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持目光里的探究毫不遮掩。
权宁生移开视线:“你还是不肯信我?”
程逸持笑道:“你全身上下哪一点不奇怪?”
四周安静下来,权宁生的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仿佛隔着一层屏障让人无法窥视,他突然道:“叫一声听听?”
程逸持一愣:“什么?”
“不是说好了叫名字的吗?”
程逸持收回目光,无奈道:“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叫一声吧,叫一声我就告诉你我的想法。”权宁生语气轻快。
程逸持没再理他,已经入定。
权宁生也不走,就在他面前坐了两个时辰,程逸持忍无可忍道:“你不回去睡?”
权宁生起身到床上拿了被褥枕头往地上一铺,躺了上去,他动作娴熟,一气呵成,顺带吹灭了烛火:“你别赶了,我哪也不去,就觉得这里安全。”他说完就闭上双眼。
一个时辰后,程逸持睁开眼。
月光下,权宁生脸上的面具泛着冷硬的光泽,程逸持探出灵力,在他周身走了一圈。
权宁生的灵力确实已经封禁得严严实实。
程逸持这才走到床边,他没有躺下睡觉,而是放下床帘继续调息,夜色中,他左腹处的掌门印突然亮起,发出蓝色微芒。
第二日,依旧一无所获。
这两日,会场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只是始终不见他们要找的书生,也没有出现元薇的那条鞭子。
倒是元薇带着男宠坐在哪里,就会出现一些目的不明,前来递贴搭讪的。晚上回到客栈,权宁生众目睽睽之下要求跟程逸持住一间,元薇看向程逸持,见他没有反对,点头同意了。
房门一关,权宁生就坐到了榻上,程逸持道:“你今天去哪了?”
今天身旁那人虽有面具遮脸,但一言不发,明显有异,看上去明显像个傀儡。程逸持心知权宁生也没打算瞒他。
权宁生笑嘻嘻道:“也没干什么,出去走了一圈,告诉你个消息,玄青派的护法和另外两人被秘密处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亲眼所见,而且是玄青派自己的人。”权宁生语气平淡。
他转身见程逸持盯着自己,笑道:“我虽然灵力被你封了,但身手还在啊,除了不能用轻功,也不至于连翻个墙,爬个屋顶都办不到。”
程逸持坐到桌边,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他看向权宁生:“你怎么还在这儿?”
权宁生快速移到床边,抱出铺盖,边往地上铺边道:“这不是没我的房间了吗?而且,我遇到厉害的,还是打不过的。睡这里才安心。”
程逸持见他一副无赖样,平静道:“我不安心。”
他说完就往外走,谁知权宁生快速闪身,挡在了门口。程逸持视若无睹,直接伸手往他胸前抓去,抬手一扯,对方突然呲的一声倒地不起。
权宁生胸前淡蓝色的薄纱湛出血来,并且越染越开。
程逸持将人扶起,掀开一看,胸口三个黑色的点,仔细看才能看出是三根极短的针,除此之外并无明显损伤。
丝丝血迹不断从那针口周围完好无损的皮肤湛出。血迹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三星针?”
程逸持凌空一挥,黑针飞出,落地无声。针拔出后,血流的更快了,颜色甚至隐隐发黑。
程逸持两指并起,点在权宁生胸口,灵力从指尖流入。
“你什么时候中的三星针?是谁?”
这三星针要是拔早了,身边又无人施救,现在恐怕已经毒入五脏,回天乏术了。
权宁生语气轻松,道:“一时大意了,还能是谁,玄青派真不要脸,敢做还不敢让人看,要不是我跑的快,恐怕都回不来了,你知道他们的暗器有多少吗?出门带这么多,也不嫌重。”
这意思显然还跟对方交手了。见他跟没事人一样,程逸持手上一用力,权宁生胸口猛地一疼,本能地抬手就准备攻击,举到一半讪讪地放下手,不说话了。
过了一柱香时间,毒才清干净。权宁生躺在地上,道:“你别走,我怕他们认出了我,半夜来灭口。”
程逸持果然没有再出去,指了指床,道:“你睡床吧。”见权宁生看着自己,他又道:“我不走。”程逸持坐到了床边的榻上,开始打坐。
权宁生道:“你不睡吗?昨天好像也没睡。”
程逸持再不理他,自从五年前出事之后,他就很少能睡着,已经没有睡觉的习惯了。
躺在床上,权宁生透过床幔的缝隙盯着榻上的人。两人一夜无话,都没睡着。
第三天,也是这次大会的最后一天,如果再抓不出那人的话,可能就要无功而返了。
这天所有人都涌入了第一会场,整个会场里最大的一个会场。
这里将进行今天的前四名与去年前四名之间的较量,决定最终的前四名名次。会场内十分热闹。
几场比试之后,人声渐渐小了下来。
原因只有一个,江南程家,这个四百多年来一直雄踞四强的家族似乎终于要跌下神坛,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虽然年年都有赌程家跌出四强的,但这一天终于要到来时,看热闹的人心中,更多的却是茫然和难以置信。
渐渐地,场上的程家弟子渐渐吃力,捉襟见肘。
场边的人变得更加凝神,甚至屏住了呼吸,眼里闪出异常兴奋的色彩,就像赌输了多年的赌徒一下子时来运转,就等着一把翻身了一样。他们生怕呼吸一重,坏了运气,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
程家历年都处于第一第二的位置,从未有人能撼动。
直到今天,杀出了玄青派这个总是排名中庸的黑马。
而程家,第一轮就遇到了玄青派。
程家派出的三名小辈,只有一人取胜,还是险胜,并且三人都被打成重伤。
眼下,程家正跟克炎派这个新贵打得不相上下。
如果这一场也输了,不仅会失了气势,接下来的比赛只怕也很难取胜了,身体的伤并不那么容易恢复,而且比得越多,只会加重伤势。志磨意消,只要连输两场,基本上败局已定。
而这场比赛之前,前三名就已经出来了,只要输了这场,就算接下来的比赛都能赢,也只能排第五。
此刻,克炎派掌门齐均紧张到心都有些颤抖,他远远看向程家的方向,眼带阴郁地扬起嘴角,心道:要不是突然失了仙莲盘,这场早该结束了。
程家那高高在上的清高样,在齐均看来,简直虚伪恶心至极。没想到上天还是眷顾他的,竟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交到了他手上。
他要让程家不可打破的神话终结在自己手上,让程明常那虚伪之人再也抬不起头,他要亲手将程明常扯下神坛,永远记住自己带给他的恶梦。
想到这里,齐均突然平静下来,台上的第一轮比试也已经结束了。
不出意料,克炎派获胜。程家那边的观战台上,几名长老已经起了争执,周围议论纷纷。
想到程逸持可能真是江南程家的人,朱桥不禁微微皱眉,看向程逸持。
神色如常,果然看不出什么。
老于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偷坐到了程逸持身边。
眼看程家可能落败,跟程逸持一样跌下神坛,老于有些焦躁:“程家这次恐怕输定了。下一场是那个新面孔,叫程六,虽然比另外两个都强,但是之前跟玄青比试的时候,对方似乎知道他的实力和出场顺序,派了个最强的对付他,他之前虽然险胜,但是伤的最重。”
程逸持道:“我都看到了。”
虽说已经脱离家门,但那到底是程家,你终究也姓程啊,老于急了:“就算这场他运气好,胜了,最后一场可是程三秋那个废物。”
看着老于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程逸持道:“你急什么?你想替他出场?还是想让我替他出场?咱们俩都已经被程家除名了,你忘了吗?”
“虽然是这样,但这,您真的看得下去?要是真输了,老爷身为程家宗主,势必会被那四个老不死的刁难的。搞不好还会被施以针刑。”老于说到这里眼底闪现出不忍。
旁边的权宁生突然开口了,问道:“堂堂程家宗主还要被罚吗?谁这么大胆子?”
程逸持跟老于说话并不刻意遮掩,老于也就没有在意他身边的人,此时自然而然应声。
“一般的事不会被罚,毕竟都在这个位置上了,不过也有例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时,也是有被罚的。毁百年基业的事,可就说不准了。”
老于指了指程家的方向,立即收回了手,声音压低克制着恕气:“大胆子的不就是那四个老头,仗着家族世世代代当程家的长老,动不动就开个会议闹事,他们现在不就都吵起来了,也不嫌丢人。”
说完老于愣了一下,看向权宁生:“我早就想问了,你又是谁?”
程逸持道:“老于,不得无礼,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老于闭上了嘴,眼睛仍盯着权宁生的面具打量。
权宁生仿佛知道一样,脸转过来正对着老于,虽看不见他的表情,那眼神里凌厉的光却让人心惊肉跳,老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收回目光。
“你刚刚说他叫程六?”程逸持仍旧盯着场上。
这样随意的名字在程家主家倒是少见,尤其他还是有出场资格的弟子。
老于一早就打听过了,解释道:“他家里穷,排行老六,早就跟本家断了联系,他爹欠了不少赌债,看到这个儿子有天赋,就突然千里迢迢把他送过来,拿了钱还赌债。送过来时,他已经大了,说改了名字不习惯,就用的原来的名字。”
老于眼露赞许:“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像他爹,既不赌也不好色,考核成绩十分优秀,简直就像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一样。”
“他爹还好色?”程逸持有些吃惊。
“是啊,穷困潦倒,品行不端,还有不少姑娘愿意跟着他吃苦,没名没份地生了不少,据说他爹回去之后又生了两个。”
老于突然想起什么,忙道:“他家祖上很早就脱离程家了,所以跟其他程家旁支不太一样,也可能是物极必反。”程家目前有联系的旁支,子嗣都比较单薄,最多也只有三个。
“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程逸持略微不自在。
老于马上住了嘴。
程逸持目光仍旧在场上,只是脸色稍显柔和,他笑道:“你不也早就不在本家了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老于五年前就不在程家本家了。
几个过硬的朋友他还是有的,只是这关注似乎有些多余了。老于梗着脖子道:“我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程家休想把我扫地出门。”
这时,场上传来阵阵惊呼,老于抬眼望去,那个叫程六的,几次三翻都险险避开,死里逃生,暗红色的程家制服虽不明显,但仔细看,也能看到上面湛出了斑斑血迹的深红。
程六已经撑不过三十招了,果然还是之前伤势太重,有程家的伤药,他也支撑不下去了。
权宁生没看比武台,只看着程逸持问道:“针刑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