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已经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
密密匝匝的雨将灰色的天地包裹。
远处建筑被渲染的模糊朦胧,只隐隐约约能辨认出大致轮廓来。
二中第一教学楼。
这栋在南江县里历经几十年沧桑的大楼,内里走廊墙壁已经掉了厚厚的一层墙皮,顶上打扫不到的地方也早已结满蜘蛛网,让踏进来的人第一眼便觉得破败。
三楼走廊末尾。
下课铃刚打完便有学生从三班教室里钻出来。
但没过多久,喧闹的走廊却安静了下来。
只听从远处别班的喧嚣声中,一道富有规律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黑直长发的beta踩着高跟鞋,拿着教案正朝着教室这边走来。
见此,一部分学生自觉退回了教室。
但还有一部分并没有乖乖回去,只一言不发盯着女老师的身后看。
待夏敏走近了,问:“还不进教室?”
那几个学生才连忙挪开眼,没怎么敢犹豫地进了门。
但下一秒。
那几人中烫着大波浪的棕发女omega率先开口。
她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别过头,忽然喊道:“好他/妈帅…!”
只可惜淅沥的雨声盖过了这句惊叹,夏敏没能听到。
不然这位三十五岁的中年女教师又要在晚自习打开她那个三班学生快看吐了的防早恋ppt。
进班前。
当察觉到教室后窗,被拉开的窗帘里投射出的目光时。
夏敏转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年轻的alpha正低垂着眉眼,一脸平静的站在自己身边。
这是学校新安排插进她班上的转校生,听说是从首都来的。
男生长了一张姣好的脸,即将自我介绍前的局促与不安都没能在他身上显现。
他垂着眼眸,长睫轻颤,额前碎发不规则地散着遮盖了眉心,背挺得很直,略显青少年时期的瘦削。
仿佛刚刚那一路上的人不是在看他般。
他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罕见的从容宁静。
侧窗的窗帘一角被人故作不经意地放下——最后一排的学生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小动作藏的很好。
但奈何夏敏余光凌利。
她在外边暗自惆怅了口气,默默决定今晚再放一遍防早恋PPT。
她转过头,领着男生进去。
教室里。
有学生还趴在桌上睡觉,但大部分人都醒着,并好奇地朝门口张望。
夏敏上了讲台放下教案,拿起讲桌上的教棍在桌旁敲了敲。
叩——
“占用大家下课几分钟的时间,把那些还在睡觉的同学喊起来。”
底下窸窣了一阵。
夏敏将前几排依次扫视了遍。
当她看到门口一大组最后一排时,却皱起了眉。
于是下一秒。
她出声:“前桌把韩嘉言叫起来。”
趴着的人前面的男生小幅度地一震,很明显害怕了。
但在夏敏炙热的目光下,他还是硬着头皮转身,在那人桌角轻敲了三下。
“韩嘉言,老师喊你起来了。”
桌上的脑袋一动,吓得他连忙把身体转了回去。
没过多久,那人便在班里人的注视下慢慢抬起了头,睁开了眼睛。
韩嘉言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他顺着头顶的声音抬头。
——夏敏又提着教棍敲了两下。
“好了,都起来了是吗。”
她把教棍放下。
“不好意思占用大家下课时间,只是想趁早让大家知道一个好——”
“老师,你身后那帅A哪来的啊?”
不合时宜的玩笑声从教室后面响起。
被打断发言的夏敏眼皮一跳,眉眼间渐渐浮上几分愠气。
南江发展的并不怎么样,是平滩市经济倒数的县,同样不怎么样的还有这里的教学资源。
——重高只有一所,其余教资好一点的也就南江一中和理中。
二中虽然是个普高,但在一千分满分的中考,六百八十分就能上。
学校声誉及升学率更别提了。
在这里上学的学生,大多都是那些不愿去职高,但又想混日子的。
夏敏是今年上半年刚从理中转过来的,一来就接手了三班。
那句玩笑般的话语没一会儿就在班上炸开了锅,轻易地便掀起了一阵喧闹。
有不少人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人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夏敏看过去时,他正满脸笑意的靠着同桌说话,全然没把台上的她放在眼里。
那张笑脸让夏敏不禁头疼,但身为教师,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快速地镇定了下来。
她指节微曲,再次叩响了讲桌。
班上这才安静下来,重新恢复到了刚进门那般。
“不要开玩笑。”她正色道,“我身边这位裴松源同学,是刚从首都转来的优秀学生,以后会和大家一起相处。”
她说完,底下响起了一阵疏散无力的掌声。
过后,夏敏才别过头,问:“裴同学,要不要自我介绍?”
全班人的打量下。
面前的alpha却利落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老师。”
“嗓子忽然有点不舒服。”
夏敏一顿,“昂,那就算了。”
说完,她转头在下面观望了一圈,想先给男生安排个座位。
但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少男O女O开始朝她眨眼睛。
于是挑来挑去,她指着最后一排那颗埋着的脑袋道:“你先坐韩嘉言同学旁边吧,之后有什么问题再说吧。”
裴松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嗯了声,便朝着她指的位置走下去。
他能感觉到教室窄小的过道里那些粘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和一路上过来时的那些眼神没什么不同,多的只有这个年纪常见的好奇而已。
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坐到位置上。
预备上课铃打起。
裴松源刚放下书包,台上的夏敏已经开始翻英语书了。
教室找书拿书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拉开书包拉链,正准备把崭新的英语书拿出来。
这时。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慢慢撑着身子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刚刚不是醒过一次吗?什么时候睡的。
他拿书的手一顿。
这人好像也意识到上课了。
裴松源见他揉了揉眼睛,接着就要去桌肚里掏书。
可惜,只见男生余光一瞥,不经意就瞥到了旁边人的纯白衣角。
韩嘉言不自觉一怔,下意识问:“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