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城将银钱多数都买了米面等必需品,且买的都是粗面,牛车上装了好几袋子,他架着牛车等在和燕寔分别的地方,稍等一会儿,就见燕寔抱着只浴桶牵着匹马从不远处脚步沉稳走来。
他怔了一下,忙跳下牛车过去帮忙。
浴桶被搬上牛车,朱大城瞧了那么一眼,看到里面放了好些东西,另有几只盆,可米面袋子却只两只,且竟都是精面。
燕寔将浴桶里的两袋精面取出来挂在马背上,又将其他物件全包在包袱里,背在身上,只留浴桶放在牛车上,偏头对朱大城道:“你一个人行么?”
朱大城早已习惯少年的寡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点头:“那点流民我能对付,你快回吧,小玉定是等急了。”
燕寔上了马,又看了一眼朱大城,却没有立即动。
待朱大城架了牛车驶出镇子,进入官道,便在后面远远跟了一段路。
有流民围聚,朱大城拿出藏在牛车里的铁楸,直接一楸砸在一个流民脑袋上,鲜血迸出,一瞬间的狠劲将流民惊退。
燕寔骑在马上若有所思,没有再跟着,扬鞭策马,迅疾往陈家村回。
半个多时辰后到了陈家村,他才稍稍放缓了速度,经过陈绣娥与朱大城的那间破屋时先看了一眼,没有人,便往村尾去。
昨日一行人到陈家村时已是傍晚,早上燕寔和朱大城又走得早,所以村中大多数人还不知村里来了生人,此时一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俏武袍少年,纷纷张望过来。
燕寔视若无睹,加快速度往村尾去。
终于在破屋前拉停缰绳下马。
陈绣娥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燕寔便惊讶:“这么快!”
她往燕寔身后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朱大城,便知是燕寔先行回来了,她忙说道:“快进去看看小玉吧,她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正躺着呢!我先回自己那儿收拾屋子去。”
燕寔听到李眠玉不适,眉头皱了一下,将马迅速栓好便进了屋。
李眠玉躺在土炕上,双眼紧闭,两只手交叠着平放在小腹,除却双颊红润,身上就差盖一块白布。
燕寔看了看,又出去了,将绑在马身上的米面拿下来,再是拎进屋子。
还没放下,就见李眠玉已经睁开了眼,妙盈盈的眼正幽幽朝他看来,“你回来了呀。”
燕寔:“……”他莫名浑身一寒,漆黑的眼看看李眠玉,低声应了声,轻轻将米面放在地上,又将身上背的大包袱解下来放在土炕上。
李眠玉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揉了一下肚子,再看一眼燕寔,再揉一下肚子,这么来了三回后,眼睛一眨就红了眼眶,再一眨,泪珠子就滚落下来了,她抖着声说:“燕寔……我有了。”
燕寔润黑的眼底露出短暂的迷茫,但很快嗯了一声,便开始解旁边的包袱。
李眠玉见他反应如此平淡,心里一堵,越发难受了,一下坐起身来,用三分委屈三分难受四分控诉的眼神看着燕寔,“我说我有了!”
少年猫儿一样的眼朝她看去,眼底依旧是迷茫,但静一瞬后便问:“有什么了?”
李眠玉眼睛湿漉漉的,终于憋不住话了,捂着肚子说:“燕寔,我有身孕了,我的癸水本该在我们离宫后几日就来,可一直没来,我和你天天睡一起,所以我有身孕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显见的慌。
燕寔呆住了,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问:“有身孕?”
李眠玉点点头,朝他招招手,“你过来坐啊,离我这么远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认?”她说着,因为惊慌,声音里已经带着些哭腔了,又嗔又恼。
少年脸上露出些迷茫,却听话地坐过去,清瘦挺拔的身体靠近了李眠玉,漆黑的眼直直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手就被捉住,按到了她的肚子上。
李眠玉哽咽着说:“这里,有小孩儿了,你看,我肚子都大了点。”
燕寔:“……”他小声,“这里是胃。”
李眠玉动作一顿,“那小孩儿在哪里?”
燕寔反手捉住她的手往下挪了点。
李眠玉揉了揉,声音依旧带着点哭腔,“这里也感觉大了点……你别管哪里,反正我有了身孕,孩子是你的,我只和你睡过。”
燕寔深吸一口气,低声:“不可能有身孕。”
李眠玉气恼:“你想耍赖?”
燕寔漂亮的眼睛依然看着她:“男女需媾和才会有孩子,我们没有媾和,只是躺在一起。”
李眠玉眨了眨眼睛,眼底水意瞬间消退一半,好奇问:“什么叫媾和?我读过很多书,没读到过这个词。”
燕寔:“……阴阳相合。”
李眠玉恼他说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阴阳怎么相合?”
她离得很近,燕寔的手还按在她柔软的小腹,他的耳朵渐渐红了,俊俏的脸却板着,“和练功一样,练了就知道了,你将来的夫君会教你。”
李眠玉没有和燕寔说过,他虽生得漂亮俊美,但脸一板就有些凶,她气势都不自觉小了些,她没有立即吭声,心里却松了口气,“所以我和你睡在一起不会有小孩儿?”
燕寔:“……除非我们媾和。”
李眠玉虽然还不太懂媾和是什么,但她想燕寔既然说了这是她未来夫君会教她的,那她肯定不会和燕寔媾和,所以她和燕寔不会有孩子。
可是……李眠玉想到崔云祈,脸上飞起两片霞云,忽然看着燕寔,眼睛晶亮,凑过去小声说:“我怕我以后什么都不会在崔云祈面前丢丑,你是皇祖父给我的暗卫,就是我的人,你可以先教教我到底怎么个媾和吗?”
燕寔低头看着她,没立即吭声,一双眼盯着李眠玉。
那双眼极黑极润,快要将李眠玉吸进去,她的心里忽然慌了一下,后退了一些,可少年稍稍俯下身逼近了一些,“真的要我教吗?”
李眠玉虽不懂,但敏锐察觉到危险,忙摇头,但又想到自己是公主,怎能被暗卫的气势压倒,忙鼓着脸:“不了,我看还是以后让崔云祈教我吧。”
说完这话,她才是呼出一口气,又见燕寔靠得那样近,一下推了一下他。
燕寔顺势坐直了身体,侧过脸去,耳尖微红。
他没再多说什么,长手一捞,将放在土炕尾的大包袱拿了过来,摆到他和李眠玉的中间。
李眠玉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大包袱吸引住,伸手解开,入眼先看到的是两双布鞋,红色的素面,没有绣花,但她如今穿的还是燕寔的鞋,看到这双鞋,脸上露出高兴神色,本想立即拿来穿,但又好奇燕寔还买了什么,便先将鞋放到一边。
当看到三身新衣裳,先是一高兴,又是失落下来,那样老气的颜色,青铃姑姑都不会穿,她伸手一摸,更嘟哝:“还是好粗糙。”但李眠玉想到自己如今用的是燕寔的私房钱,也没多说什么,只一张脸还是失落地鼓了起来,继续翻了翻,翻到了一叠黄色的纸,她抬头看向燕寔。
燕寔目光从李眠玉脸上落到了那叠纸上,“更衣用的。”
李眠玉皱眉嘀咕:“好硬。”
燕寔:“用之前揉一揉。”
李眠玉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她看到一只另外包起来的小布包,好奇打开,当看到几根细细的带子时,脸一下就红了,她湿漉漉的眼朝燕寔又看去,只看一眼,就收了回来,抓着布包背过身去细细看。
同样是素色不带绣花的,料子不是丝缎,但还算绵软。
她涨红了脸将布包重新包好,她想到燕寔去铺子里问人家买肚兜,且还是她穿的肚兜,许是他的手都摸过,脸就更红了,胡乱将布包往身后一藏,便去看其他的东西。
没什么其他东西了,另有两床薄被,半匹素色的布,和一些针线剪子,一盏油灯,几副碗筷和盐巴,并一些杂物。
李眠玉目光在针线上定住一瞬,又抬起头看燕寔,一双眼含嗔带羞。
燕寔看着她,声音很低:“铺子里没有卖袜子和裈。”
李眠玉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脸色腾得又红了,她看着燕寔,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又没立即说。
她根本不会针线,她自己做不了袜子和小裤……她想青铃姑姑了,她该怎么办?
算了……小裤应该很简单,缝一下应该就行。
但是她的小裤都是软缎,那里肌肤娇嫩,这布料这样粗,她穿了一月燕寔的内衫,腿根都磨红了,以后一直穿这样的……
李眠玉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小声说:“没有更软的布料吗?“
燕寔看她脸颊鼓着,顿了顿,一板一眼道:“现在买不起,我会赚钱,以后买更好的。”
李眠玉抬头,少年面容俊俏沉静,漆黑的眼盯着她,板着脸的样子又有些凶了,她一时想到许多,比如燕寔力气那样大能扛着她飞,比如她现在要依靠燕寔,不敢说不,她点了点头。
不过李眠玉静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你什么都没给自己买吗?”
燕寔眼神迷离了一下,道:“我有两身换洗衣物,足够了。”
李眠玉看着燕寔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带着怜爱,她郑重地说:“我是公主,应该我养你才对,怎么能让你赚钱养我?我已经想到了绝佳的赚钱办法,到时赚了钱,我给你买新衣服,那种崔云祈穿的丝绸软缎的衣裳。”
燕寔看着她,眼底忽的露出几分好奇,“什么赚钱办法?”
李眠玉眸如清水,正色道:“写祭文,到时可让逝者亲属先付钱,我就有钱买纸墨笔砚写了,我文思泉涌,一天写个五篇没有问题。”
燕寔:“……”
他看着李眠玉认真的脸,垂眸很短促地笑了声。
少年声音清越,又让李眠玉呆了呆,她盯着燕寔笑起来时柔和的脸看,后知后觉他是在笑自己,又恼瞪他:“你笑什么?”
燕寔唇角压了压,低声说:“我会给你多找些有钱的死人的。”
李眠玉满意地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燕寔肩膀,“甚好。”
说话间,她又摸了摸肚子,“燕寔,我肚子饿了,今日午食吃什么?”
燕寔从怀里拿出一只油纸包递过去,李眠玉接了过来,还是热乎的,她打开,发现是肉饼子,立即抿嘴笑了起来,张嘴咬下去,虽口感远不如宫中,可比起干粮玉米饼已是好许多。
“燕寔你吃过了吗?”李眠玉咽下去后,才眼睛亮亮抬头。
燕寔看着她点头:“嗯。”
李眠玉就放心了,低头小口啃饼。
燕寔起身,提起放在墙边的米面,“我去收拾厨房。”
这间屋的主人离去匆忙,厨房里好些东西还在,比如铁锅,但必须好好清理一番,灶台也需要修整。
李眠玉点点头。
燕寔出了屋子后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将马牵去了屋后,那儿有草,他摸了摸马鬃,出了会儿神,忽然嘴角扬了扬。
他返身打了水去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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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点了一夜凝神的香,崔云祈却做了一夜的梦,半夜里起了烧,一直到第二日将将午时烧退。
侍从进来送药,他靠坐在床头,苍白的脸一片阴翳,询问:“可有寻到公主下落?”
“未曾,南清寺往各方向的沿途路上都没有踪迹。”侍从低着头,声音恭敬。
崔云祈语气阴沉:“那一日进陇西郡的流民都盘查过了?”
“盘查过了,没有见过样貌秀美的小娘子。”
崔云祈闭了闭眼,静了会儿,挥手让侍从下去,侍从却说:“先时卢大公子来过,见公子病着便留下一封信,嘱咐属下若是公子醒了,便将信给公子。”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崔云祈接了过来,先看了火漆,确实是卢元珺留下的,才打开信。
信中所言二事,第一桩事为陇西一处山脉铁矿一事,半月前,有人来陇西郡官府上报过此事,一直未曾得闲去办,如今交由他着手去办。
铁矿……崔云祈让侍从将陇西郡的地图拿来,他起身在桌案上展开,确定了地图上一处山坳,低声吩咐侍从:“成泉,这两日你挑些人去此处勘探一番,若有村庄,勿惊动人。”
侍从点头,下去办事,崔云祈看着卢元珺如其人般潇洒飞舞的字迹写下的第二桩事——“吾妹姝月贤良淑德,温婉端雅,为吾父独女,必可胜宁国公主,堪为良配,吾父与相爷有结亲之意,届时陇西自有明德一份地位,盼明德应之。”
卢元珺在信中殷殷唤崔云祈表字以示亲昵。
崔云祈笑了一下,将信丢进了香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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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坐在屋里吃饼,吃了许久不过三分之一,但已是饱腹,她将剩下的用油纸重新包好,穿上旧鞋子去找燕寔。
到了灶房门口,里面黑乎乎的,李眠玉没抬脚进去,往里张望,却没看到燕寔,正疑惑,就听身后少年清越的声音:“找我?”
李眠玉回头,怔了一下,手一松。
燕寔抬手接住肉饼,垂眸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看她,长睫下瞳仁又黑又圆:“不吃了?”
李眠玉红着脸看燕寔,眼神都有些闪烁,“你怎么把衣服脱了?”
灰扑扑的武袍外衫从燕寔上身脱下,他只着了内衫,挽起了袖子,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如今天热,他的衣襟稍稍散开了些,胸口若隐若现,夏日天热,那内衫都湿透了,穿了跟没穿一样。
汗从下颌滴落下去,顺着脖颈滑到胸口……
李眠玉好艰难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别处,声音飘忽地说:“我吃不完了,拿来给你吃。”
燕寔看她一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做声,随意咬下饼。
“小燕!”朱大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李眠玉赶紧看过去。
朱大城架着牛车过来,牛车上还坐了个小娘子。
燕寔顺着李眠玉的目光偏身看过去,李眠玉余光一跳,忽然抬手,迅速将燕寔的衣襟拉拢,两只袖子一拽,拉了下来。
她眉头皱了皱,谴责他:“村里人来人往那样多,以后你不许袒露身体,免得惊扰小娘子。”
李眠玉:请遵守男德!
燕寔:0.o公主的占有欲。
谢谢大家营养液么么么么么么么!掉落红包。
古代内裤称为胫衣,裈。架空,这里小玉就称裈为“小裤”了,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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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