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陆大人除暴安良,仁人志士,您自然是所有百姓的退路。”谢蓁敏锐的发现陆衔霜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不好,垂下眼皮,漫不经心接过桃花奉上来的茶呷了一口,心底一跳,急忙收起这段时间所有的得意,拿出生意场上的圆滑。

谢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的冰裂纹,她突然想起陆衔霜之前进屋的时候踏过嵌银丝的青石板,靴尖踢起袍角时,露出内衬一闪而过的云锦暗纹,这种寸锦寸金的料子,竟被她随意裁作里衣,可真是……

谢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不能说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商人,但在富安府,这座宅子也算是有名的富贵,但是自从陆捕快进来之后,除了一开始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或许是她的职业的习惯之外,她眼底从头到尾便再没有停留,连惊叹都不曾有。

最有趣的是她瞥见多宝阁上那尊前朝官窑瓷瓶时睫毛都没颤一下,反倒对墙角那盆半枯的绿萼梅多看了两眼。

“这紫檀屏风是南边来的。”叶蓁故意用鞋尖点了点地面,地砖立刻发出清越的回响。

不在预料中,陆衔霜却只顾低头翻看案卷,没有任何在意或者说垂涎。

捕快这个职业月俸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们也会在不耽搁案情的前提下收一些孝敬,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连上次陈明上门询问的时候,也收了谢蓁一些孝敬,只有陆衔霜面对下人塞过去的荷包笑了一下,没有伸手。

看到她低头的时候露出发间的簪子,谢蓁心脏微沉,突然认出那金线累丝攒成的牡丹步摇上缀着十二颗南海明珠,这个东西除了望月台皇宫之外,没有人敢拿的出手!

茶壶在炉子上烧着,女童被桃花抱在怀里,两人被谢蓁挡的严严实实,室内一片寂静,除了偶尔陆衔霜手中翻动案宗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桃花数次想张口,都被谢蓁摇头制止,现在不论她之前和那个小偷陆鹏是什么关系,陆鹏又究竟和陆捕快是否认识,现在的陆捕快却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虽然她不在意,但那些贵人却是在意的很,一场谈话中如果频频让姨娘插话,而且这个姨娘之前的出生还不光彩,对于贵人来说是一种冒犯。

茶汤第三次沸腾时,陆衔霜终于抬头,随手将狼毫笔搁在哥窑笔山上,那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她书案边永远该有这样一方价值连城的雨过天青色,看的谢蓁不断在心底给她加大砝码,话语组织又推翻,神色也几经变化。

陆衔霜可不知道随意一个簪子能让谢蓁联想到十万八千里开外,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可没有什么牡丹作为皇族的专属,可能是因为大禄朝江湖势力太大的缘故吧,只要老皇帝今天敢下旨让牡丹成为皇族专属,明天就能惹得江湖大侠们上门砍了他的脑袋。

一朵花罢了,长得就是让人欣赏的,凭管你是皇帝还是百姓,都有喜欢它的权利。

至于不搭理桃花,那就更好理解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利用了陆鹏,有什么误会回头他们自己说去吧,她作为师父不想掺和到晚辈的事情中,才是一个正常的好师父。

“不用显摆你的暗室。”陆衔霜对于谢蓁的行为有些无语,和小孩的玩具一样有什么好显摆的,她要动手整个宅子连根毛都剩不下。

“现在我们来说一说贾连城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陆衔霜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枚银锭,思考谢蓁靠着一块官银把自己引来的目的,眼神意有所指。

不得不说她确实成功了,自己这个披着捕快外衣的贼,还真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着她的意思走进这间宅子。

谢蓁叹了一口气,不由得苦笑:“不愧是陆捕快,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也没想到短短两天的时间,原本尽在掌握中的局势骤然变化。

之前桃花找自己表明进府之后的想好是个小偷,想要偷一点银子去拜师,将目标放在贾连城身上。

当时她就来一出借刀杀人,但看在桃花眼底对那个小偷的担心之下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把想法放在小偷要拜的师父上。

谁知道大把银子撒出去,竟然得知他要拜的师父竟然是衙门里的捕快,这下两人都不敢相信,还以为哪里出了问题。

但贾连城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谢蓁察觉他现在越来越没有耐心,生怕自己还没有布完局,就被贾连城出手处理掉,只能选择赌一把。

转头把一枚很久之前偷藏起来的官银放进书房暗格,借着桃花的嘴让小偷顺势取走官银,这一批银子有很大的问题,最后不论是小偷,还是小偷要拜的师父陆衔霜,但凡流通出去,或者被送到衙门,只要把谢宅曝光在衙门眼皮下,她就有机会继续和贾连城周旋。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预设的路线行进,那天衙门来人,她还很自得,结果在听到贾连城死亡的消息之后彻底变了。

贾连城死亡的时间比偷东西的时候早一天,但凡她知道,就不会这么被动,如今的一切都是白做工,威胁没了,还把自己暴露在衙门眼中。

谢蓁现在很后悔,但是无济于事,只能继续周旋,只不过对象从贾连城变成了衙门,准确的说是陆衔霜这个不知道后台底细,却十分神秘的人身上。

“这事儿要从六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爹刚去世没多久,布庄还掌控在贾连城手里。我爹没了,我也顺势能把布庄拿回自己手里,省的老头子告我不孝。”

“你没成。”

谢蓁点头:“确实没成,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接着说从前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和贾连城各有胜负,我呢,本来就是自己的产业,收回肯定比较容易。但是男人嘛,你懂得,就算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照样帮着别的男人,好像那样就能洗脱掉他当年吃软饭时候收到的所谓侮辱,找回尊严。但是贾连城手里有我们家老爷子给他留下的人马,积年老仆,我处理起来也比较费事,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

说到这谢蓁情绪明显好了不止一点:“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给他通天梯,他也爬不上那凌霄宝殿,最终还不是我更胜一筹,把他逼得只能退后后宅。入赘就要有个入赘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个长把的都能在我们家耀武扬威,我爹也就是占了长辈的名头,要不然他一个老不死的,哪敢那么放肆。”

“你成功了,但是贾连城找了别的出路?”应该就是从这个时候情况急转直下的。

“没错,贾连城当了一段时间东家,已经享受过被人奉承的滋味,哪里舍得退回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要看别人眼色行事的时期。”谢蓁语气嘲讽,不知道是在说贾连城,还是在说叶老爷子。

“他那段时间去了一趟路梧州,说是散心。”

“你就让他出门啦?”陆衔霜已经猜到贾连城就是那个时候搭上了所谓的贵人。

谢蓁苦笑:“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谁都知道日后会那样,赘婿和其他家的主母没有任何区别,花点小钱出门游玩很正常。”

“那后来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桃花带着女孩离开,屋子里只剩下陆衔霜和谢蓁两个人。

“后来贾连城在第三天的时候回来了,但是情绪很不对劲,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谢蓁陷入回忆中,“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天的神情,脸色苍白,眼眶凹陷,眼白的地方全是红血丝,乍一看还以为眼珠子泡在血水里。我进去的时候他就躲在床最里面,胳膊抱着自己,脖子缩起来,看到我进去还要发脾气,结果我比他脾气更大,才把他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说着谢蓁看向陆衔霜:“陆大人,你见过被打猎射伤的小动物吗?躲起来就是贾连城当时的样子,惶惶不安,浑身发抖,眼神到处乱窜,生怕从哪再窜出来一根箭羽要了他的命。”

“之后贾连城便重新接手了布庄。”陆衔霜言语笃定,谢蓁点头。

“你说的没错,之后几天过去,贾连城恢复好了之后,就强行把布庄抢了过去,叶宅也换成了贾宅,生意场上但凡我出手,就没有人和我做生意,哪怕从前和我母亲关系很好的几位长辈,在上头人压下来之后,也只是让我静待时机,暂时不要硬碰硬。”

“你知道对你出手的人是谁?”

“您太高看我了,像他们那样的大人物,随便表示一下对我的不满,下面就有的是人替他们出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段时间布庄生意好的不正常,就算把整个路梧州的布料生意都给他做,账本上的数字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你知道贾连城付出什么代价才得到对方庇护的吗?”陆衔霜没问谢蓁为什么不报官,六年前她养父母先后去世,谢清晏回望月台述职,之后返回来的路上遭遇追杀,差点死在半路上。

贾连城能够拿到那么多地好处,他一定在背后付出了更多的东西,但他一个入赘的穷小子哪来那么多钱呢,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把柄。

被对方捏着把柄,做高位的走狗,自己借着对方的势在外耀武扬威,这是很多官员和门下走狗的真实写照。

贾连城想要出手当走狗,也要看对方缺不缺他这一个,他唯一能够作为交换的就是良心,一个有污点,为的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同时又能被掌握的走狗,实在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几乎谢蓁一说陆衔霜就懂了,但她不能可能其中有没有谢蓁的推手,还有她究竟知不知道。

漫不经心端着茶杯悠悠打转,目光好像全放在指尖的茶杯花纹上,暗中作为盗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错过谢蓁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瞳孔微缩,抬手整理发丝没有任何凌乱的头发,还有微微缩回去一点的脚步,无不说明她知道一些内情,说出口的话却是南辕北辙:“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在他死后挣一份生路已经很是难得,怎么会知道官老爷的事情。”

装模作样一脸假笑,是商人惯用的表情,和之前相比,脸上好像带了一个面具。

陆衔霜知道她知道一些内情,也知道谢蓁知道自己知道她知道一些内情,但是她现在的分量不够,不够谢蓁能够保证自己说出秘密之后还能活着,所以她在等,等陆衔霜暴露自己的身份筹码,或者那位家世惊人的谢大人出手。

陆衔霜……她有个屁的筹码,簪子是嫂子送的好吧。

这就没辙了,能掺和到官银这么大的案件中,小喽啰被灭门太正常了。

更何况谢蓁手里能截下一锭官银,就说明贾连城曾经插手过路梧州知州洗黑钱的勾当。

不对,应该是洗官钱,银子是朝廷的,但是据说新铸官银的奏折是四王门下官员呈上去的,谁知道这里头他们究竟干了多少不能说的事情。

谢蓁担心自己说出去之后被灭门,陆衔霜表示理解,她不能因为想要破案,就不顾别人的死活,最起码现在看来,谢蓁在整个案件中还算清白。

“今天就到这里吧。”陆衔霜知道今天的话就到了这里,起身离开,谢蓁亲自把她送到大门口,临了来了一句:“陆大人,这个世道要站在高处才能够得到真相,你还小,可千万被着相呐。”意有所指的话,让陆衔霜看了她一眼,“多谢谢当家好意,告辞。”接着抱拳跨马远去。

陆衔霜骑着马出了城,原本打算去陈明家看看小妹妹怎么样了,生病的时候为什么没去她家,眼看无人刚提起一些速度,突然从半道上窜出来一个人,来人扶风弱柳,腰肢好似水做的一般,带着帷帽看不清脸,只能凭借走动间的动作觉得很熟悉。

等陆衔霜看看拉住缰绳马儿一声嘶吼,总算在没撞到人之前把马儿拉扯着停下,来人掀开帷帽,陆衔霜艰难地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个称呼:“秀秀姨娘?”这不是贾连城买的第一个小妾,生下长子,从院子井里拖出来马夫尸体的秀秀姨娘么,她来找自己干嘛。

找死?这个行为是在自杀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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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神捕
连载中三清爷爷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