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棱虚虚的打在八角黄花木的桌子上，照的桌上的那株碧玉愈发显得水灵。
“咔嚓”一声，宽大衣袖中伸出一只拿着剪刀的手，剪掉了隐隐冒出的一点儿嫩芽。这手生的真好看，五指修长劲瘦，指甲修剪的圆润平滑，苍白的近乎病态的皮肤下透出青紫的血管，像个大夫或者书生的手，谁又能想到这双手掐断人的脖子跟修剪花枝一样轻松。
玄鹤阁现任阁主玄觞，天生奇才，武学造诣之高无人出其右，一手霜雪剑更是使的出神入化，二十四招，招招致命。据说他是被上一任阁主无意中在民间发现收养，当为义子，倾囊相授。其人更是不负众望，从初入玄鹤阁到站上阁主之位，仅仅只用了五年时间，其后玄鹤阁更是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在整个武林威名远扬。
“他走了?”
“是，留了张字条”十七将上面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退下吧”
十七弯着腰缓缓后退了几步，转身的瞬间瞥见了精致嘴角上一点弯弯的笑意。
无洲漏夜赶回却没着急向阁主禀报，而是简单梳洗了一番，倒不是他拿大，而是觉得一身风尘去见阁主并不妥当。虽说如此考量，但毕竟拖延了点儿时间，现在站在门外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阿洲，进来”
无洲一愣，接着立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屏风后站定，隐隐的能看到阁主的身影，低头后单膝跪地，等待阁主的吩咐。
半晌，无洲面前伸过来了一只劲瘦的手，苍白且纤细，异常美丽。无洲犹豫着不敢接住，无洲觉得，这手看起来不染纤尘，自己似乎不配碰触。
玄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抬手捋了捋无洲额前的碎发，轻声说“起来吧”。
“属下无能，让灵瑜跑了，还请阁主责罚”
玄觞盯着无洲的脸，浅浅笑了笑道“没事”
“我知道你有问题想问我，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无洲觉得玄觞的眼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瞳仁黑的似乎能够看破他所有的想法。
“阿洲，你是我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尸山血海走过一遭，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心叵测。”
“灵瑜的眼睛是中毒所致，十七给你的饼里放了解药。”
无洲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浑浊的厉害，不像演的，他留言说谢谢我的饼，我便知晓，这是阁主的安排。”
“他那里有我非常想知道的消息，所以我得向他展示出诚意，他这个人戒心很重，别人轻易不能接近，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
玄觞看着无洲的眼睛，许久不语。
无洲从前只知道阁主好看，不染纤尘，干净的让人心疼，他也知道，能坐上玄鹤阁主之位的人脚下必定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可是他就是觉得，血腥气和眼前的人不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平静，没有一点儿杀伐的戾气，当然，也没有什么情绪。
可是刚才，他盯着自己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阁主的眼睛里动摇了一下。
“灵瑜要谋的事，我要推他一把，阿洲，你去吧。”
“手令你拿着，需要时，有人助你”
无洲缓缓退出门外，轻轻吐了口气。
待无洲的脚步声走远，玄觞突然间卸了力，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勉强摸到椅子坐下，额头上已经出了层薄汗，他疼的厉害，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没有血色，揭开衣领的一角，皮肤上出现大块猩红的斑痕，像一个个触角，逐渐向他脖颈上延伸，只有玄觞知道，这些斑痕此时正和他的心跳一起同频跳动。
他右手捏诀，快速点了几个重要穴位，立马催动内力，尽力压制，半晌，脸色才缓缓恢复。
“怕是得快一点了”
满天的血雨淋的人睁不开眼睛，哭喊声，叫骂声连成一片最后渐渐平息，周围的地面全部都是尸体残肢，有一些无意识的抽搐后也归于平静。
少年撑着剑缓缓爬起来，指着面前一袭黑衣的男人，哭喊道“为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但声音穿过雨幕就变得那么微弱，甚至有些听不清。
血迹从对面男人的发梢滴下，黑衣沁血，他却嘴角上扬，笑的异常开心，仿佛地狱中来索命的恶鬼，慢慢朝少年走来。
少年怒吼一声，朝他冲过去，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招式内力全然使不出来，男人轻轻一挥，剑就已经脱手飞出。单薄的身影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他现下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对面的男人。
他冲上去抓住男人的衣袍，又踢又咬，“咔嚓”一声，少年手臂传来剧痛，他提不上力气，原来是断了，他顾不上喊痛，另一只手接着打，“咔嚓”又断了。胳膊使不上力气，他还有脚，巨大的愤怒已经让少年忘记了疼痛，他只想杀了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少年眼前突然一黑，接着脑中空白，直挺挺的倒下，哦，原来我的腿断了，少年这样想。
男人蹲在少年面前，缓缓将手放在他胸口“你连剑都拿不稳，如何伤我?”少年胸口微热，他突然反应过来男人想要做什么“下辈子再见吧”
“不要，不要……”
灵瑜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还活着。
窗外风雨交加，吹开了窗柩，风夹着雨丝残叶飘在了被褥上，突然的闪电照的屋外亮如白昼，但一瞬间又归于黑暗。灵瑜眼睛恢复不久，视物仍有不便，但凭着这瞬间的亮光还是撇见了依在树上的十七。
他拢了拢被子“打雷站树上，也不怕被劈死。”十七嘿嘿一笑“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力气骂人，长话短说，阁主有请”
“啧，知道了，明儿一早去。”灵瑜说着顺势躺下“劳烦走的时候，帮我关下窗，开着怪冷的”灵瑜闭上眼，却半天不见动静。
一看，这厮竟蹲在窗上，摘着滴水的斗笠，边摘边说“这不接到消息时刚在附近完成任务嘛，要不谁大半夜风吹雨淋跑到这里来，你睡你的，我在外间塌上凑合凑合 ，明早一起出发”
灵瑜有点无语“随便你。”被这么一打扰，他彻底没了睡意，只盼着能早早天亮，去玄觞面前，告这厮一状。
但真当他见到玄觞时，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和他书信联络的玄鹤阁主是个老气横秋的长者，没成想竟是个翩翩公子，玄色内衽外披白色雪笼纱外袍，上绣鹤绕缠枝莲纹，黑发如瀑，面白如雪，剑眉凤眼入鬓，薄唇微红的恰到好处，轻启:“灵公子，好久不见。”
这真不怪灵瑜认识错误，完全是因为玄觞江湖上早已成名多年，又十分神秘，其真实容貌江湖上流传版本众多，但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毕竟能够统领玄鹤阁的人绝对有着雷霆手段，再加上书信之中，对方用词古板，暗有教导之意，就让灵瑜误以为玄觞是个古板的老头子，再不济也是个古板的中年男子，没成想完全不一样。
诧异归诧异，倒也不能忘了规矩，灵瑜抱拳行礼，浅一弯腰道“阁主怕是记错了，我与阁主应当是头次见面才对”。
玄觞没有回答，挥手指了指旁边的客位“公子请坐”。
玄觞拿起手中的薄胎莲纹杯，轻轻一抿，可能近日天气有些凉，杯中热气一熏，显得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公子尝尝，新上的雨前龙井”玄觞向灵瑜抬了抬手中茶盏，灵瑜道“我想着，阁主应该不是叫我来品茶的。”玄觞盯着他，由上自下打量许久，眼神落在胸口。顿了顿，别过眼睛，道“自然。”
“公子次此行恐是危险重重，单凭你一人怕是力有不逮，我玄鹤阁可助公子一臂之力”玄觞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冷，容不得灵瑜拒绝，灵瑜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又不傻，合作的对象身边总要有自己的人，否则怎能保证对方不生二心呢？
灵瑜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行礼“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