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奇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享受万民敬仰，他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只要有人信仰他，他便可以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薛奇早就忘记了，人类是需要吃饭喝水的。
被剥夺了神格的薛奇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他身上穿着的华服在他昏迷的时候被人剥掉——在这样的灾年里，华丽的衣服也是可以换钱的。
幸亏剥他衣服的人还有几分人性，否则的话昏迷不醒的薛奇早就成了他人的盘中餐。
赤条条的薛奇醒了过来，没有衣服蔽体的薛奇羞愤欲绝，他没有了神力，无法用神力幻化出衣服，他找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荒坟里找到了一套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的衣服。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薛奇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衣服，大量活动导致他体力消耗非常大。
终于穿上衣服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与此同时，难以言喻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薛奇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饥饿了。
神明是不会感觉到饥饿的，但人类会。
随着饥饿而来的，是各种负面影响，他感觉到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来，走路的时候手脚无力，下山的时候一脚踏空，直接从山路上滚落下去。
薛奇的模样狼狈不堪，极度的饥饿感啃食着他的神经，他曾经应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饥饿面前彻底崩塌。
还是神明的时候，薛奇曾经无数次鄙夷过他的那些信徒。
他觉得那些信徒不够体面，觉得他们贪婪，短视，没有脑子，为了一点点能活下去的食物，就能抛弃一切。
潜力，灵魂，未来……
所有人类最为珍贵美好的东西，都变成了他们用来交易的筹码。
所以他鄙夷那些信徒，认为他们不够体面，为了活下去，他们居然能抛弃那么多珍贵的东西。
他从不认为饥饿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有毅力，有恒心，他们完全可以抵挡住诱惑，捍卫自己的尊严。
可当忍饥挨饿的人变成了他的时候，他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饥饿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
一开始还稍稍能忍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胃里面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整个胃部像是被人用手拧成了麻花，疼痛席卷全身。
好饿好饿啊……
这个念头盘踞在薛奇的大脑里，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其他的东西，他只感觉到饿。
想要吃东西的**占据了上风，他迫切地想要找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他竟然看不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薛奇恍惚中想起，龙神苍羽因为未婚妻锦霞仙子与魔尊渊恒走在了一起，他受了情伤，便闭关修炼，不愿在承担自己的职责。
他记得，苍羽觉得都是因为他太在意信徒，把信徒的事情放在首位，导致了他疏远了锦霞仙子，所以才让对方与渊恒互生情愫。
他要惩罚自己。
龙神不愿意履行自己的职责，所以人间许久未曾降雨。
神明的生命漫长，百年时间不过是须臾一瞬，所以薛奇从未觉得，三年不下雨算是什么大事。
那些人类的生命还真是脆弱，仅仅只是因为吃不上东西，就抛弃人格，放弃一切，才三年的时间而已，人类建立的王朝就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随时都会崩塌。
不过是饥饿罢了，那有什么不能忍的？
神明高高在上的时候，从未想过做人的时候有多辛苦，哪怕他曾经是个人，但成了神明太久，他早就忘记了当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戚妄剥夺了薛奇的神格，又赋予了他比凡人更强健的身体，让他不会轻易死去。
这并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甚至都没有过去多久，薛奇便成了他曾经最鄙视的人类之一。
什么体面，什么尊严，这些东西在填饱肚子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薛奇跟野狗抢食物，为了保护那一点能填饱肚子的观音土，他和乞丐们大打出手，那凶残的模样与野兽无异。
这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对薛奇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他胡乱地将刚刚找到的枯黄野草塞进了嘴里，就着艰难分泌出来的唾沫咽了下去。
此时的他浑身脏臭不堪，哪里有曾经俊美无俦的神仙模样？
薛奇的身体靠在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墙壁上，脸上的神情麻木不堪。
食物还能勉强找到一些，最难熬的是没有水源。
龙神失责，不愿为人间降下雨水，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水源枯竭。
他都不记得自己跟着那些逃荒的人跑了多少地方，只要听说有地方还有水源，他们就跟蝗虫一样飞速地赶往那些地方。
然而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尸体则变成了活下来那些人的食物。
灾荒之下，人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野兽。
薛奇开始怨恨起了那些神仙。
明明他们接受百姓信仰，就该庇佑黎民苍生，可偏偏他们的庙宇修建的金碧辉煌，信徒们送上了虔诚至极的信仰，那些神明却将凡人视如无物。
“这不就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
就在薛奇内心充斥着滔天怨气，憎恨着那些神明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了起来。
薛奇恍惚之间，才想了起来自己还是神明的时候，做的事情与他所诅咒怨恨的神明别无二样。
是啊，他又在怨恨什么呢？
高高在上的神明不会体谅凡人的辛苦，更不会觉得得到凡人的信仰就该回馈他们。
凭什么呢？
不过是蝼蚁一般，随意便能碾死的东西，又何必投注目光在他们的身上？
薛奇崩溃了，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宽恕我的罪过……”
“我愿意痛改前非，只要你将神格还给我，我一定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我一定会庇佑苍生，保护好我的子民……”
还是高高在上神明的时候，他看不到黎民苍生，如今坠落人间，实实在在经受了这些苦难之后，他终于知道害怕了。
如果他有机会重新变成神明，他一定会牢记自己的使命，他一定会好好守护他的信徒，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受苦。
然而，回应他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那道声音消失了，不管他如何跪地求饶，如何指天咒地发誓，都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薛奇跪倒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有机会弥补这一切吗？
此时的薛奇早就把他对烟儿的爱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根本不想复活她，他甚至憎恨上了烟儿。
本来他这个土地神当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烟儿的出现，他根本就不会被她迷惑，进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都是烟儿的错。
如果不是她，自己根本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薛奇的想法被戚妄清楚地感知到了。
什么情深不移，什么爱情大过天，不过是身居高位的神明无聊之下产生的情绪罢了。
他们确实为所谓的爱付出了代价，但那些代价，并非来源自他们本身，而是他们藉由外力付出的代价。
锦霞死而复生，是龙神信徒的信仰，是无数人类灵魂的力量。
烟儿的复生，消耗的也是信徒的生命力。
他们只是动动手，代价由他人支付，而他们却获得了痴情的美名。
什么神明，不过是一些尸位素餐的恶魔罢了。
薛奇也好，龙神也罢，他们都是一样的。
既然不想做这神明，那便去做凡人好了。
戚妄收拾完了薛奇之后，又获得了一大波的信仰。
灾荒年是神明最容易陨落的年代，也是最容易出现神明的年代。
处在绝境中的人们信仰最是纯粹，只要能将他们从生死边缘拽出来，他们便愿意献上自己最纯粹的信仰。
戚妄的信仰版图在不断增加，以桃花村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辐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信仰戚妄，他所能掌握的力量也越来越庞大。
随着龙神戚妄的力量变强，南安国降雨的地方越来越多，各地干旱情况也大大缓解，原本摇摇欲坠的南安国王朝也重新站稳了脚跟。
这天，桃花村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身披黑色长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村里人的耳目，来到了戚妄家门前。
他能察觉到这里浓郁的信仰之力，在黑袍人的眼中，他清楚地看到无数纯粹的金色信仰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涌入了这间看似普通的房屋之中。
人间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没有人变成神了。
人类的信仰是固定的，神明所获得的信仰之力也是恒定的。
千万年的漫长时间，足够让神明和人类之间形成牢不可破的规则。
在这样的力量体系下，有人竟然试图打破规则，想要靠着人类的信仰成神。
这是天界绝对不允许的。
只是天规在上，神仙不能直接插手人间之事，所以便只能交由人间的代行者来掐断一切不好的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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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恋爱脑神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