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猛烈。
下车后即便被人护着，但还是打湿了半个肩膀。
回头道谢时，那家伙已经顶着湿漉漉的衬衫小跑回去，关上车门前，还冲她露出一个毫不低调的笑。
季薇薇无奈地冲人挥挥手，等他走远，才推门进去。
郭瑞正坐在季风身边，笑得花枝乱颤。
季司辰弯腰站在两人身后，随口附和，金丝边眼镜也无法遮掩他弯起的眸。
一家三口。
父慈子孝。
其乐融融。
季薇薇看得眼酸。
晚棠苑是一座围城。
幼时她生于此处，后来卯足了劲想逃离。
而今，雨夜归来的她，是打破良好家庭氛围的恶人。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噪音。
谈天的三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在，齐齐噤声。
季薇薇懒得搭理他们，转身就要上楼，却听到季风不悦的声音：“站住！”
季薇薇脚步一顿。
“几个月不回来，回来了也不理人。”
“季薇薇，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季薇薇猛地回头，她已经上了两个台阶了，目光自上而下冷冷扫来，那一双多情桃花眼失了温度，眉梢微挑，自带上位者的傲慢。
郭瑞最讨厌她这种表情，和沈涵听当年一样，高傲又不受控。
让人忍不住想拔完她的羽翼，让她再没有起飞的机会。
“我回来了。”季薇薇不冷不淡地丢下这句，眼皮轻抬，视线落在一脸无奈的季司辰身上，“我车停在公司了，明天麻烦你载我上班。”
季薇薇在这两人面前，从不喊季司辰哥哥，那发号施令般的语气，听得郭瑞更是不满。
季司辰倒是配合地应了句好，又叮嘱她快点上去洗澡，小心感冒。
“我累了，晚饭就不吃了。”目的达到，季薇薇轻飘飘地做了总结，抬步上楼。
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时，季风再次开口：“站住！”
季薇薇俯身，没有温度的眼神尽数落在季风身上。
冷得像是看纠缠多年的仇人。
季风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几乎和年轻时的沈涵听一模一样。
季薇薇遗传了沈涵听的美貌，肤白，却不清瘦，乌发浓密，红唇娇艳，颇像古画上的仕女。
性子也随沈涵听，虽生了张大家闺秀的貌，骨血却似用刀剑做成，随时都能在别人心口扎上一下。
季薇薇手肘搭在扶手上，单手拖着脸，笑得漫不经心，“还要说什么？或者，让我说？”
“那么……爸爸，你会想起我妈妈吗？”
一句话，打破了季家自欺欺人的表面平静。
季风没再说话。
郭瑞的笑凝固在脸上。
季薇薇垂下眼，不再看他们，转身回房。
心口疼得难受。
她知道那一句的杀伤力，今晚那几人，必定无法好眠。可她也不会有多好过。
像是握着荆棘去伤人，那些人受了伤，她的手也已鲜血淋漓。
睡意昏沉时，季薇薇被一段熟悉的旋律拉了回来。
就是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咖啡馆内，那人弹奏的曲目是什么。
——city of stars.
没记错的话，咖啡馆的名字也是city of stars，还真是误打误撞地到了星之城。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季薇薇随手裹上浴袍，去吹头发。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周自涵的微信。
冷战半个月，再加上今天发生的种种糟心事……迟到的解释，无疑是一颗能随时爆炸的炸弹。
只是不知炸开后，影响的究竟会是谁。
随手点开——
【周自涵】：想通了吗？
【周自涵】：薇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没生气
【周自涵】：选秀综艺曝光度高，郭总监和我商量过了，这是个好机会。你还小，不知道机会有多重要
【周自涵】：放心，虽然你不是我的经纪人了，但你还一直都在我心里啊
【周自涵】：乖，你看我都来找你了，别闹了好不好？
不想回。
随手截屏，把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一起转发给杏幼，然后按着语音，一口气吐槽了几十条。
杏幼一直没回。
季薇薇耐心等着。
五分钟后——
【杏幼】：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杏幼】：怎么能这样！！！
【杏幼】：天呐，他太过分了！
【杏幼】：摸摸，乖，不气不气
季薇薇：……
好像有些不对。
翻开图库，果然能和前天杏幼发给她的聊天万能回复模板对应。
季薇薇扯扯嘴角，不客气的把图片发了过去。
【季薇薇】：演我呢？
【杏幼】：被发现了呀
配上了一个小猫打滚表情包。
【季薇薇】：您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杏幼没有一点大荧幕上冷艳小神女的模样，用打游戏练出来的手速，快速刷了屏：
【杏幼】：狗男人不就这样？我听你吐槽了不知道多少次，台词都记熟了
【杏幼】：劝分手你不听，安慰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
【杏幼】：要我说，都这样了，你还搭理他干嘛？
季薇薇的指尖僵在屏幕上，竟找不出继续嘴硬的理由。
是啊，那些因周自涵而来的坏情绪，杏幼这个树洞，比她记得更清楚。
她几句话吐槽而过，就没再放心上，但杏幼记住了她全部委屈。
许是看她一直没回复，杏幼果断发来视频邀请。
季薇薇捋了捋头发，点击接听。
真闺蜜，用的是最死亡的角度。
季薇薇垂下眼，随手截图，打算日后做表情包逗逗好友。
杏幼一直没看镜头，似乎在忙，“你等等，我搞到了微光少年的选手概念照，正在给你发，网速有点糟。这可是好东西，可别说我心里没你。”
季薇薇：？
又是微光少年。
杏幼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干笑两声，积极奉上新思路：“虽然SK的操作很烂，但弟弟们长得好看啊。养养眼总不是坏事。”
“……”
“并且，”杏幼压低声音，生怕身后的某人听见，“科学证明，看美男可以调节心情，还能抗衰，防止痴呆。受伤了咱不怕，下一个更年轻、更乖。”
……
这分明是当初杏幼与男友何其闹别扭时，季薇薇安慰她的话，如今倒反弹回来了。
僵持两秒，季薇薇的手还是诚实地点开了照片，一张张翻看。
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最大没有超过二十四岁，果然是清一色的弟弟。
清冷款的，奶狗款的，颓拽款的，阳光少年，应有尽有。
虽然不妥……
咳，倒是突然能理解古代皇帝选妃的快乐。
不知翻到了第几张，一个少年突然跳跃了出来。
在几乎千篇一律的造型下，他以气质，为自己镀上了一层滤镜。像是乌云笼罩的城市，突然出现了一道鲜明的光。
前边姑且能称作好看。
而这个，却是惊为天人。
就连手机画质似乎都变得清晰了。
有些……
眼熟？
季薇薇咬咬唇，还没想到名字，手却下意识保存了他的照片。
最下方的一行小子，真真把这位佳丽给介绍了个大概。
——陈书绝，十九岁，逐梦娱乐练习生。
竟是他。
没说谎，还真成年了。
.
city of stars 内。
正在清理吧台的陈书绝狠狠打了个喷嚏。
玻璃门被突然推开，暴雨声混着风铃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陈书绝指了指门口挂着的招牌，声音懒散：“抱歉，打烊了。”
男人没动，瘦小的女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看向陈书绝：“不好意思，没算好时间，接我们的车还有十分钟才能到，外面还在下雨，我们能进来坐会儿吗？不会太久的。”
她很瘦，但脸很圆，偏矮，乍一看像个高中生。
陈书绝看了看腕上的表，点点头。
女人松了口气，拉着男人在角落坐下。
过了会儿。
男人再次走来，压低声音，小声问：“抱歉，有热牛奶吗？我女朋友生理期，不太舒服。”
顺手的事。
陈书绝点点头，应了下来。
三分钟后。
陈书绝把牛奶杯放在托盘上，准备送过去。
他无意倾听他们的对话。
可偏偏走近时，女人黏腻的声音突兀闯进耳中。
“季薇薇她什么都不懂，涵哥，你心太软了，早该让她滚了。”
“吃醋了？”周自涵笑着捏了捏女人的鼻子，柔声哄她，“宝贝儿别闹了，她哪有你重要。”
童雪不高兴地捏捏他的手，眼中暗示意味十足。
男人低笑一声，抬手取下口罩，忘情地吻了上去。
季薇薇。
陈书绝精准捕捉到她的名字，脸色阴沉。
再看那纠缠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吞下去的情侣，眸中更是多了点鄙夷。
退回吧台，他随手敲了敲台面。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让那两人听见。
“牛奶卖完了。还有……十分钟了，两位的车还没到吗？”
明明才刚坐了一会儿。
童雪想上前理论，但被周自涵按住，只得悻悻起身。
路过吧台时，却分明看到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
“这不是还有吗？你怎么做生意的？！”童雪跺了跺脚，撒娇般地挽上周自涵的手臂，示意他说两句。
陈书绝的目光在周自涵身上略过，落在了那杯牛奶上，再开口时，依旧漫不经心。
“哦，你说这个啊——”
“不巧，今天我女朋友撞见了偷情的狗男女，我要把这个带回去哄她。”
“不然……”
“看到了脏东西，她晚上会睡不好，我也会很心疼。”
陈书绝：不是无中生友，是单方面宣布是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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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