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唱完，人也就该散了。
等两人离开青泽时，一弯残月恰好从天边浮起。
“等会儿商场那边好像有烟花秀诶，”风晓晨的眼里闪着光，指向了不远处繁华的购物中心，几乎把憧憬写在了脸上“要不要一起？”
然而，沉默了片刻之后，顾沐泽还是拒绝了这个邀请。
“这么晚了，我要回家睡觉去了。”
得到这个答复后，风晓晨却明显一愣。
掏出手机确认了时间后，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顾沐泽那张白净年轻的脸：“现在才八点都不到，哪儿就晚了啊？”
不过一联想到早上的“微信事件”……
虽然这事的确离了大谱，但如果是顾沐泽的话……
倒也还算正常。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句：“话说你平时几点睡啊？”
“九点。”顾沐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万万没想到，虽然自己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个答案震惊得险些宕机。
看着对方五彩斑斓的神色，顾沐泽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
随后，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补充了句：“要不……十点？”
然而这个答案却把风晓晨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青泽出来以后，他便发现顾沐泽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似乎变淡了许多。
难道……是心情变好的缘故？
“算了算了，先不谈这个。”风晓晨很快便收住了笑，顺便岔开了话题，“要不要我带你体验一下夜生活？”
思索片刻后，顾沐泽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看见那人的脸上扬起了白昼般耀眼的笑容：“事不宜迟，快走吧。”
月光下，两个少年再次并排着走在了路上。
但还没走多久，一簇跳动的橙黄色光影便吸引了风晓晨的视线。
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榕树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跪在地上，将一张张明黄色的纸钱放入火盆中，嘴里念念有词。
“这不还没到七月半嘛？”他挠了挠头，有些困惑。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话，老太太突然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了两人。
直到这时，两人才看清了她的脸。
与其说那是张脸，倒不如说那是张皱巴巴的树皮，而本应属于眼睛的位置上，却只剩下了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一阵极其强烈的晕眩感随之袭来。
不过瞬间，黑暗便笼罩了顾沐泽的视野。
他想向身旁的风晓晨求救，声音却在出口的一瞬间溃散。
四周安静得可怕。
凉意骨子里渗透出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封冻在坚冰之中，动弹不得，却又瑟瑟发抖。
“我是不是……快死了……”
“也好，也好……”
“风晓晨呢……”
“但愿他没事吧……”
就这样，在逐渐支离破碎的意识中，他陷入了昏迷，就像是溺水的蚂蚁，在混乱湍急的水流里，做着徒劳无用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顾沐泽才终于恢复了清醒。
艰难地睁开了眼，脑袋上却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钝痛。
血红色的光芒也随之尽收眼底。
红光？
哪儿来的红光？
抱着怀疑，顾沐泽环顾四周，却直挺挺地愣在了原地。
此刻，或许已是深夜。
这是条古色古香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血色的灯笼整整齐齐地挂在路边，散发着本该温暖喜庆的红光。
如今，只留下了深沉的不安。
一轮血月挂在黑漆漆的天上，像是只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
寒风拂过，将顾沐泽从怔愣中拽了回来。
手臂上很快便浮起了层鸡皮疙瘩。
忽然，一张挂着灿烂笑容的黝黑面孔在心头闪了闪。
顾沐泽这才想起，方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风晓晨，如今依然不知所踪。
他应该……
也在这里吧。
看着远处如血盆大口般的夜色，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随即，卷头紧了紧，便迈出了步子。
既然那人将他当成了朋友，那就不能不管他。
“风晓晨！”
“风晓晨！”
阴森的夜色里，顾沐泽每走几步就唤一声那人的名字。
但回应他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沐泽？”
就在他认为对方不在这里的时候，便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间敞开大门的店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再做回答，顾沐泽快步走了过去，很快便站到了店铺门口。
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不妙的感觉，瞬间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头顶。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唤了声那人的名字。
“风晓晨？”
无人应答。
下一秒，昏暗的烛光忽地亮起。
看清里面的景色后，顾沐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面哪有什么风晓晨！
烛光映出了一张张苍白干枯的人脸，鲜红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门外之人，脸上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那分明是一屋子纸人！
深吸一口气后，顾沐泽拔腿就跑。
寒风灌进嗓子里，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血肉模糊地疼。
然而就在这时，道路的尽头却传来了一阵悠扬凄婉的唢呐声。
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之前的论文素材。
百鸟朝凤。
吹得还是婚嫁的那段。
但在这种情景之下，原本俏皮喜庆的乐曲却变得阴森可怖，如同无数根沾满鲜血的冰凉绸缎，一点一点地，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身旁，店铺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纸人裂开了嘴，露出了满嘴细长尖锐的牙齿。
他想跑，脚上却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挪动半分。
很快，婚车的影子便出现在了长街的那头。
唢呐声却来越清晰了。
尖锐的刺痛钻进脑子里，似乎下一秒就会裂开。
下一秒，似乎有双手揪住了他的衣裳，将他拖进了一旁敞开的大门之中。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地合上。
一张脸在飘忽不定的烛火中若隐若现。
“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
“错的不是他。”
“我们杀了他。”
“太晚了，来不及了……”
神经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忽然，那张脸凑到了顾沐泽的脸前，很近，似乎下一秒就会贴上去。
直到这时，顾沐泽才真正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那是张长满了水泡的脸，有一半似乎被烧的融化了，有气无力地扭曲着。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听着！他们是来索命的！”
“索命的啊！”
“跑不掉了！”
那人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
下一秒，四周竟忽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男人站在火里，声音懊悔。
“我们错了，都错了……”
“对不起……”
很快，他便被大火完全吞噬。
来不及多想，顾沐泽便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栀子花香。
疲惫瞬间袭来，身子软了下来，似乎陷进了厚厚的棉花之中。
火焰似乎失去了灼热，只余下了温暖。
眼皮越来越重，不过一分钟，顾沐泽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