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生顿了又顿，终还是认命地开口，“这学校也就建了四年多，之前一直很太平，再之前是耕地。”
“嗯，”周栩点头，能得林老板亲自总结重点，她十分受用，“耕地的话不排除古代鬼。”
“古？代？鬼？”楚秘的话拐着弯飘过来。
“耕地往上八百年前，谁知道是什么？”周栩懒洋洋道，“西安建地铁的时候，不是说一个榔头下去都能刨到文物——况且古代鬼有不少生前修仙修道的，本事普遍比现代鬼多一点。”
林北生皱眉，心道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哦，”周栩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这水土一般，应该没人修仙……吧？”
他转过头去。
又摇了摇头。
这个小姑娘……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能这么跳脱？
校园鬼故事，听得多见得少，这么想想周栩还真是有点……摩拳擦掌、拭目以待啊。
车子停在私立学校门前，绿荫掩映、清风徐徐，正是将要上课的时候，院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只是可惜天气一般。早上耀眼得能把周栩叫醒的阳光被大片黑云彩遮的严丝合缝儿，倒是和换回了一身黑的林北生般配得紧。
周栩甚至几次都忍不住想跟林北生说，哥你这个气质当斩鬼师真是白瞎了，你要是去地府应聘个无常专门搞引渡那可太对味儿了……
“要带伞吗？”下车的时候周栩问。
“用不了多久，”林北生说着打开刀盒，将两把刀都拿在手上，“缘尘会在外面等我们。”
“我们？”
周栩看了看林北生，又看了看楚秘书。
楚秘书拿着一把雨伞面带微笑点头。
周栩：“楚秘书不一起去吗？”
楚秘的笑容一僵，“周小姐没有——”
“她没看，”林北生斩钉截铁。
准确地说——是看了资料，却胜似没看。林北生推了周栩的肩膀一把，把她调转方向拉着走，“事发地在艺术楼顶层 ，目击者都是情侣。”
“情侣？”周栩边走边惊讶，“多一个人都没事？”
“是，”林北生说，“而且都是在下午单独进入顶楼的情侣。这可能是专员组队调查一直没有结果的原因。”
“但、但是，”周栩小跑两步去拉林北生，“但是咱们俩也不是啊？”
“一男一女，”林北生说着指了指周栩，又指向自己，“鬼还有鉴别感情的本事？”
“照你这么说……”周栩觉得有点道理，终于跟上他，“这鬼他还歧视LGBT？”
林北生脚步一顿。
周栩一脸嫌弃：“这鬼的观念有问题啊，有机会我教育教育他……”
这都……林北生无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说话间，艺术楼就在眼前。
走进大门那一刻，上课的铃声响了。
悠扬的古典音乐响起，在楼宇间盘桓萦绕，层层叠叠撞出了混响的悠扬气质。周栩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贵族学校，连铃声都这么带劲，这可比她高中时候那重金属风格的沙哑广播铃高端多了。
大厅中的灯光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或者是因为复古且深色系的装修风格，甫一进入屋内，便有寒意蔓延上了脖颈。
真是奇怪，周栩心道，她来到不列颠，本来以为会见识到最先进的技术，最发达的灵使生存体系，却总是有种穿梭时代的陈旧感。
“这是……”林北生皱眉。
“松节油的味道，”周栩在面前挥了挥手，可惜浓厚的气味不是轻松两下清风驱散得了的，“不愧是有钱人上学的地方，我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连丙烯都没有。”
林北生：“松节油？”
“调油画颜料用的，”周栩解释了一句，“只是这味道……确实有点太大了。”
现在好一点的松节油基本没有这么大的味道了，苏晓芙一般都买无味的，饶是周栩这样习惯泡在画室里的人，都觉得有点受不了，被熏得头昏脑涨，更别说林北生。
林北生回头，果然，艺术楼的大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凉意渐渐攀援而上，却不知从何而来。
无法流动的空气、令人窒息的气味、阴邪刺骨的寒凉。
此间已非现世，他们踏足了鬼的领域。
“看来他相信了，”周栩笑笑着向林北生，摊开右手手掌递给他，“情侣？”
“……嗯，”林北生只是抓住她手腕，毕竟她手心里还缠着一层层白花花的纱布。
等电梯的时候，周栩被身后墙面上灯光掩映下的画作吸引了目光。
“……这学校买下来得多少钱？”周栩饶有兴味地说。
林北生蹙眉瞧过来。
“呐，”她指了指墙上画，“这不会是真迹吧？”
林北生的视线才终于落在画上。
“Paul Cézanne.”
他唇轻启，声音很低。
周栩反倒是愣住了。
虽然她听不懂，但是可能也许大概……他可能讲的是法语。
“保罗·塞尚，”周栩双手环抱，点头，对林北生同志的艺术素养表现出欣赏，“现代艺术的爸爸。”
林北生开口：“怎么？周小姐也是现代艺术的拥趸？”
“不不不，”周栩赶忙摇头，“我是古典主义忠实的追随者，”她按着胸口道。
“对赛老爷子，我只是深深的敬仰，”她说。
林北生：“因为人生态度吗？还是其他什么。”
“精神吧，”周栩道，“他是那种放弃万贯家产偏偏要到饥寒交迫中追寻艺术的人，终其一生都没变过——哪怕并不被人理解。他的人生也和他画布中的色彩一样壮烈而激昂，这样具有反叛精神的人却因为在大雨中写生感染肺炎而死。”
“我觉得没什么比命还大的事情，对于这些追寻的事业能大过生命的人，都只能是心怀敬意。”
林北生微颔首，表示赞同。
周栩刚想要继续抒发一下为艺术献身的感慨，却见林北生正色道，“可惜总有些事，搭上性命也完成不了。命殒道不成，终究是枉费了。”
他话音刚落，电梯窗口的数字转换成“1”，“叮”的一声，两扇金属门缓缓打开。
“都是轮回中人，”周栩轻声说着向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叮——”电梯门缓缓开启，顶层已经到达。
周栩还未往前走一步，便被眼前的氛围骇住。
扑鼻的松节油气息，将人熏得一窒，要缓上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呼吸。此间的空气像是在原地沉淀了百年，浑浊泥泞，早已经凝固。
周栩自认不算矫情，平素形象不修，受伤也算家常便饭，可现在却难得想要逃离。
很暗，四下漆黑，宛若夜幕已至。
棚顶两盏昏黄的光射下，走廊顶上错落的吊灯间或亮了几盏。
脚下终于走了一步，就进了灯光才终于看得清晰，这昏暗的罪魁祸首，是两侧一排窗子前，俱被猩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
林北生迈了一步走到周栩面前。
周栩刚出了电梯，就被他猛地扯到身后，“……不对。”
周栩：“什么？”
“报告里的照片没有这么黑，”林北生说，“窗帘也不应该拉上。”
周栩：“这是鬼的‘境’，这些应该都只是怨气所致，不用太担心。”
能将怨气化形的鬼周栩不是没见过，但是能对灵使产生这么大影响的，周栩还是头一回见。
“普通学生看到这个场景，真的还敢继续走吗？”周栩皱眉，“你们不列颠人的冒险精神还真是不错啊。”
“普通人看不到灵物，更何况还是在白天，不过这里的目击者者也提到过气味和异常的氛围，也是因此才不断吸引人来‘探险’，”林北生道，“这个鬼有自己的一套东西。”
周栩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又指了指林北生身后，“手法还挺复古。”
林北生看过去。
电梯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们的身后变成一间教室，铁门紧闭，班级的序号标牌立在门框上面，字迹缺损，看不出个所以然。
林北生显然是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
他微微向后撤了半步。
那个鬼已经彻底把此地改造成了自己的地盘。
每向前一步都是自投罗网。
“别怕，”周栩含着笑轻松道，经典考题鬼打墙，不过白天的鬼打墙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种题已经简单到在斩鬼师资格考试中都不会出现了。
周栩走到窗边。
“说到底怨气最怕的还是光，”周栩捉起猩红的窗帘，其上扎扎实实的一层浮灰，鼻息之间满满的陈腐味道，“晚上一般都烧一张符，但是大白天的，哪里有比阳光还优良的斩鬼利器呢？”
她说着将两侧窗帘奋力拉开。
“刺啦——”一声。
厚重的巨大窗帘之下没有半分阳光，平整的白墙就矗立在眼前。
林北生心中一空，他喉结滚动一下，抓起周栩的腕子就将人放到他身后去。
周栩抬眼之间，雪白的墙壁上有隐隐血痕浮现。
鲜红的笔触渐显。
伴着厚重的鲜血气息，清晰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W E L C O M E”
巨大的字母好似泼溅在墙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我要是个普通人，”周栩额头上冷汗掉下来，“走到这应该已经晕了。”
林北生嗯了一声。
“……怪不得都是晕着被抬出去的，遇见这个架势能站着都算是好汉，”周栩继续说，她声音也有些颤抖。
林北生听到了，攥着周栩腕子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监控也能证实，”林北生沉声说，“大部分都是没走两步就尖叫着晕了——还有在走廊里胡乱跑动的。”
“……也不难理解，”我两边看看又点头，“你现在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林北生摊手。
“一定不是厉鬼了，”周栩从兜里翻找符篆。
厉鬼才不会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人，他们的目标向来短平快——杀人。能拉上一个是一个、拉上十个赚九个，谁会搞校园恐怖故事？
林北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来，“啪”地一下点燃，他的面孔一下子明亮在黑暗中。他朝周栩看了一眼。
周栩心领神会，把符篆凑上去，火苗一下子蹦得几尺高。
一张现形符，附上大光明符的效果累加，甭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被这火光照到的地方，都无处遁形。
周栩伸出手，火光就凭空悬挂在两人之间。
她手上掐诀，霎时金光流转，从自□□中闪烁而出，暗室瞬明。
“日出东方，赤赤阳阳，此符断念，化尔执怨。
我知汝姓，识汝名，时时现形，往渡轮回！”
刺眼的光明一圈圈晕染开来，暗室乍明。
周栩自信地收手调息，林北生一段刀锋出鞘，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凝神屏息，生死一瞬，就在此刻！
光亮渐熄。
惨白的墙壁之前——
什么也没有。
鬼：不歧视，别污蔑。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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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