙登场。
看得出来长裙并不是什么牌子货，可是女人走得极其自信，浑身散着光芒，哪怕身上没有珠宝，没有贵重礼服的加持都无比璀璨。
四目相对的那瞬，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片段过于真实，想当成是环节都不太可能，知鱼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重生的。
前世她也去了一趟后台，那时候的场景和刚刚自己所见的场景，可不一样。
这不一样的关键点，皆源于钟瓷。
心底好奇愈发浓烈。
自钟瓷走完红毯，江知鱼忽然觉得这场晚会没有继续参加的必要，索性也离了场。
而且刚刚见钟瓷似乎在台上崴了脚。
虽然不想承认，她其实是有点在意的。
只是没想到，再见会那么快。
钟瓷上错了车，又遇到了另一番面孔的钟瓷，而且她似乎隐隐也知道什么。
今儿去找她，其实也想确认这件事，只是某人不开门。
之前忙着别的事，没有时间去考证，一直以助理的身份帮裴皓处理娱乐圈的事，裴皓马上要建立个人工作室，从微遇独立出去，她原本是想把身份转换排上日程的，前世如此，今生就不必了。
于是今天向宋雨薇发了打算不在裴皓身边干的信息。
没等到宋雨薇回复，今儿上楼送文件的时候，又听着钟瓷在评论她。
啧。
也不知道为什么，重生后的巧合如此之多。
还被宋雨薇安排给了钟瓷。
先前便有听闻宋雨薇对钟瓷青眼有加，没想到竟然是事实。
这个传闻也和前世的不一样，前世可没有这样的消息。
各种想法作用下，江知鱼没有拒绝陪钟瓷去医院的事。
她的视线渐渐移至放在沙发的运动服上。
嘁。
当她没听过那句话吗，十个运动服下九个平胸什么的。
再看了眼钟瓷的简历，知鱼长眸微微眯起。
钟瓷这人，还可真的是有趣的很呢。
再次采访下：
作者：知鱼，你记仇吗？
知鱼：是的，我很记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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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