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苏茗眨了眨眼,眼尾冒出一丝薄红。
沈照一顿,别开了眼。
凛泽稀奇的看着两人,向后头的霜潭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两人怎么回事?”凛泽挑挑眉头。
“我怎么会知道?”霜潭双手一摊。
“可他们不是才刚认识吗?怎么感觉像是有旧怨似的……”凛泽歪了歪头,表情更加疑惑。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大人刚刚要叫你带药了,这莫不是未卜先知?”霜潭对着凛泽眨了眨眼。
两人就这样恍若无人的打起了哑语……
“呃……那个沈大人,你家护卫们眼睛好像抽筋了……”苏茗指着两人尴尬开口。
下一刻,一道凉凉的视线向二人扫来。
凛泽:“……”
霜潭:“……”
“沈大人,不如我们改天再好好聊一聊吧?”
沈照视线重新转回苏茗脸上,眉头轻微皱了皱,道:“我没什么可同你聊的。”
说完,将身子一侧,直接绕过了她继续朝前走去。
“有些事我可以同你解释,和你道歉。”苏茗提裙快步跟上沈照,只觉心中一片苦涩,当时自己做的有多决绝,如今便有多后悔。
前方男人忽然脚步一停,苏茗眼神一亮,还以为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却只听男人淡淡开口道:“你哥来了。”
苏茗一怔,抬头一看。
前方甬道尽头站着的,不正是自己的好大哥吗?
忽而,大哥苏景明背后有道人影晃了晃,最后悄悄探出一个头来。
菘蓝有些心虚的向苏茗招了招手:”小姐……”
苏茗:“……”
*
苏茗双手撑着下巴,头朝着掀开的车帘往外看。
朝歌城是当今全天下最繁盛的地方,从早到晚,街上的人群都是络绎不绝的。
马车内传来咔咔咔的剥板栗声,没一会儿,马车内就飘满糖炒板栗的香气。
“小妹,别郁闷了,来吃点板栗吧……今日可有被吓到?”
苏景明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捧到了苏茗面前,帕子上头堆满了饱满又黄嫩的板栗仁,看着就喜人。
苏茗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帕子,低低道了声:“没有。”
苏景明看着自家小妹乖巧吃东西的模样,不禁心中一软,心中编排好的说教一下子便消了下去,只伸手抚上苏茗的头,轻声道:“小妹似乎早就认识沈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大哥说说吗?”
苏茗自小养在庄子上,苏景明作为大哥,一直对因为一些隐秘原因而不得不与家里人分开生活的小妹多有疼惜。
苏茗随手丢了个板栗仁扔进嘴里,避重就轻道:“我当然早就认识他了……大哥不是和我说了嘛,我幼时到宫中做过伴读,那时候肯定见过沈照。”
沈照爹死的早,沈家素来与皇室关系不错,失怙之后更是被皇上下令接到宫中与皇子皇女们一起生活。
而这时有人或许会有些疑惑了,爹没了不是还有娘吗,沈照他娘呢?
……但其实关于临安侯沈氏一家的闲言碎语,在朝歌一直是个禁忌,这是没怎么在朝歌待过的苏茗都知道的事。
苏景明有些无奈道:“你明知道大哥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我之后肯定没遇到过他了,我不是一直住在庄子上吗。”
苏景明斟酌着开口试探道:“或许你们有过通信?就像你和罗小姐一样?”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罗绮和我有联系,那是因为人家主动来找我,大哥你觉得沈小侯爷也会主动来找我玩吗?”
苏茗背后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笑死,她怎么可能会把自己趁沈照重伤时强迫他与自己在一起,事后又将人一脚踹开的事情说出来?她是活腻歪了吗?
……其实她挺感激沈照没真的动手跟她计较这事的,要不然她一整个苏家都要玩完……
“大哥,你该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吧。”苏茗撇撇嘴。
苏景明一惊,忙道:“怎么会?大哥只是觉得小妹和沈大人之间气氛不太对罢了……”
是的,苏景明没有感觉错,虽然沈照一向待人疏离淡然,却也是始终保持着礼节与分寸。
但苏景明在刚刚两人的对话中,却能明显感觉到沈照对自家小妹的话里是带着刺的。
还是毫不掩饰的那一种。
因此现在苏景明心中,其实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看刚刚那架势,现在他对小妹婚后生活产生了一股莫大的担忧,偏那人还是个侯爷,又掌管着金吾卫,地位权利方方面面能把他全家给压死……
且论到底,那少年年纪竟是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凭着沈照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原本他还以为沈照非但没有计较幼时发生的那件事,反而对小妹情根深种,所以才让皇上赐下了这桩婚事……但现在看来……
这桩婚事恐怕不是临安侯自己的意愿……
苏景明怜惜的看看苏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妹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临安侯对自己不善的态度,如今才会做出巴巴上前讨好此人之事来。
他的小妹……还是被沈照给记恨上了,惩罚了八年,竟都是不够的吗?
苏景明缓缓的捏紧了拳头,眸中一片隐忍之色。
苏茗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哥此时脑补了一场大戏,只自己低头思索着今后该如何与沈照如何相处。
两兄妹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回到家门口,然而一下马车便见尚书府门前停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而车厢前面的坠饰上用金墨题着昭禧两个字。
……
两兄妹俱是瞪大了双眼,互相对视了眼连忙朝着府内走去。
昭禧。
是当今长公主萧长昭的封号。
待两人步履匆匆赶至会客厅时,才发现除了她俩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甚至连待在国子监的庶兄苏若望都了赶回来。
而主座上的昭禧长公主正端着盈盈笑意。
见兄妹二人过来,众人视线先是齐齐往苏茗身上一落,见人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才都松了一口气。
萧长昭淡笑着站起身亲自迎了过来,主要是向苏茗迎了过来。
“这就是茗儿吧……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真是漂亮极了。”
苏茗眨眨眼睛,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便牵住她,将她往前面带,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看看大哥苏景明,笑着道:“景明也快过来吧。”
听长公主这语气,就知应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苏景明卸了口气,抬步走至厅内父亲身边。
魏夫人偷偷瞪了大儿子一眼,有些责怪他没早点带苏茗回来,苏景明不能反驳,只能站着默默的吃这哑巴亏。
会客厅里共有两张主位,苏家众人坐在次坐上,萧长昭想让苏茗随她一起坐主座,被苏茗惶恐的拒绝了,但这公主脾气倒是好的很,笑着说是自己思虑不周,轻轻将她拉到身前细细看着她脖子上那出伤痕,细眉微微蹙了起来:“看来还是被伤了些许,待会儿本宫让人送点药过来。”
苏茗一惊。
还给药?沈照一瓶云大夫一瓶,她现在药多的能再来二十道伤口都用不完。
苏茗连忙摆手,“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只是一些小伤,小女已经找府上医师开好药了。”
“府上的医师?苏尚书府上的医师可有本宫府上的好?”萧长昭忽然笑着说了这样一句玩笑话却引的苏家众人眉心齐齐一跳。
众人都明白,萧长昭这话不是怪苏茗拒绝她的意思,是真的只是在笑着同他们开玩笑,只不过因为身份的悬殊,苏家人不太敢接这玩笑话。
……因为,这世间最好的医师还真的在公主府,是连皇宫里的御医都无法企及的那种。
全朝歌城里的人都知道,昭禧长公主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拥有着无上殊荣,但却有个令无数人唏嘘的病弱驸马。
昭禧长公主为人温和,对待驸马也不离不弃,这么多年来,皇上不是没有劝她合离或是另赐她男宠,但皆被昭禧公主拒绝了,她只一心广寻良医,为驸马治病,甚至连太医院的医馆都被她挖走了几名。
皇帝无奈,却只能纵容,久而久之,公主府上的医师哪能比宫里的差?
坊间因此有戏言道,一位医师的最高门槛,不是太医院,而是公主府。
但可惜的是,纵使长公主这样大费周章为驸马寻医,驸马身子依旧是一年比一年差。
“公主殿下说笑了,那怎么比的了公主府的,只是杀鸡不用牛刀,这丫头伤口就这么点大,不妨事的。”苏颂义笑着接话。
苏茗站在一旁,忽然想到府中那个姓云的大夫,默默的看了公主一眼。
公主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浑身的气质亦是十分的恬静。
她开始漫无边际的想着,既然和沈照当面说不通,那从侧面曲线救国呢?比如和公主打好关系,虽说公主不一定会帮她做沈照的思想工作,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
苏茗正思考着怎样才能勾搭上公主,不料小一秒公主便拉着她的手颇为亲昵的道:“茗儿,若是平日里无聊,可以多来公主府跟本宫说说话,平日里也有不少与你年纪一般大的姑娘来玩的。”
这下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苏茗急忙点头答应,“那茗儿日后要叨扰到公主了。”
公主笑着道:“你肯来就好,不要觉得拘束,过不了多久茗儿可就是临安侯王妃了,这全京城比你还尊贵的女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话一出,屋内苏家人脸色齐齐一怔,魏夫人笑容都变的有些不自然了,苏尚书轻轻将手搭上自己夫人的手,以示安抚。
苏若望将目光望向自己大哥,苏景明则是轻轻的对二弟摇了摇头,苏若望眉头皱了一瞬,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苏茗注意到家人脸上微妙的表情,连忙扬起一个笑应好。
但所幸公主对这一切并无所知,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儿我再多叫几个姑娘来带你认识认识。”
苏茗因不在朝歌长大的缘故,京城的贵女中,只有仪制清吏司员外郎的女儿罗绮和她玩的比较好,至于其他人,名字恐怕都叫不上来,待在朝歌这样贵族云集的地方,这样是万万不行,公主这番话是真的极为体贴的为苏茗着想了。
于是苏尚书连忙带着几人站起来道谢:“那臣就多谢公主了……”
…………
等几人将公主送走,魏夫人面上才没有掩饰的显出一抹担忧,嗔怪的瞪了眼自己女儿,“茗儿,跟娘来一趟,娘有话问你!”说罢便疾步向前走去。
苏茗求救般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苏颂义立马转头看天,随口寻了个由头直奔书房而去。
苏茗瞬间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只好耷拉着个脑袋跟上自己母亲。
苏若望则是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苏景明一脸凝重:“二弟,此事没有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般乐观了……”
苏若望脸色瞬间凝滞下来。
这个晚上沉郁笼盖在尚书府的上空,一如半月前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个晚上。
这场在外人眼中惊羡不已的婚事,对苏家人来说,却犹如悬在颈上的利刃,偏偏还不能被任何人察觉。
而在离尚书府不过十几里的皇宫里,刚刚亦有人在为这场婚事陷入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