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池冽冷静道。
她明明没有把名字告诉副本中的任何人。
是副本的自我修复吗？
不等池冽思索，苗主管再次说话了。
“很好，人都到齐了，”苗主管合上手中的文件，高傲地扬起下颚，示意地上的尸体，“这是谁？”
胡鱿抢先说：“苗主管，我们不知道。”
“我们也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赵鱼说得诚恳。
为什么要帮自己掩盖罪行？
池冽狐疑地打量起他们，却未在他们脸上找到任何说谎的痕迹。
难道说，他们的记忆已经被篡改了？
池冽沉默不语，静待事情继续发展。
听过他们的话，苗主管冷冷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直被人忽视的会议厅后门‘轰’地打开了，黑色的光滑触手朝地上一动不动的程氲伸去，倏地把她拖了出去。
地上留下一串粘液与鲜血的混合物。
后门重新合上，片刻后，暗红的血顺着地板纹路漫入房间。
这荒谬的过程好像只有池冽注意到了。
有那么一瞬，池冽感觉全身发冷。
初测副本应该、不，肯定——肯定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不然完全可以放置五个活人争夺四个名额，被拖走的人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人性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这是初测，那以后呢？以后很有可能会让人类自相残杀，那池冽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池冽猛然惊醒——自己在副本为什么总有这种思想！？
再看那些浑然不觉的NPC，至少现在还不是人类屠宰场不是吗，这是游戏。
池冽定下心，抬头发现苗主管还在注视自己，她回以微笑。
苗主管轻哼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欢迎你们加入厄娱集团。”苗主管公事公办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这个名字太过耳熟，厄娱集团可不是什么十几个员工的□□公司。
甚至池冽都对它有点印象。厄娱是现实世界的娱乐产业巨头之一，但是近两年已经销声匿迹，随着灾难而湮灭在历史尘埃。
现在却变成了游戏副本……
“在公司工作，有四条规则需要遵守。
一、上班时间禁止偷懒。
二、每天工作时间必须满15小时。
三、上班时间上厕所不得多于五分钟。
四、不可去十八楼总裁办公室。
违者后果自负……请记住，我每分每秒都在监视你们。”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她头上的眼球开始舞动，扫视每一个新入职的员工。
池冽无厘头地联想，美杜莎。
苗主管说的四条规则定是主要线索，池冽认真记下。
“没事大家就可以去工作了，”苗主管朝大家说完后，转头望向池冽。
她头上的眼球们也舞动血管，把眼仁对上池冽的脸。
“主管。”池冽毕恭毕敬地叫了声。
“你，以后就是我的秘书了，明白吗？”苗主管语气刻薄，声音尖锐，“别想着偷懒，我时刻在看着你。”
看着。
物理上的。
池冽面色从容地和她头上数百个眼球对视，语气淡淡：“知道了。”
待所有人都起身进入公司，池冽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未干的、属于程氲的鲜血。
片刻静默，让她感受到了自己跳动的心跳。
池冽无意识地曲了曲手指，踱步跟上其他人。
-
入职第一天。
副本公司和现实公司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窗明几净，秩序井然，整个办公区只有键盘和鼠标的哒哒声。
除了同事们长相各异，略微惊悚外，可以说是极其正常。完全不像是在什么奇怪的游戏副本中。
池冽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跟在苗主管身后。
果然，公司内只是乍一眼看上去平静。
每个工位都有一个固定的眼球监视器，在时刻观察员工的一举一动。
原本应该属于挂钟的位置，被换上了猩红瞳孔的眼球——瞳仁处写着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三点半了？可明明方才度过的时间最多不过半小时……
池冽心中存疑。
苗主管噔噔的高跟鞋声音在一处空工位停下，说：“这里是你的工位，我的办公室就在你身后。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
“好的，主管。”
池冽话音刚落，台式电脑上原本紧闭的眼球倏地睁开，猩红瞳孔四转，把池冽的外貌体型都记录了下来。
就如普通的入职员工一样，池冽被安排整理文件。
打算静观其变的池冽，在苗主管的目光下坐上了工位。
这一坐，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渐晚，好像一天就要过去了。
“叮——”
一声鸣响，如寺庙内的钟声，让人顿感清明。
苗主管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池冽，你把新入职的四个人的档案存到档案室去。”
池冽猛地醒了。
时间竟已到了晚上八点。
从进副本就没响起的任务通知，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苗主管任务：存好新职工的档案。】
[完成倒计时：02：00：00]
【主线任务：？？？】
存两小时档案……
主线任务还没加载出来。
但以池冽近期了解的游戏套路，应该是还没触及到游戏内核。
说不定内核就在档案室。
收到任务后，池冽的思绪又回到方才的时间上。
她迟疑地看向自己方才所坐的工位。
为什么她完全没有时间流动的感觉？
池冽一直有个小习惯，哪怕再专注心里也会默数估计时间。
想到这，她离工位站远了些，对副本又有了新的认知——有可以控制人的机制。
池冽又回忆了一番方才自己处理的那些档案，察觉那些碎片记忆已经在流失。她匆忙记下几个关键词，决定稍后去档案室调查一下。
“池冽。”
苗主管在催促。
池冽不再耽搁，向身后的苗主管办公室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这是你们的档案，你去档案室存一下。”
池冽望着她桌前的四份文件，就这样拿了走的话……
于是池冽决定冒险。
在这装修成熟清冷的办公室，桌上竟放了一个被涂鸦涂满了的杯子。
有血腥气的中性装修的房间内，一个满头眼球的猎奇女人。
再配上这格格不入的杯子。
更诡异了。
池冽摸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讶异地说：“好有童趣的杯子。”
谁知女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奇异的、温馨的慈爱表情，和她利落女强人的形象十足的违和。
她锋利的视线也柔和了，与池冽好似好友谈话：“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一句话差点把池冽脑中的CPU烧爆了。
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怀什么孕。
怀孕的人…程氲。她的肚子都快被撑破。
池冽替代了程氲的身份和职位，也替代了程氲肚里的孩子？可是，其他入职的人都不知道程氲怀孕，苗主管怎么了解的？
“快了，”池冽笑笑，“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尽量挑了一个怀孕宝妈都爱的话题，顺着副本抛出的线索聊了下去。
“都好，只要不像我家的小孩，老缠着我陪他玩。”苗主管佯作抱怨。
池冽马上说：“很好呀，孩子都跟妈亲。”
闻言，苗主管轻笑一声，说话语气都柔和了不少：“好了，你快去档案室吧。”
等池冽出来后，任务时间只剩106分钟了。
她险些找不到档案室的入口，兜转了一圈才站在了档案室的长廊前。
长廊幽闭，没有窗，直直地通向黑暗。
两边墙窄得同时过两人都困难，天花板低低地卡在头顶，池冽一米七二的个子，也能伸手摸到顶。
不知是不是池冽的错觉，亦或是看多了游戏、电影套路。
她觉得这个长廊很适合追逐战。
池冽拧起眉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长廊的白灯应该接触不良或功率太小，照不透整条路，连影子都黑得吓人。
在池冽的身后，影子在缓慢地变着形状。
影子之下是贪婪的吞咽声。
可惜还不等影子化形，女孩开始奔跑起来。
池冽明显感觉到周身越来越冷。
她马上从走变成了跑，三步并两步地提高了速度。
可是还不够。那冷还在侵入骨髓。
是身后出了什么状况吗？
深知恐怖片“回头杀”的池冽警惕地没有回头，而是真正地迈开腿跑了起来。
她一刻不敢停，埋头跑了十分钟，长时间的奔跑让她的身子热了起来，身后那股阴冷已消失不见。
终于，档案室的冷光从窗口透出，映现在了眼前。
池冽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却又提起了心。
档案室窗内，有一张办公桌。
而办公桌前，有一个“人影”。
模糊的剪影让池冽看不清室内的具体情况。
没完没了了。
池冽一手抱着档案袋，一手放在了裤兜，动作自然。
她模拟了一下动作轨迹，只等一进去，就拿匕首抵住这怪物的脖子。
她全身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也许是方才的路太长了，长时间的高强度奔跑让她难以稳住自己的手。
又或许是不断出现的死亡威胁……
“哈…”
奇怪的是，池冽轻笑了一声。
难凉的热血让她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血肉鲜明的人。
她脑中过了一边这几日的经历，终于有了实感——
杀人时她下手利落，心中却像踩在棉花上，自己的每次行动都是不确定的、虚无的。
倒是奔跑让她感觉到，腿和手臂在胀痛发酸，血液在身体驰骋。
她脚下每一步都跑得越来越坚定。
她重生了，命运是由她自己掌握了。
这才好玩啊。
实体怪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自己一刀。
等血液冷下来，池冽深呼吸一口，抬手敲门。
“你好，我来放档案。”池冽轻声说。
“请进。”
回答她的是一句成年男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池冽动作迅疾，脚下一蹬就迈到了办公桌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那“人影”的脖间。
只差一点点。
这个男人就要死于池冽刀下。
可是……
池冽上下扫视，脸色逐渐变得复杂。
他是一个，完全没有变异的正常人类。
这个被尖刃抵住脖颈的男人面不改色，宛如早早被设定好的程序。
他说——
“你好，是要存档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