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果换一个人说,那程烈大概会觉得对方在嘲讽他。
但这句话是从夏长口里说出来的,而且对方还说的这么真诚,他便觉得有些好笑。
闻言,程烈抬眸看向他,乌黑的眸子中染上了些许促狭的笑意,“对啊。”
夏长听了之后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看起来也不怎么惊讶,只是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掀起眼皮看他,平淡地开口:“那你还不抓紧时间逃命?”
程烈低低地笑了,眼中笑意更盛,坐的离他近了些,吊儿郎当道:“不知道逃去哪,要不你收留一下我吧。”
夏长思考了几秒之后,点了点头。
程烈笑出声来:“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这样出去很容易被人骗啊。”
夏长却摇了摇头,笃定道:“没,我主要是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
程烈追问道:“为什么?”
夏长回答的很快:“直觉。”
程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直觉有时候可不一定准。”
夏长道:“但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
程烈无奈摊手,笑着说:“行吧,今天谢谢你,我得走了。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夏长看着他离开,说:“嗯,路上注意安全。”
房间门被关上了,房内又恢复寂静。
除了桌面上放着的半杯没喝完的水,没有任何痕迹表明程烈来过这里。
夏长睡觉的时候会把卧室的窗帘全都拉上,但是不会拉客厅的窗帘。
猛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刚好落到了沙发的角落上,照得沙发上的一条银色链子闪闪发光。
夏长本来想站起身来去洗漱的,转头时刚好瞥见那条发光的链子——
那是一条团在一起的银色项链,上面还挂着十字架的吊坠。
他很确定他没有这个东西。
他拎着这条项链,越看越觉得它长得眼熟,在脑子里搜寻了十几秒才想起来,他昨天在走廊里见到程烈的时候,对方身上就戴着这条项链。
想来是程烈刚刚过来的时候落下的,他下意识想要拿着项链出去找人,刚迈开一步又停了下来,以对方的速度,现在估计早就离开酒店了。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给他吧。
他下意识这么想。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共才没见过几面,互相没有留联系方式,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茫茫人海中,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大概率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夏长却确信他们能够再次相见。
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某种直觉吧,他想。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五天之后,面试如期而至。
最近北城阴雨连绵,并且伴随着持续的降温。
夏长早上起来的时候措不及防地被冷空气攻击到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用了半包纸巾才好一些。
他从床上爬起来,找到昨晚随手放在床尾的外套,赶紧套在身上。
随后,他按亮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之后,匆匆踩着拖鞋去浴室洗漱,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做完这一切才七点半。
石浩从隔壁房间过来了,夏长见到他,拎起包说:“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石浩把身后的门关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确定你穿成这样就出门?”
夏长被他这么一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白色t恤打底,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连帽外套,没有拉拉链,下半身则穿着黑色的休闲裤,加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他觉得这一身没什么问题,于是抬眸看向对方,疑惑道:“怎么了吗?”
石浩没说话,直接把手机的天气预报怼到他面前,只见上面赫然显示着——
北城,11度,雷阵雨天气。
夏长看完之后,淡定道:“我知道降温了,我这不是穿了外套嘛。”
石浩捏着这层薄薄的衣服,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有的时候,行动比语言有效多了。
石浩带着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处,随后毫不犹豫地把窗户打开了,一下子开到了最大,让夏长站在风口直面寒风。
室内的温度跟室外的温度差别很大,毕竟室内是封闭环境,肯定会相对暖和一些。
夏长身上这点衣服,放在室内确实是刚刚好,如果是穿去室外的话,基本等于没穿。
窗外的寒风裹着雨点猛烈地向屋内涌来,大部分都打在了夏长的身上。
夏长被冻的一激灵,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伸手把窗户掩上,说:“石哥我错了,我这就去换件厚一点的衣服。”
石浩欣慰地点点头,把窗户关严实了,道:“所以说,还是要吃过亏才记的牢。”
夏长一边翻衣柜,一边赞同道:“我也觉得。”
最终,夏长在里面穿了一件带绒的白色长袖打底衣,外面套了件奶黄色的开衫毛衣,下半身则换了条比较厚的裤子,这才出了门。
暴雨如注,交通变得堵塞,平时只需要花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足足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才到。
不过幸好夏长做事一般都会提前,面试时间是早上十点钟,他六点多就起来了。就算路上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迟到。
夏长到面试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了,他走到工作人员处领了号码牌,随意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很快就走到了十点钟,夏长见到面试官陆陆续续进场了。
他原本是很平静的,但现在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往面试的地方瞄。
面试的地方是在一个房间里,但房间是不透明的,门也是关着的,而且隔音很好,所以他根本没办法知道里面具体是怎么面试。
他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前面的面试者出来以后的反应。不过这看起来并不乐观,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哭丧着脸。
面试完的人是不能跟还没面试的人交流的,所以他们没办法问那些人面试的情况,于是还没面试的人只能猜。
旁边的人凑近他,小声道:“天啊,这次面试的题目估计会很难,或者说这次的面试官会很苛刻。”
夏长波澜不惊地回道:“嗯,可能吧。”
他一直不觉得难是一件坏事,相反,“难”更能考验面试者的综合能力。
他的水平一直都在那里,不会因为题目难不难、面试官苛不苛刻而改变。
他踩着播报声的尾巴踏进了面试场地。
面试的房间很大,面试官们都坐在离前门最近的那一排,两侧架着许多摄像机,中间有一大片空地。
夏长不紧不慢地走到空地中央,向面前的各位面试官鞠了个躬,从容且自信地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面试官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简单地说说你想要面试这个角色的理由。”
夏长认真道:“首先是因为我个人很喜欢沈霁这个角色。其次是因为我想挑战自己,我以前演的角色大多数都是悲情的,所以想演一种没演过的角色。”
面试官听着,低头在纸上沙沙写下几行字,随后抬头道:“好,那我们来试几个片段。”
说完,他面前的大屏幕出现了一段文字,是小说中沈霁发现自己重生的片段。
夏长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大致记住了台词,随后对面试官说:“我准备好了。”
面试官点了点头,说:“开始吧。”
夏长佩戴上麦,靠在场地中央的木舟上,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工作人员“睁眼”的指令,才缓缓将眼睛睁开。他进入状态进入的很快,几乎是无缝衔接,上一秒还冷冷淡淡的脸,此时已经染上了茫然之色。
他皱着眉头,像是忍着剧痛,用手肘撑着小舟坐起来,抬眼茫然地看向面前的景色。
原著里,沈霁重生在沈氏门派的后花园里,此刻正躺在一叶漂在池塘里的小舟小憩。
他没有忘记沈霁此时正处于池水之上,所以他的身形稍稍晃了晃,似乎是小舟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不稳才产生的晃动,虽然他现在在水泥制成的平地上。
夏长看着面前的面试官们的脸,在脑海中自动替换成沈氏门派的样子,眼眶慢慢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落下来。
他伸手试了试小舟外的池水,感受着池水的是流动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滴落在小舟外,与池水融为一体,他的目光缓缓跟着池水往外扩散的涟漪而往外,最终停在了一朵开的正好的粉莲花上。
夏长周围其实什么都没有,都是平地,除此之外就是机器和工作人员,上面的景物都是题目中出现的,他现在是无实物表演。
如果是做成电视剧播出来,这一段会插入上辈子沈家被灭门的片段——
上一世,入侵者活活把满池塘的绿水变成了血水,而现在,池塘里的水还是绿色的,周围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这些回忆和思考都是在沈霁脑海中进行的,夏长没什么台词,只能通过眼神和细微的动作来演绎。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给自己一个狠狠的巴掌,愣愣地盯着岸上的小亭子——沈霁经常和父亲在这里下棋。
等到痛感传来的时候,他顾不上捂住自己的脸,而是慌忙想要上岸,因为他着急见自己的父母,想要确认他们是否平安。
他的动作急切,抓起小舟上的浆便往岸边划去,眼神中带着焦急,藏着些期盼,他希望能够看到父母平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他害怕他等会见到的是父母冷冰冰的尸体。
他和岸边的距离在渐渐缩小,但他很快发现,这周围有些过分安静了,而且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他心中一紧,更加慌张,动作变得更急促,抓着木浆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泛白。
他的太阳穴上满出了青筋,额头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汗水说着他的脸滑下来,滴落到他的手臂上。
终于到达岸边,他着急下船,一时之间没有注意脚下,差点被绊倒栽进池子里,他踉跄了一下之后,用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大喊:“爹!娘!你们在哪?!”
“咔——”
随着工作人员的声音落地,试镜结束了。
夏长抬手随意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平复自己的呼吸,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缓步走到空地中央,向面前的面试官们鞠躬。
面试官看着他,笔一下一下地打在桌面上,笑道:“演的不错,回去等通知吧。”
夏长礼貌地点头,道:“谢谢。”
说完,他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从房间的后门离开了。
夏长把后门关上才离开,他从工作人员处拿回自己的手机和水,往大门口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他的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蓝色。他的脚步微顿,偏头往右边的房间看过去,那人正是他前几天在酒店里撞见的人。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想起那串银色的项链,抬脚想往那边走去,却见对方已经进了房间,门关上了。
于是他又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房间门口贴着的标志,A4纸上赫然印着“萧贺风”面试处。
他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原来他也是演员。
而且,他想出演的角色竟然是萧贺风。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他的心情竟然变得有些愉快。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对方真的很适合出演萧贺风这个角色,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直觉又一次被印证——
他们又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