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未散的酒气染在从背后死死锁住自己的人的衬衫上，并不浓，于微风加持下意外传出阵阵好闻的味道。
至少，仇峥是这么觉得的。
依照几小时前的风向和那具靠近天台边沿的尸体跪姿稳定性判断，他走后半小时左右尸体一定会坠落下楼。
仇峥不否认，他是故意的。
虽说是有挑衅意味，但更多的是威慑警告和驱逐：二号发现你们了。
我一定会再来，如若做我的对手你不够强，不足够大胆，那就赶紧滚。
显然事实证明，猎影小队的行动足够大胆，而他们的队长也足够莽。
距离仇峥不远处，同样被按在地上有发狂失控征兆的目标折影者做着无用的挣扎，许是已经被仇峥夺取了大半命枝导致失去基本反抗能力。
无力回天了。
而被强行阻断了折影动作的仇峥受到类似反噬的疼痛，额角冒出薄薄一层汗，这也意味着仇峥在现在的状况下力量完全处于行承阳下风。
“他无药可救了，不久后他就会彻底失控丧失理智，没有回还可能。”仇峥挣扎了一会儿见根本无用，便保持警惕停下动作保存体力，“你们带回去一具空壳有什么意义？”
钳制着仇峥的行承阳轻笑，没有即刻正面接下这个问题，“不想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
被错开话题的仇峥没有意外，他本就没有指望猎影人会回答自己。
况且制服自己的这个猎影人，貌似是拥有一定程度的异能压制能力，包括压制住他的折影能力。
想来，即便是没有遭受攻击和反噬的自己恐怕也没有完全把握能在他手里讨到胜算。
“放松聊聊天嘛，好不容易见到传闻中活着的‘二号’。”行承阳将头又凑近仇峥些，“你身上有我喜欢的那种酒味，我可是闻着味道找来的。”
说的他自己像狗一样，仇峥暗骂道。
还没等仇峥有何表示，旁边一心二用的景诉将道德高度升上一层楼，喊道：“你能不能别像个变/态一样！”
队伍本就残余不多的正直画风，陨落了。
行承阳：“……”
妈的，你怎么不干脆拿个喇叭喊！
没在意小插曲，仇峥知道跟着酒味寻来是不可能的。那壶酒他只抿过一口，更没有洒落在身上，何况从酒馆离开已经过了那么久，就算有味道也早就消散殆尽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那时在酒舍便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或许是见二号并没有意愿搭理自己，行承阳讪讪将带有抑制异能作用的镣铐反手戴在仇峥手腕，臂上松了些力气。
“空壳又如何呢？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行承阳缓缓起身将仇峥拉起，坐在一旁墙角一同看着景诉和萧十六收拾残局，“不然实验室那么费劲派折影者出来屠杀同类岂不是多此一举？”
甚至还派出了最高等级的二号折影者。
就算销毁这批残次品的漏网之鱼不是实验室的最终目的，但派出二号折影者这个行为足以说明实验室有着更深的打算。
没感受到太大恶意，暂时无法逃走的仇峥便没有进一步挣扎，乖乖和行承阳坐在那里，简单思索一会儿便说道：“如果真有办法撬出关键信息，你现在就已经将我和那具空壳一同押解送至你们组织上级了。”
两人嘴上互不相让。
反噬的疼痛稍有缓解，仇峥卸了力靠上冰凉的墙壁。
“不告知警方和你所在的组织上级便轻易放过我这种毒瘤，若是后期隐患爆发，你的下场不会好吧。”
仇峥的语气微轻不带疑问，他在静静陈述着他确定的事实。
“我这条命还扛得住。”行承阳满不在意地耸耸肩，肩侧的衬衫布料摩擦上仇峥单薄的褶皱，“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啊。”
仇峥瞥了他一眼，深达眼底全是不赞同此番说法的痕迹。
“我讨厌没必要的规矩和束缚，就算是‘钢丝上的狂舞’，有用不就好了？”行承阳侧过头去轻声说着，“你看，我这不是成功了大半？”
听完话的仇峥目前没有真正打算逃走的行为苗头，行承阳也可以理解为他有意愿进行交谈，甚至是交易。
他们彼此都想看看，对方手中到底有多少可供自己利用的筹码。
“再说了，还有更大收获呢。”维持侧头姿势的行承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打望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确定我喜欢你。”
“有没有兴趣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愿意，我就算赔进去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仇峥：……
确定了，这人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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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二号折影者成为猎影人的线人，景诉和萧十六连带外出任务还未归来的另外两个小队成员都不相信有人能有百分百把握做到，更别说保证他不会趁此机会伤及无辜。
但行承阳不这么觉得。
仇峥的风格不会伤无辜者性命，至于合作是否交心交底，他们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况二号呢？
“只要筹码足够锋利，条件足够诱惑，他会的。”行承阳轻声回答着景诉的担忧，然后抬手敲了敲正锁着仇峥的那扇门以示那没用的礼貌，临开锁前他补了一句，“他想要的筹码，只有我能给。”
话音即落，行承阳转下最后一道锁将门打开，只身进入。
仇峥不是个喜欢迂回的人，他习惯快刀斩乱麻，不夹杂过多多余的动作和言语。
外加现在他的时间快到了，所以他更加不愿意废话。
“你需要我做什么，你能给我什么，直说。”仇峥单刀直入，无法忽视的薄汗再次攀上额间，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些。
将将落座于仇峥对面椅子上的行承阳看到仇峥的脸色瞬间蹙眉，察觉到了不对。
“实验室用来控制你的毒发作了？”
为了避免所管辖的折影者脱离控制，实验室从实验体第一次确认达到可外出执行任务的折影者指标时，便会给其注射一种名为“种”的毒素和相应毒素抑制剂，若是折影者一段时间内没有再次输入抑制剂，便很快会被毒素吞噬，最后的下场就是血肉溶蚀殆尽。
仇峥抬眼扫过行承阳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
行承阳从椅子上起身，于仇峥面前站定并微微弯腰，“那是，都说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从犯人嘴里撬出来，对吗？”
歪过头，行承阳将自己的侧脸靠近仇峥的耳朵，继续说道：“很简单，我们小队被派来的目的就是查清被折影的案子，处决有罪的折影者，但我们到咱这片区初来乍到的，寻个内部人帮忙不是更好？都是打工人，理解一下。”
小队的条件不难猜，或者说他们的目的从频繁出现在死亡现场开始就没有掩饰过。
话里话外，矛头直指实验室。
“当然，如果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实验室答应和我在一起，就更好了。”
……正经不了一点。
隐约感受到仇峥瞧过来一瞬“你在做什么梦”的视线，行承阳选择无视。
“我说我喜欢你，是真的，别不信啊？”
行承阳一片委屈的声音传进耳朵，仇峥没有回复，他便继续开口。
“至于我能给你什么……”行承阳笑了一下，将即将擦上仇峥耳轮的脸移开，回到正面与他平视几秒，随后轻轻环抱住仇峥，掌心抚上仇峥后颈，如同安抚一般轻搓着。
被温度贴上的那一瞬间仇峥愣了一秒，随即立刻开始挣扎，但缓缓这种挣扎开始减弱，行承阳便知道仇峥明白了自己的筹码之一。
行承阳的异能不仅能够压制住仇峥战斗时的恐怖攻击力，还可以压抑住实验室深埋在折影者身体里的毒素不随时间的推移而爆发，这意味着仇峥在与他合作期间甚至脱离实验室后，可以不受实验室的威胁限制。
不过这种暂时的“乖顺”没有持续多久。
“够了！”仇峥厉声喝止，并迅速做出一个后撤的动作，即使这个动作范围被椅背大大限制，但这足够让行承阳感受到他的抗拒。
松开手退回原位时的行承阳瞬间发现仇峥此刻正眼眶乍红，呼吸也紧促起来。
“不是，卧槽你别哭啊我没恶意，不至于不至于……”本来还处于平视的行承阳被吓得直接一缩手，边念叨边站直后退一步。
他甚至不用回头看，不远处留守门外的景诉和萧十六一定在用“你果然是个禽///兽”的眼神看他。
完犊子，巍峨的形象崩塌了。
见到行承阳的反应，仇峥缓了缓摇摇头。
“没什么，”仇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慢慢冷静下来，“若你还想继续合作，在明确实验室接下来的意图之前，不要再有这种举动和同情心。”
仇峥的身体对于毒素抑制剂的需求时间间隔比较稳定，若是在行承阳这里得到了过多压制，那么他再回到实验室会即刻暴露。
行承阳立刻意会到仇峥的用意，点点头，重新坐回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
毒素暂时能再被压制一小段时间不发作，虽然不会很久，但也足够行承阳思索一阵，之后起身将仇峥的困锁解开。
他笃定仇峥不会再有攻击他的意图。
“大致说完了，你还有别的要补充吗？”行承阳将镣铐随手扔向一旁的石桌，震出一声脆响，转回头时见到仇峥紧盯着自己，笑道，“合作要有最基本的信任啊，所以我相信你现在不会动手杀我。”
闻言，仇峥低头沉默地看了看刚被松开的手，留下了不太重的勒痕。
片刻后，他重新抬眼看向行承阳。
“我饿了，有吃的吗？”
听到回答的行承阳明显愣了一下。
“这两天没有怎么进食实质性东西，只有两支补充剂和一口酒，补充剂也用完了。”仇峥认真回答道，思索几秒后又小声呢喃，仿佛在给空气告状，“酒不好喝”。
被这另类的条件迷惑到的行承阳不禁失笑，松下情绪不自觉抬手揉了揉仇峥的脑袋，然后肉眼可见眼前的仇峥身体紧绷。
“等着。”
……
等待没有过久，房间门再次打开时行承阳手中端着一碗还冒有热气的粥，里面还裹着些完整的玉米粒。
“玉米甜粥，甜食我比较拿手，粥做出来也快方便你尽快赶回去，赏个脸试试看？”
话虽如此，但真见仇峥完全没有危险意识立刻拿起汤匙准备吃时，行承阳还是单手一遮悬在碗口上方。
仇峥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怕我在里面添东西？”行承阳问道。
拨开碗上遮盖的手，仇峥重新低下头不看行承阳，用汤匙搅拌着热粥，恢复那副宛如失去生气的模样，“我这条命不值钱。”
死在这里这件事对于仇峥自己而言并不如何，无关痛痒。
“二号还是太妄自菲薄了，”许是因为得到了些信任，行承阳好心情地微微低头看向仇峥的发旋，轻笑一声，“完美实验品在那群有钱人眼里，要价不低吧？”
仇峥眼神一凛。
他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行承阳，眼神中夹杂些不易察觉的怒意。
“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行承阳就像没感受到仇峥的威胁，再次坐回椅子上，将手搭在膝盖笑意渐浓。
他眼神同时柔了下来，“我弟弟从前好这口，所以我自懂事练到现在，甜食手艺自认不错。以这手艺招待你，也算是我的诚意。”
“从前？现在不喜欢了吗？”
仇峥手上搅动的动作没停，只是关注重点有些不正，倒真像是受信任的老友在聊天一般随口一问。行承阳视线一偏，随即又恢复至之前的笑意。
“好问题，下次给他烧纸的时候拜托他托梦告知一下我。”
回答这句话时行承阳像是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好似他早已能做到用坦然替代离去的悲伤。
仇峥一怔，似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随后低头不语，开始吃起那碗粥。
兴许在旁人眼中，不常接触这方面的二号只是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又或许，他不屑去回复这种夹杂着人性和情感的话题。
行承阳并不在意仇峥的沉默，只是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一勺一勺吃掉他那碗温热的“诚意”。
“不必在意我说什么，这份诚意，你喜欢就好。”
无所谓，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萧十六对门内动手动脚的行承阳：指指点点[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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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