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的北方一带,有这样一座山。山顶云雾缭绕,百鹤齐飞;山上阆苑仙阁,钟灵毓秀;山脚溪流瀑布,怪林奇石。
此山名唤玉伽山。
玉伽山的众多修士中,有这样一个人。面若冠玉,眉似刀锋,鼻梁挺立,嘴角含笑。
此人名唤姬如乔。
姬如乔,具体年龄不详。据他自己估算大约有200多岁。究竟多了多少,不重要,他也懒得去想。
若说起玉伽山众多修真道友对他的评价,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玉伽山地理位置绝佳,上凝仙气下聚灵气,实乃修仙之风水宝地。因此众多散修聚居于此,相互扶持,共营大道。
而姬如乔,绝对是所有修者中最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众多修仙者中,哪个不是怀揣着真挚诚恳的梦想来到这里,刻苦修习,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羽化登仙。
而我们的姬如乔大修士,每日待在极乐轩里,养花弄草,喂鱼逗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他的居所,极乐轩,名字也是他本人所取。用他的话说,人生苦短,切要及时行乐。
想当年他初到玉伽山,其他道友见他如此随性散漫,也只道他是少年心性,贪玩罢了。可谁知几十年过去了,姬如乔还是一副老样子,每天在极乐轩里自娱自乐,从不把修行的事放在心里。
众人看他的目光便渐渐有所改变。以前也只是窃窃私语,在背后议论几句。时间越长越是明目张胆,现在哪怕是当着他的面,也禁不住出言嘲讽几句。
有的修士偶然遇到他,便会打趣道:“姬大修士怎么会有空来此啊,是来捕鱼还是来捉鸟啊?”
姬如乔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含义,也不恼,仍是笑着回答:“都不是,我来给我的龙胆花取些花土回去。这里的土地肥沃,正适合种花。”
那修士听罢面上哈哈大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了,祝你的龙胆花越长越好。”
其实心里却是在摇头叹息:这孩子,没救了!
叫他孩子,其实也没错。姬如乔虽有200多岁,但外貌也就是个17、8岁的少年。他早已经修到出窍期,可保容颜不老。修真者活到1000多岁大有人在,若是得道升了仙便会长生不老,永存于世。
忽然的某一天,姬如乔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活的重心从养花种草变成了带孩子。
对,你没看错,就是带孩子。
说起这孩子的来历,那要追溯到15年前。
这日,姬如乔下山到集市上采买生活用品。刚到山下,行至一处溪边,溪水清澈见底,缓缓流动。此时正是午时,正值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他微觉口渴,便在溪水边的一处白石上坐下,以手做容器,捧起几捧水喝,然后又扑了几下在脸上。
正当他坐在石头上休息时,忽听得几声婴儿的啼哭。那哭声融在风里,听得不甚真切。
姬如乔四下张望了一阵,没看见哪里有小婴儿,以为是听错了,又坐下来专心休息。
过了片刻,又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伴着“叮铃叮铃”微弱的铃铛声。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个小婴儿。姬如乔再也坐不住了,在附近来回走动寻找。草丛里,石缝里,溪水里甚至是土坑里都找了个遍,就是没看见哪里有小婴儿的影子。
可那哭声,还是若有似无,断断续续的飘进他的耳朵。
姬如乔停住脚步闭上眼睛细细聆听,觉得那声音似乎是从天上飘过来的。难不成那小儿是在天上飞?这个念头虽荒唐,可他还是不禁仰起头向上看。
看了一圈,忽然发现溪边的一颗大树的树杈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脚尖点地,纵身一跃,便蹲在了那个树杈上。只见一个精致的编织竹筐正稳稳的卡在树杈中间。
姬如乔低头去看,那个竹筐里果然躺着一个小婴儿。
这婴儿生得粉嫩,看起来大约一岁左右,身上包着一床锦缎绸面的小被子,脖颈上带着一个黄金雕花项圈。那项圈最低处挂着一个小铃铛,小婴儿每动一下,那铃铛便“叮铃叮铃”的响上几声,甚是悦耳。
把孩子放在这么高的树杈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鸟窝。
姬如乔摇摇头,单手托起那个竹筐,轻轻向下一跳,又落回到地面上。
他将竹筐中的小婴儿抱起,那婴儿哭的更凶了,拽住他的一只袖子,拽的死紧,怎么也不肯撒手。
姬如乔想,这婴儿被放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肯定是饿了,所以看见人才会大哭着求助。
他轻柔的拍了几下小婴儿的后背以示安抚,然后又将他抱在怀里仔细检查起来。
他得出了三个结论:
一、是个男孩儿。
二、没伤没病不残疾。
三、全身上下只有那个雕花金项圈,并无其他证明身份之物。
姬如乔向来古道热肠,怎会对这小儿置之不理。他抱着婴儿提起竹筐,也顾不上采买生活用品了。去买了些婴儿用品后便径直返回了玉伽山。
从那日起,极乐轩里便日夜回荡着婴儿天籁般的哭声。
姬如乔左思右想,翻阅古籍,想要为这婴儿取个好名字。奈何腹中墨水有限,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个令他满意的。突然有一天,他灵机一动,为这婴儿取名“临溪”,意为于溪水边降临。
他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逢人便说。殊不知旁人听到后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什么玩意儿,俗不可耐!
在姬如乔把临溪抱回来的第一天,众人便知道,他完了。以前侍弄的那些也只是小花小草小鱼小鸟,如今却抱回来一个小孩。这下,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养这个孩子身上。修习之事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临溪两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热。
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身上更是烫的惊人。姬如乔内心焦急,请来大夫开了好几副方子,却不见一点好转。临溪还是烧得整日啼哭,小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万般无奈之下,他带着临溪来到了山上的一处冷泉。他将临溪剥光了扔到冷泉里,想用冷泉水为他降温。这小家伙却哭得更大声了,在水里不断扑腾,一直念叨着:“冷,好冷!”姬如乔慈爱的拍拍他的脑袋,道:“忍一忍,一会儿就不冷了。”
幸亏一个女修路过此处看到这一场景,将临溪从泉水里提了出来。这女修看向姬如乔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她一边将临溪穿戴好,一边没好气的对姬如乔说道:“既然你把他捡回来就要好好待他。这么大个人了,虐待一个两岁小孩未免太过恶毒了些。”
姬如乔一脸懵圈。他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有虐待他。我只是……”
女修极为不耐的打断他:“够了。他哪日不是在你房里哭的撕心裂肺?你当我们大家都是瞎子聋子吗?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将这孩子抱走轮流抚养,怎么样都比在你手里受你凌虐的好。”
说完女修将临溪抱到姬如乔身边,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那女修离开的背影,姬如乔真是有苦难言。他哪日不是费尽心力的照顾这个小婴儿,却落了个虐待儿童的名声。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抱着临溪回极乐轩去了。
临溪四岁的时候,孤傲的性格逐渐显露出来。
相较于别的孩子而言,临溪简直是别样的存在。按道理说,四岁小儿正是嬉闹玩乐的时候,可临溪却整日待在极乐轩里,写字,画画,有时坐在屋檐下望着天空发呆。
其他修士见到临溪都会对姬如乔道:“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孩子,和你一样不喜喧闹,恬静的很。”
可只有姬如乔知道,临溪和他性格不但不同,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姬如乔性格温润淡雅,不愿与旁人细究,甚至别人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他也可以一笑置之。不争不抢,不疾不徐,可以说是颇具佛性了。而临溪则不然,虽然只有四岁,其性格却基本得以窥之。脾气暴躁,性子急,有时还很不耐烦。这么小的孩子可以让姬如乔有种管制不住的感觉,可见其性格多么激烈。
这日,四岁的小临溪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单手托腮抬头望天。姬如乔见了,走到他身旁坐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道:“你为什么不出去和其他的小朋友玩?”
临溪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望天,道:“没劲。”
姬如乔心中好笑。这孩子少年老成,不,应该说是幼年老成。同龄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别说是拿来玩了,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姬如乔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临溪想了想,眨了眨眼,道:“不知道,还没想好。”
于是姬如乔也单手托腮抬头望天,和他一起陷入了沉思。
临溪六岁的时候,姬如乔觉得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
姬如乔问:“临溪,你愿意和我一起修行法术吗?”
临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想。”
这倒令姬如乔吃了一惊,道:“你知道什么是修行吗,这么快就答应了?”
临溪道:“不知道。反正你修行我也修行呗!和你一样就行。”
和他一样有什么好的。姬如乔暗暗流下两行热泪:你现在还小不知道我混的有多惨,等你长大后肯定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姬如乔道:“你想好了?”
临溪点头:“嗯。”
说完,临溪便直起身子拍拍下身的土,向室内走去。
姬如乔也起身,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屋子。他靠在门框上,看着临溪铺开一张宣纸,笔尖点墨,在纸上写起字来。
姬如乔提醒道:“袖子,把袖子挽起来点儿。”
临溪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眼袖子。
姬如乔走过去,道:“右手抬起来。”
临溪依言照做,把右手举到姬如乔面前。姬如乔仔细的帮他把袖子向上卷了几圈,道:“墨迹未干,当心蹭到袖子上。好了。”
临溪又重新握好笔,像模像样的在宣纸上写字。姬如乔在一旁不时指点几句。
时间就这样在一片岁月静好中度过。转眼间,临溪16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