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嘻嘻——”
断断续续的笑声间杂着求救的声音，从文件柜里传出来。
石九斤举着匕首抵在胸前。
文件柜狭窄扁平，不像能装下“人”的样子。
尽管刚才镜子里的儿童病人身材矮小、骨骼还没有发育完全，但是也不可能躲进这么小的空间。
“求救的声音和嬉笑声来回衔接，每句话似乎都在循环重复，听起来……更像是被人提前录好的音效。”
他翻转手腕，把刀柄倒扣，用力砸向柜门，铁质的门被他用力拍开。
静置在空荡柜子里的录音笔印证了他的猜测。
柜子里落了一层薄灰，唯独这只录音笔看起来干干净净，新得像是被人刚放进去。
耳边传来一道微风，石九斤条件反射偏了偏头。
余光看清耳边的画面，他迅速弹开身子。
一抹红唇擦过他的发梢，甜甜的香水味给沉闷的屋子增添了一点别致。
可是再香甜的味道，也无法掩盖住无人的诊室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带来的诡异感。
石九斤后退一步，与突然出现在诊室的人保持距离。
他的目光下移，来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衣身有点褶皱但是清洗得非常干净，看起来已经穿过一段时间。
“你是谁？”石九斤没有听到脚步声，这人就像凭空出现的。
女医生没有说话，只是越过他，把背面朝上倒扣在桌面的一张相册扶正。
石九斤扫了一眼相册。
照片上的人一身白大褂，站在病院楼前笑容柔和。
正是眼前的女医生。
“董一梅，你可以叫我董医生。”
[花捧卡片上的董医生，就是她吗？]
石九斤把匕首背在身上，义正言辞地瞎掰：“不好意思，我是今天新来的实习医生，对第八医院还不熟。”
他的视线掠过对方脚上红色的高跟鞋，鞋面上的水渍未干，应该是从8楼走廊上溅到的积水。
“传染病科的……走错路了吧？你出门后，顺着外面走廊往左走，有一扇双开玻璃门，门后的长廊直通西院。”
董医生没有细问，只是简单给他指了指路。她弓腰伸手，关掉了不断循环播放的录音笔，又从文件柜深处抽出一个厚实的蓝色文件夹。
注意到石九斤略带探究的目光，她捋一捋掉落下来的发丝，随口解释：“以前一个小病人玩游戏录的音。你没事就走吧，8楼被水淹了，水管还没修好，指不定什么湿滑又开始漏水。”
走廊外的塑料娃娃依旧吊在天花板上，断腿与头颅却消失不见，仿佛一切只是石九斤的错觉。
董医生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这些娃娃本来是院方准备送给出院儿童病人的礼物，全都被打湿了，挂在天花板晾干。”
[挂在漏水的8楼天花板晾干……？]
对方的说辞漏洞百出，石九斤握紧掩藏在身后的匕首，悄悄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对方的小腿正好被白大褂盖住，走动间露出纤细的腿腹。
洁白的肌肤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疤痕的位置和刚才吊在塑料娃娃中的断腿一模一样！
石九斤心突突直跳，肩膀有点发沉。
他今晚已经遇到太多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存在了。
董医生神态自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死亡，依旧一本一本整理着文件柜里的资料册，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石九斤步步后退，朝诊室门口位置移动。
脚下踩过一个小水坑，水面激起一圈波纹。
借着水坑的反光，石九斤再度看到了那个脸上蒙面纱的儿童病人！
他就站在自己身后！
石九斤手臂反转，持着匕首扎入身后的方向。
水坑中显现的儿童病人，又突然消失了。
抬起脚，鞋底滴滴答答沾上一圈水珠。
[看来只要有反光，就能够看见那些不寻常的事物。]
不过石九斤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在电梯的病床上看见儿童病人，到了8楼，却只能在反光的镜面和水面里看到他。
抱着一叠资料夹的董医生也从801诊室走出来，擦过石九斤，脚踩红色高跟鞋消失在电梯拐角。
石九斤听到“叮——”的一声，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同时，8楼走廊上响起了滚轮移动的声音。
一辆无人的病床缓缓进入石九斤的视线。
嘻嘻哈哈和求救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看向801诊室里被董医生关掉的录音笔，声音并不是从那里传来的。
无人自动的病床距离石九斤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805门口。
正是那间会议室的后门。
这间会议室，仿佛对走廊上的“东西”充满了吸引力。
石九斤捏紧手中的匕首。
他轻手轻脚地从头顶无数塑料娃娃底下穿行而过，掌心握住门把手，冰凉潮湿的触感有一种触电的错觉。
会议室的门顺利打开。
不同于寻常的办公会议室，这间8楼病院会议室里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
在最中央的长方形会议桌上，躺着一只手电筒。
石九斤视线掠过屋内。
东西整整齐齐，只有一把座椅歪倒在屋子里。
石九斤甚至可以想象到当时有人坐在椅子上，看见了什么出乎意外的东西之后，匆忙起身，撞到了身下的椅子的画面。
就连那把手电筒，都像是被人遗落在这间会议室里。
比起满屋的化学试剂，这间房间四面八方摆放的镜子，更加剧了会议室的诡异感。
无论是头顶的天花板，还是左右一圈墙壁，就连门后，都有各种各样的镜子。
只要有人踏进屋子，就能看到数不清的“自己”出现在镜子里。
“第八医院怎么会容忍有人这样装修会议室？”镜面里的画面不断重叠，石九斤看得有些犯恶心。
很快，他就在屋里发现了一个不寻常之处。
他停留在窗帘旁的位置，伸手掀开窗帘。
镜子里的人，也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手掌一点点靠近窗帘后的镜面，镜中的他，仿佛想要从镜后的世界出来。
石九斤微眯起眼睛，迅速抽回贴在镜面上的掌心。
左右手臂交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原来你是真的出不来啊。”
镜子里的内鬼不知道石九斤是如何在一群“人“中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被石九斤识破之后，脸上一片阴沉。
“对嘛，这才是一个鬼该有的表情。”石九斤赞许地点头。
“既然你只能在镜子里出现，那你知不知道刚才穿着病服、五官被纱布的小孩，跑去哪儿了？”
在石九斤看来，被困在镜子里的附身内鬼，和只能在反光镜面中看见的儿童病人，都是镜友，肯定有独特的交流方式。
附身内鬼虽然顶着石九斤的面孔，脸色却越来越差。
二人之间的镜面上，浮现出几缕红丝。
石九斤看着镜面上的红色大叉，有点可惜。
“你也不多问问，与人交流要热情，明白吗？”
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又补充一句：“不管对方是不是人，都要热情。等回去以后，我给你找两本情商学的书看看。”
他俨然已经把镜子里的附身内鬼视作了自己人。
既然83号曾经提示他不要允许内鬼逃开，那就干脆好好培养。
镜面又浮现了一排字。
——你不怕我。
石九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连附身内鬼都看出了他的敷衍。
“怕，当然怕。怕也没用，我不知道怎么放你离开，也不知道把你放出来以后你会不会伤我。”
石九斤的话分明是在撒谎，只要他对着墓碑密语瓶提十秒问题，密语瓶自然会把附身内鬼相关的一切都告诉他。
——砸碎镜子。你帮我离开，我不伤你。
镜子里的附身内鬼，在诱/导石九斤放它离开。
为了增强说服力，镜面又添上一句红字。
——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石九斤表现出一副很犹豫的样子：“镜子是医院的，砸碎了我没钱赔。”
密语瓶一天只能用一次，他不能把机会浪费在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的附身内鬼身上。
他不能透露更多，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稳住镜子里的附身内鬼。
“我今晚还有特别的工作急需完成，你先帮我搞定工作，我再回来帮你砸碎镜子。”
“这样吧，你帮我找找那个消失的儿童病人在哪里……”
镜子里的“他”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依旧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镜面浮出了一串红字。
——西院，传染科。
内鬼似乎真的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和那个孩子保持交流。
石九斤有些担心内鬼胡乱编了个地方糊弄自己，“要不……你再问具体点，算了，那个小孩年纪那么小，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就在他决定放弃询问的时候，内鬼又通过镜面给出了答复。
——西院，传染科，803病房。
又是803？
石九斤皱眉。
难道档案簿并不在这间803改造成的会议室里，而在西院传染科吗？
在与内鬼一问一答的过程中，石九斤似乎琢磨出了一点规律。
[这个鬼虽然脸色差点，可是看起来好像特别听话。]
他商量似的开口：“其实你的演技挺烂的，再多一百面镜子，我也能快速找出你。要不这样，你干脆换张脸……”
他说着，竟然真的掏出手机上网查询帅哥相册集，对着镜子展示起来。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可是镜子里的内鬼倒相当配合地看起了手机……
一人一鬼，在充满消毒水与潮湿气的镜子里，商量哪张脸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