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整个墓地像披上了一层湿冷的纱。乌鸦停在枝头,偶尔发出几声低哑的叫声。天色灰白,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碎的响动。

黑色的人群围在那口黑漆棺材四周,沉默得仿佛连呼吸都凝固了。站在最前排的两个女人格外醒目。

年长的白人女子双肩颤抖,哭声几乎要撕裂空气。她捂着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身旁的亚裔女子比她高半个头,背脊笔直,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长外套,头发高高束起,一缕被风吹落在面颊上。她没有哭,只是沉静地注视着前方。

牧师的祈祷声在空中缓缓回荡,词句温柔却沉重。随着他念出最后一句“尘归尘,土归土”,棺材缓缓下降,绳索在滑轮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亚裔女子的手指在无声中紧握了一下,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的名字叫霍婕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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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霍婕昊从美国飞回北京,落脚在朝阳公园附近的高档小区汇晶一号。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很陌生,她在这里没有亲近的朋友和亲戚,也没有明确的打算。丈夫去世才没多久。多年的婚姻没有留下孩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始终没有如愿。而今,那栋充满回忆的房子、那张两人常坐的沙发、连厨房里熟悉的餐具摆放,都成了她无法呼吸的负担。

在中介的帮助下,她找了这套短租公寓,她没怎么犹豫就签了合同——她不是来开始新生活的,她只是在逃避,逃离原来的自己,逃离那个与前夫共同生活过的世界,逃离亲戚朋友无微不至的关心与怜悯。她没办法装得体面,她只想沉沦在悲伤里,哪怕只是一段时间。

刚搬进北京的第一个月,她几乎没踏出过门。点外卖、刷剧、以剧中的悲欢当成宣泄的出口。剧情一煽情,她就哭得昏天黑地,好像把没机会哭干净的眼泪,都还给了荧幕。

第二个月,她突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得出门,得做点什么。她想到唯一能让她短暂忘记烦恼的地方——健身房。

她在附近办了张三个月的健身卡,又请了个私教,从此几乎每天都泡在里面。

健身成了她生活的锚点,也让她多了一点规律。空闲时,她也开始在附近的商场里闲逛,试着正常吃饭,跟这个城市慢慢熟络起来。

她不知道会在北京待多久,也没给自己定目标。只是每一天,能比前一天轻一些,就已经是前进了。

就这样,霍婕昊慢慢开始拾起自己破碎的人生。三个月一晃而过,她的生活也渐渐有了些秩序。健身房成了她每天必去的地方,和私教的关系也从最初的礼貌互动,变得熟络了许多。她也因此认识了健身房里的其他会员,包括私教的一个朋友——范艾伦。

范艾伦长得十分出挑:浓眉大眼,轮廓分明,气质温文尔雅。个子本就高,加上常年锻炼,身材挺拔健壮。但和他的外形不同,他的性格意外地腼腆,不多话,见到人只是微微点头,声音轻轻地打个招呼。起初他们几乎没有交流,但婕昊偶尔会察觉,在自己训练时,范艾伦会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目光不多,却带着一点若即若离的关注。

除了健身房,她也逐渐打开了生活的另一个面。一次在楼下取快递时,偶遇了住同一栋楼的林太太——一个热情又话多的邻居。对方自来熟地介绍自己,又不动声色地打听起婕昊的背景。得知她是海归华侨后,林太太热情高涨,立刻把她拉进了本小区的“太太群”,还不断邀请她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在林太太的推动下,婕昊第一次尝试了插花课。虽然她对插花谈不上感兴趣,但被一群人簇拥在花香和笑声里,那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婕昊单身的状态。起先有人热心地想帮她介绍对象,她当场强烈拒绝了,说得太过坚决,气氛一度尴尬。但这些太太们并未就此罢休,转头又换了别的方式旁敲侧击、变着法地劝她“不能一个人过下去”。她实在应付不过,只得无奈撒谎,说自己性取向不同,这才让她们作罢。慢慢地,大家也就默认了婕昊单身的状态。不过群里的汪女士还是提议,她应该来体验一下“老北京文化精髓”——饭局。

出于好奇,婕昊答应了。她当然不是饭局上最受欢迎的那一类——饭桌上的中年男人们最爱的是那种白白嫩嫩、瘦瘦软软的二十多岁女生,一双眼睛会说话,嘴里还甜,轻轻一句“您真厉害”,就能哄得人心花怒放。婕昊虽然看着也年轻,但她阳光的肤色、常年锻炼的挺拔身姿,加上偏成熟的穿着打扮,不用开口,那些饭局上的大叔们一眼就看出,她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她的南方口音混着点不易察觉的异域腔调,骨子里那股自成一派的亚裔气质,带着美式教育特有的疏离与独立,一进门就隔出一层气场。不是不美,甚至很漂亮,但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女人不吃那一套。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不是来找对象的,也没打算讨好谁。她去饭局,只是因为有时候不想一个人吃饭,顺便还能尝点好菜。

不过,聊得多了,众人得知她是从美国回来的,做过互联网行业的高管,话题便渐渐转向了商业。有人随口提起硅谷近年的变动,她答得条理清晰、判断精准,语气不轻不重,却一针见血。她没有端架子,也不谦虚做作,说起事来眼神明亮,像是在会议室而不是酒桌上。在某些饭局,到后来,倒是那些原本只围着白瘦幼打转的中年男士,三三两两地转过来,开始认真请教她对某个行业走向的看法。

就这样,霍婕昊也算是慢慢“混进了饭圈”。

有一次的饭局,婕昊意外地碰见了范艾伦。也是在那天,她才知道他原来是个演员。

他看到她的瞬间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但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平日里见惯了他健身时一身运动服的模样,干净、俊朗,像个邻家男孩。可今天他显然特地收拾过,头发吹得整齐微翘,露出饱满的额头,外加高挺的鼻梁,让五官看上去更加立体了,给人一种如雕刻般精致的感觉。身上穿着一套合身的休闲西装,内搭浅灰色针织衫,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贵气,倒像是京城四少里面的一员,风度翩翩。婕昊微微一怔,心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惊艳。只是那份情绪转瞬即收,她神情如常地落座,眼中没有起一丝波澜。

桌上除了熟面孔外,还多了几位年纪与婕昊相仿,甚至更年长的女士。她们一会儿让范艾伦倒酒,一会儿又起哄要他陪喝,言语间暗藏挑逗,举止间更是暧昧不清。虽然范艾伦的表情始终克制,但从他微僵的肢体动作能看出他的不适。他并没有反抗,只是隐忍地礼貌配合,像是习惯了这种“应酬”。

婕昊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表态。她大致猜出这是个给制片人面子的饭局,范艾伦大概是来争取什么机会,也不愿节外生枝。

但那几个太太越发得寸进尺,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张女士,妆容浓重、眼神迷离,假睫毛都快掉了一半,斜挂在她左眼上,显然已经喝多了。她一把抓住范艾伦的手,身子贴上去,像是要借机“近距离了解”一下他。范艾伦一边极力抽回手,一边微微后仰,整个人像被困住的猎物。

婕昊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张女士身旁,一把扯开她握着范艾伦的手,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张总,您好像有点醉了,我带您去洗手间清醒一下。”

说完,她不等张女士反应,干脆利落地将人从范艾伦身边拉起,半扶半拖地带离了饭桌。

那一刻,范艾伦投来一个短暂却真诚的眼神,满是感激。

散局时,在饭店门口,她转头看到还有两位女士围着范艾伦不放,明里暗里地搭话。她本不应管的,不过叹了口气,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拉住了范艾伦的手臂,语气不像自己温柔的说道:“艾伦,你家和我家顺路,送我回去吧?我好像也有点喝多了。”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凝了一瞬。

范艾伦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

就这样,他们一起上了车。车门关上那一刻,婕昊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神情,语气淡然地说:“我其实不知道你家在哪,你让滴滴的师父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就好。”

范艾伦却坚持要送她回家。到楼下时,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主动在健身房跟她说话,腼腆却认真地开口:“你哪天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

婕昊知道,他这是为了还昨天的人情,便淡淡回道:“不用了,真的没什么。你不欠我什么。”

“我想请你吃饭。”

这一次,他特别强调了“想”字。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婕昊愣了一瞬,忽然觉得,一个人吃饭也确实有些腻了,便点头应了。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吃饭那天,他贴心地问她想吃什么。她随口说:“随便。”他便带她去了一家粤菜馆。点菜时,他特意选了几样不出错的经典菜式,每点一样都会抬头观察她的反应。

饭桌上,他们聊起各自的背景,婕昊才知道他也是南方人。他大学里修的是音乐,在澳大利亚。他的梦想一直是做一名歌手。只不过喜欢并不代表天赋,他的歌手生涯一直不温不火,近几年才转去演戏。如今三十五了,还辗转在一些短剧或小制作中。

他们谈起音乐,婕昊也提起了自己从小就学习小提琴。不过现在不怎了拉了。她说她高中就去了美国,一呆就是几十年,在那里完成了很多人生的里程碑:学业,工作,婚姻。这次她来北京,是为了散心。她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婚姻状况。范艾伦没有追问,神情却在那一刻微微一顿。虽然转瞬即逝,但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像是怕自己反应得太明显。那种难以言说的小小失落,仿佛被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了淡淡的波澜,很快又恢复平静。

一顿饭下来,婕昊说得比范艾伦多,但他一点也不介意,始终耐心而温柔地倾听着,从不打断。偶尔低声附和几句,或是轻轻一笑,像是在用眼神告诉她:“你继续,我在听。”气氛没有半点暧昧,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个认真倾听,一个慢慢倾诉,像某种恰到好处的默契悄然浮现。

后来范艾伦时不时的会邀请婕昊吃饭,她也没有拒绝,就这样两个人很自然的成了饭搭子。范艾伦戏不多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找婕昊吃饭。两人的相处,不带目的,自然而然的像是彼此生活里一段恰到好处的空隙。

有时,他还会邀请她参加和朋友的小聚。他在人群中总是安静、拘谨,却喜欢坐在她身旁,听她与别人谈笑风生,自己则含着笑,温润如玉地看着她。

范艾伦的朋友们也很喜欢婕昊。每次聚会之后,总有人在背后打趣地追问着他:“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还怂恿他趁热打铁,把这段关系往前推进一点。

可他却说不清。他是喜欢她——从她第一次走进健身房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她。

她很安静,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但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练得很狠,每一个动作都做到肌肉彻底力竭才肯罢休,像是在和什么不肯低头的执念死磕,又好像在逃避什么。他都有看在眼里,他猜她是有故事的人,但又不敢贸然上去搭讪。

后来他们开始一起吃饭,人前的她大方、洒脱,言谈中透着幽默和阅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但她聊自己往事的时候总是淡淡的,不轻易袒露情绪。每当他以为自己稍微靠近一点,她就又像云雾一样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距离。

他明白她不是有意保持距离,只是她心里始终留着一道门,门后有她的过去,还有他暂时还触及不到的那部分。

他不想惊扰她。所以选择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哪怕只是一顿饭,一次闲聊,一句“谢谢你”的轻声回应,他都觉得足够珍贵。

某天,艾伦提议去爬山。那是他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听她随口提过的爱好,记在了心里。婕昊眼睛一亮,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他特意在北京郊区挑了一条适合的登山路线,全程三小时。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气氛轻松自在,像是彼此默契已久的旧识。

走到接近山顶的一段山崖小道时,范艾伦突然停下脚步。他站在狭窄的石道上,双手撑在岩壁上,低着头,紧闭双眼,呼吸急促得几乎有些发颤。

“你怎么了?”婕昊赶紧靠近,语气里带着担忧。

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给我一分钟。”

婕昊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旁。

五分钟过去,艾伦终于慢慢稳住了呼吸,睁开眼,左手扶着岩壁,脚步缓慢而坚定地往前挪动。婕昊轻轻地伸手握住他的右手,默默走到了他身体外侧,那个更靠近山崖的一边,用自己的步伐带着他继续前行。

登顶那刻,山顶的风吹散了汗意,金色阳光洒在云层之上,像天光破晓。艾伦转头,想和婕昊分享这份登顶的喜悦,却猛地一愣——她站在他身后,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无声却止不住,像决堤的水,像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一旦溃开就再也收不回。

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只是整个人仿佛忽然垮了下来。她努力维持着体面,但那份安静的崩塌,比哭喊更叫人揪心。

艾伦怔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只手覆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声音低柔:“Are you okay?”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挣扎。只是把头埋进他胸口,身体微微颤抖,泪水一滴滴浸湿了他的衣襟。

她哭得极其克制,却极其深刻。那种哭,不是为某一件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为了太久没说出口的失去、孤独,还有那些无从解释的遗憾。

他什么都没再问,只是让她自然的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许久之后,她的哭泣才渐渐止住,抬头望着他,眼眶红肿,却眼神澄澈。

“你恐高,对吗?”

艾伦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离世的先生以前也是这样……明明恐高,却还是陪我爬了很多山。你让我想起了他。”

那句话像扯开了一角深藏的旧时光,她的情绪再度翻涌,但这次没有失控,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那一刻,范艾伦心里五味杂陈。一个离世的男人,却仍能让她如此伤心。他嫉妒,也酸楚。但他也知道,今天的她,不再是那个看似洒脱的纸面人设。而是卸下防备,完完全全的打开了她的那扇门。

下山时,婕昊担心他,所以主动牵起了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如果不是刚才山顶那一幕,此刻的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恋人,手牵手,默契又亲昵。

一下山,婕昊就饿坏了。三个小时的爬山,加上刚才那场情绪宣泄,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附近地处偏僻,没什么像样的餐馆,只有一家简陋的小面馆。他们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点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和几个小菜。婕昊还特地加了面条。

食物一上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动,大口嗦着面,完全顾不上形象。范艾伦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竟觉得特别真实,特别可爱。

他忍不住轻声提醒:“慢点,小心噎着。”

婕昊抬起头,冲他调皮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又埋进那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碗里,继续大快朵颐。他一向寡言少笑,此刻却被此景逗得绽开一个难得的大笑,笑容铺展开来,连眼角都带着亮光。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白天那一刻将婕昊抱在怀里的感觉,柔软又真实,像一道不肯散去的余温,久久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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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爬山回来,婕昊和范艾伦之间的气氛悄悄变了。健身房里,两人总能在不经意间对上视线,然后相视一笑,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点头致意。有时训练间隙,他会走过来和她聊上几句,声音低而温和,话题也渐渐从器械扩展到生活琐事。

吃饭的时候,他开始习惯性地走在她身旁,偶尔在过马路时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或是饭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没有任何解释,就像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她没有挣开,也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笑了笑,像默认,又像还在观察。

他们谁也没说破什么,但那层不明确的情愫却在一点点滋长。气氛不再只是朋友间的自在,而是一种若即若离的默契,像夏日午后潜藏在空气里的热流,安静却充满张力,仿佛随时会被哪个眼神或一句玩笑轻轻点燃。

两个星期后,又是一顿寻常的晚饭。饭后,婕昊正准备走,范艾伦一手拉住她,眼中带着点神秘,说:“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挑了下眉,没有拒绝。

他们停在一栋不显眼的写字楼前。电梯直达顶层,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门,一间隐秘的小酒吧悄然展开。低矮的灯光、爵士乐在空气里缓缓流淌,木质与金属混搭的装潢带着摩登的怀旧气息,整面落地窗将北京的夜景尽收眼底。高楼灯火如繁星,天边仍残着一抹暮蓝。

霍婕昊环顾了一圈,眼神在落地窗外的夜景上停留了片刻,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不错嘛。”她转头看向范艾伦,语气里带着一点打量,又像不动声色的赞许,“倒挺会挑地方。”

两个人各点了那里的特制鸡尾酒,婕昊选的是一杯用乌龙茶调制的清爽款,颜色淡雅,入口却有微微的辛辣回味。范艾伦点的是一杯烟熏风味的威士忌基底,酒香浓郁,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果味。

他们并肩坐在吧台,城市的喧嚣被隔在外头,只剩低低的爵士和轻微的碰杯声。婕昊尝了一口酒,略微挑眉,“味道不错。”又看了范艾伦一眼,似笑非笑,“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他轻笑,不置可否,低头抿了一口自己的酒。她的调侃像石子落水,激起他眼底一点点涟漪,但仍旧温和地接住:“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酒过半旬,艾伦带婕昊来到落地窗前,站在她身后,左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右手沿着窗外的地平线指引,语气低缓地为她介绍着市貌:

“你看,正前方那一片灯火,就是国贸,晚上总是最亮的地方。”

“那边高一点的,是中国尊。”

“再过去一点,是央视大裤衩,之前你不是说第一次见觉得好奇怪吗?”

他笑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调侃。

“那边远一点,是北海公园的白塔,再往西,是故宫的方向,灯光不多,但你能感觉到那边有历史沉淀。”

“还有那条像银蛇一样弯的,是二环主路,北京的心脏。”

他一边说,一边靠得越来越近,嗓音仿佛直接贴着她的耳后。婕昊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望着这座城市。高楼林立的夜色中,她感到他的气息拂过颈侧,酥痒却也温柔。她轻轻偏头,侧脸恰好对着他的侧脸——高耸挺拔的鼻梁、饱满分明的唇线、利落下颚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像火一般炽热,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婕昊一瞬间看的有些出神。

然后,他缓缓地,将脸靠近,唇轻轻覆上了她的。

她没有退开,反而自然的闭上了眼,唇瓣轻轻回应,带着藏了许久的好感与悸动。

他的唇,好软,好混暖,像久旱后的第一滴雨,温热却让人心头泛潮。她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微颤抖,也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仿佛一下子乱了拍子。

这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爱情,没有酒精作伪,也无需多余言语,一个吻便足以打破长久以来的暧昧。那一刻,没有谁主动,也没有谁被动,只是彼此之间那份无声的默契,悄然跨越了久违的界限。算起来,两人认识已近六个月,很多事,水到渠成。

那晚,他送她回家。走到门口,婕昊轻声问:“要不要上来坐坐?” 语气平静如水,而答案也早已揭晓。在这个年纪,她不再需要假装少女般的矜持。

屋内灯光温柔,她轻轻靠近他,吻落在唇间,一切便顺理成章地展开。他的动作细腻而温柔,每一个触碰都像是在与她交换信任。但当他的指尖触及她身体最后的遮掩时,她却忽然紧绷了肩膀,心跳乱了节奏,眼里闪过一丝不安与迟疑。毕竟她已经有些时候没有接近男性了。

他察觉到了,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停下动作,询问的看着她,像是用最温柔的方式在问她:“你还希望继续吗?”

婕昊喉头哽了一下,想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嘘。”他轻轻打断她,声音低柔,“It's okay,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那一刻,她在他眼里看见的,不是**,而是包容与爱意,如春夜的风,轻柔、安稳,能将人心上的结一寸寸松开。也正是这份耐心,令她放下迟疑,重新找回了信心。她低头吻他,然后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那一夜,他们的亲密没有轰烈,也不张扬,只是静静地交汇在彼此之间,像一场低声细语的倾诉。

婕昊在那片安静的夜色中,暂时卸下了心防,让自己靠近了另一个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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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开心就好
连载中汐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