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
手术门滑开的声响惊得他猛地抬头。
小陈护士被眼前满脸泪痕的赵苧吓了一跳，口罩上的眼睛微微睁大。
“周珖珉呢！”
赵苧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陈护士轻声安抚。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赵医生不用担心。”
悬着的心突然坠地。
赵苧颓然垂下头，一遍遍重复着：“谢谢……谢谢……”
看着赵苧的样子，小陈护士实在不忍心，咽下了没敢说出口的真相：
病人失血过多，现在只是勉强维持生命体征。那道贯穿伤精准地卡在心脏与肺叶之间，每一次自主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随时可能引发大出血。
麻醉师甚至不敢使用常规剂量的镇痛药，生怕抑制他的呼吸功能……
“赵医生，不会有事的。”
小陈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好让赵苧放心。
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在病房里有规律地响着，周珖珉苍白的脸陷在雪白的枕头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赵苧站在床边，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周珖珉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落在那截露在被子外、缠满绷带的胸膛上。
他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泪砸在纯白的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是傻子吗……”
监护仪上的绿线平稳地跳动着，氧气罩上的白雾忽明忽散，赵苧的眼泪却越发汹涌。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交握的双手上，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你不是要治愈我吗……我们不是说好的……”
窗外，暮色渐沉。
当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个身影温柔地笼罩在一起。
这一刻，界限失效，他们处在同一片光影下。
“别丢下我……周珖珉……不要丢我一个人……”
*
深夜的住院部走廊被急促的脚步声划破寂静。
将臣几乎是撞开安全通道的铁门，带着一身寒气冲到护士站前。
“副、副官呢？”
值班的小贾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病历差点掉落。
“傅副官？你指哪个？游戏里的还是——”
“赵副官！”
小贾无声地指了指尽头的VIP病房，困惑地望着将臣。
“看好他，绝对不能让他离开医院！”
“为什么？”
“查到最新情报，复仇者组织内部还关押着被拐骗的市民。如果副官现在去……”
未尽的话语无需再言。小贾护士太明白那个未说出口的后果。
那将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小贾护士警惕着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将医生管住嘴！千万别说漏了！”
“又不是只有我们俩知情！”将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之，帮我盯紧了。如果他踏出医院一步，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我还指他坐上长官的位置，给我升职加薪呢……”
小贾护士握紧拳头，郑重点头：“明白。为了ALEX的未来！”
将臣握紧拳头：“为了所有人的未来！”
说完，他转头要走，小贾叫住他。
“将医生去哪儿？”
“今天活捉的那个杂种跑了，我去干了。”
“要我陪你吗？”
将臣甩了甩手，“吊着一口气也给他脑子碾成渣。”
临走前，将臣看了一眼护士站的监控屏幕。
冷光里，赵苧守在病床前的剪影一动不动。将臣最后不安地沉了口气，转身没入安全通道。
机车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城市的喧嚣。
将臣俯身压紧车把，黑色机车如猎豹般在车流间穿梭，目光死盯着前方，时而情绪低落，时而郁闷烦躁。
事情的蹊跷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该说不说，徐冲是个有脑子的人，死了也不让这群人安分。
现如今ALEX暂无长官，赵苧又是个对掌权不感兴趣的人。
嘴上说着要靠公平竞争上位，结果也就嘴巴厉害，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
而眼前这条漏网之鱼，拖着一条残腿，居然还能在暗巷里狂奔，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为了躲避监控，那人果然选择了唯一的逃生通道：ALEX为防止系统被黑客入侵，预留的逃生路线。
想到这儿，将臣不禁冷笑：“什么垃圾系统，什么人都避得开。说好的只有ALEX晓得位置呢！狗东——”
吐槽声戛然而止。
将臣的瞳孔收缩了下，加足马力冲到最高速。
逃窜在暗巷里的人，踉跄着飞奔，双腿被打残依旧速度不减。追上来的将臣单手控车，另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凛冽的手术刀，手腕一抖，刀锋破空而出！
刀尖精准钉入逃逸者的背脊，那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却仍咬牙前冲，残腿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将臣嗤之以鼻，捡起地上随机出现的板砖，朝着前方的后脑勺砸过去。
毫无用处。
“操！那么能跑！”他低骂一声，终于失去耐心。
枪不离手的暗杀者不喜欢用枪，怕误伤了器官，解剖的时候不完整，但眼下情况特殊，将臣迫不得已掏出口袋里的麻醉枪，对准那人的大腿小腿各来一枪。
“呃——”
那人应声倒地，将臣不紧不慢走上去，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腹部上，碾着伤口缓缓施力。
“放你走了吗就想跑！杀人偿命懂不懂？袭击医院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狗东西。”
被踩住的人突然咧开染血的牙。
“呵，是吗？ALEX不是跟市政府反着来的吗？怎么？要归顺了？”
咔。
靴跟猛地下压，肋骨的脆响混着惨叫炸开。
将臣俯身，阴影笼罩住那张扭曲的脸：“世态变好之后自然是要归顺的，现在……我们就是法律。”
他碾着脚底的内脏，活动手腕：“说说吧，跑回去报什么消息？”
“将医生明知故问。”
将臣不耐烦地狠狠对准那人的□□踩了一脚。
“老子在问你话。”
眼前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唇角的弧度愈发猖狂上扬。
“调虎离山，你中计了。”
“什么？！”
背后突然升上空炸开的烟花传递了某种讯号。城市里的人们欢呼着突如其来的惊喜，唯有黑暗的行者屏住了呼吸。
“将医生猜中了这是给赵苧下的圈套，还敢离开他来给我最后一刀，真是蠢得令人心疼。将医生那么喜欢开脑子，怎么没把自己的脑子打开看看？”
将臣紧紧地盯着脚下的人，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将医生也不必着急赶过去了，你很清楚，大家都很清楚，没人能阻止他。”
这人还在叫嚣。
将臣僵硬的指腹抵在手术刀刀背上，陷进皮肉抵住骨头。
下一秒，手术刀猛地捅穿下颌骨，刀背抵着对方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老子不止开脑子，傻逼。”
可那人的笑容依旧钉在脸上，像诅咒，无法挽回的诅咒。
以及今夜无法挽回的后果。
“又是几十条人命啊……”
*
漆黑的长夜宛如没有尽头。
赵苧已经整整三日未合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指尖始终摩挲着周珖珉苍白的掌心。
“血压还是很低，但比昨天好转了些。”
小陈护士取下听诊器，收起检测仪轻声汇报，目光担忧地在赵苧青黑的眼圈上停留。
“赵医生去休息吧，我会看着病人的。”
“我睡不着。”
他伸手调整了下被褥，接着继续握紧周珖珉的手。
小陈护士默默退出病房，赵苧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病床上人的脸。
目前周珖珉基本处在“人间蒸发”的状态，被赵苧秘密保护在光明医院最隐蔽的病房。
柏茜几乎翻遍了整座城市，东初十自从被家属接走后，也再没得到过任何消息。
三天过去，柏茜甚至已经报警寻人。
时间在两人身上都暂停了。
小陈护士担心赵苧因为伤心过度，作法有些偏激，恐引起更大的麻烦。折返时给赵苧端了杯热咖啡来。
“我们要不跟警察说一下目前病人的状况？我担心这样下去……”
“你忘了现任市长是谁了吗。”
赵苧咽下苦涩的咖啡。
小陈护士猛地噤声，半晌才嗫嚅道：“是……柏市长？BIX长官柏矣的大儿子？”
“他爹恨不得我死，要是知道人在我这里，只会变本加厉地搜查。”
“这可是人命！就算BIX和ALEX有过节，也不至于——”
“他做得出来。柏矣和徐冲……一丘之貉。人命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柏矣想尽办法让大儿子坐上市长的位置。你以为前任市长怎么死的？”
小陈护士抿住嘴唇，没底气地回答：“不是……赵医生吗？”
“你知道我从不乱杀无辜。”
“是柏矣把罪名扣到我们头上的？”
赵苧冷笑：“自己杀了人，又把锅甩给我，让ALEX给他擦屁股。老子看到他们一家人就烦！”
小陈倒吸了口气，反问：“赵医生既然知道BIX的黑幕，怎么允许让他……”
赵苧的目光重新落回周珖珉安静的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因为……我没有办法保护他，但麦惟可以。”
小陈越听越糊涂。
赵苧低声解释：“柏矣虽然对外不是东西，但对孩子不会下狠手。我虽然讨厌他们一家人但……也只有她能保护好周珖珉。”
所以他从未强迫要求周珖珉离开柏茜，他很清楚，只有柏茜身边，能保护好周珖珉。
手指轻轻拂过周珖珉的眉骨，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
“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所有伤害、企图伤害他的人，统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