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从睁眼起,便一直坐在这石桌旁没有动。
他父母给他起个名,叫简单,就是希望他的一生简简单单。他们不强求简单能有多高的成就,也不想他经历太大的波折。
简单……
到头来,这个名字却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重量。
如今已经过了好些年,好多过往的细枝末节都随时间淡忘,反而显得太平间的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格外清晰。
后来终于有了一个能让他再度温暖起来的人。
而睁眼前的一瞬间,只定格在了那人鲜血淋漓的脸上。
简单动了动眼球,泪水不受控的掉下来。他不是没有看到眼前这陌生的风景,只盼着这些都是一场梦境,醒来之后照旧是与那人俏皮又暖心的日常互怼。
“师叔,掌门有情。”
身后的声音打破了当下的宁静,拉回了简单的思绪,眼前似梦似幻的场景渐渐真实起来。
他这是在哪里?师叔是在叫他?
简单缓缓回头看向来人,脸上是还不及擦拭的泪痕。
只见年轻的道服少年愣了一下:“师叔,您还好吧?”
简单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林子发呆。
这一定是做梦,快点醒来,再不醒来那人该等急了。
见眼前清冷绝尘的男子被浓重的哀伤所笼罩,少年为难的挠了挠头,悄悄给掌门发了个传音。
不过几息,一个面似壮年却留着长胡子的男人凭空出现在简单面前。
正在给自己催眠的简单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掌门惊讶道。
他师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座棱崖峰也没有第二个人,谁把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给惹哭的?!活了数百年还是头一次见!
周围突然多了两个人叽叽喳喳,将简单短暂地从悲伤中抽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掌门也不说话。
“你待会儿好好跟师兄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掌门略有点小得意,突然长兄情结爆棚,以前师弟眼神不夹着冰碴子都叫好的,哪有这样我见犹怜的小鹿眼,用依赖(?)的眼神瞅着他?(大雾)
掌门牵起简单继续道:“现在入门大典就要开始了,就等你了,你差不多也该收个徒弟了,瞧瞧这诺大的峰,就你形单影只的一人,白瞎了你那修为!”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简单传送回了大殿上。
殿内已经聚了几个人坐在各自的座椅上看着中心的巨大光球。上面是一群孩子推推攘攘的往某个方向跑,像是极限挑战一类的探险节目。
看到掌门和简单过来,几个人转头冲他们笑了笑,继续关注光球里的场景。
一直到被掌门按进了一个座椅里,简单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可能因为方才那场事故,穿了……
可他一点也不感激这重来一世的机会,该活的人从来不应是他。
搞不好他重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都是被他克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简单再度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对那几人看着光球的探讨充耳不闻。
对他来说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好像时间就过了好久。被掌门摇了摇肩头他才反应过了,这个新生考核一样活动已经结束了。
从上千名脱颖而出的前五名有资格拜五峰主之一为师,但也只能说明是内门,而不是亲传。能不能入峰主的眼,并收为亲传,还要靠后续的努力了。
除简单外的四个峰主和掌门瞬间从他眼前消失,不过一会儿,掌门又突然出现,揪着简单的衣袖带着他一起消失了在了大殿内。
外门演武场上整齐排列了这届的新生,前五名拔尖的小孩儿在最前面站成了一排,个个都喘着粗气,汗水透了衣衫。
掌门带领五个峰主入座后,便开始公事公办地开始演讲。
简单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在看到那五名中的其中一个孩子时,瞬间瞳孔微缩。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将身体向前探了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指尖不自觉的开始抖了起来。
是你吗?
你也来了吗?
看着和那人有七八分相似却稚嫩的脸,简单猛地站了起来,径直向着那个孩子走去。
开场白刚结束,打算让五个新弟子挑选师父的掌门被简单的举止惊住了,其他峰主也纷纷侧目。谁都没见过简单也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刚打算询问的掌门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神一凌,看向简单的眼神充满探究。
简单用他最快的速度,顺着天梯从台阁之上向下方演武场奔去。不经意间用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灵力一转眼就到了那孩子面前。
几个孩子都吓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美人峰主这么激动。
简单双手轻轻按在那孩子的双肩,感受到掌下温热的体温,不由紧了紧力道,孩子吃痛地皱了下眉,却没有躲开,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是你吗?闫哥?你也过来了吗?”
一定是的,他们是一起出事的,没道理他穿了,他的闫哥却死的悄无声息。
简单本是这样以为的,可那孩子茫然地歪了下头,对这个称呼毫无触动,简单只觉心底一寒。
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装不认识他啊……
这次的玩笑有点开大了……
隐忍了太久,承受了太多,刚得的希望又被再度打破,泪水瞬间决了堤,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双眼隐隐出现猩红的血光,竟是要入魔之兆。
周围的孩子都被吓傻了,掌门和峰主们也瞬间行动了起来,将简单架住,弄晕了过去。
段书闫看着抓着自己的绝美男子绝望的神色,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为他感到心疼。
收徒的事情被暂时搁置,掌门与各个峰主相视一眼,将简单打包带回了棱崖峰。
这一晕,感觉过了好久。简单在睡梦中好像看到了很多琐碎又陌生的记忆。
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从第一人称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做着各种动作,各色各样的人看着他,与他互动。
等简单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体被发光的符文缠绕,脑袋里跳出个词,束仙符。
环视一周,掌门和几个峰主坐在床边不远的圆桌边,停下了交谈,看向他,眼神有些复杂。
先前掌门就跟峰主们说了自己的怀疑,他猜测师弟怕不是被人夺了舍,从早上见到开始就突然行为怪异,并且毫无征兆。
估摸着真要被夺了舍,那野魂也不能说实话,便商议决定直接给简单搜魂。
可结果倒出乎意料,简单身上并没有夺舍的痕迹,不过经脉中的灵气有些紊乱,尤其头部瘀积的灵力在压迫简单的意识,再晚一些搞不好真要入魔。
“你……”一个暗青长袍的人先张了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问你到底是谁?他又没显示有被夺舍,可简单今天就是很不对劲。
隐隐感觉到了他们的顾虑,简单反而单刀直入道:“我叫简单,但不是你们认识的简单。”
是的,简单在他们搜魂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原主的记忆片段,发现原主的名字也叫简单。
说出真相,也许他会被杀吧?
但他不在乎了,连命都丢过一次了,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黑袍女子一个激动,拍案而起:“我就知道!我不管你怎么躲过了搜魂,但你现在必须把我师弟还回来!”
看女子要动手,暗青色长袍的男子立即拦住她。
“严霜你放开我!简单也是你的师弟啊!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严霜沉声道:“那难不成你还要毁了简单的身体不成?织念,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想想办法。”
女子一口气憋胸口:“我,我捏碎他的灵识,搞不好师弟就能回来了呢!?”,一边放着狠话,动作却迟疑了下来。
“好了”,掌门示意织念先坐下:“既然搜魂无果,万一是什么与原身灵魂融合功法可如何是好?不要意气用事。”
众人沉默了下来。
掌门蹙眉回忆起师父飞升前留下的话:星落三千界,求其已所得。简单三魂不整,终有一劫。呈儿,你是大师兄,简单就要你多费些心了。
师父当时并没有细说简单的那一劫是什么,但是如果先前的简单是三魂不整,如今这个简单是否就是归来的三魂之一?
这星是何意,何又为所得……
简单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审判。
他不仅不慌,还微微勾起嘴角,面带暖意,像是准备归家的旅者,终于要投入亲人的怀抱。
室内的空气突然无风自动,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屋中,掌门几人不但不敢怠慢,还恭敬地起身行了一礼。
“师叔!”
“唉~起来起来!”
少年冲他们摆摆手,半跑半跳地来到简单床边,明亮的大眼睛瞅着简单,清澈而犀利,仿佛能一眼望穿的他的灵魂。
半晌,少年哈哈笑了起来:“是了是了,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