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少女叫了赵岱,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也在赵檀面前晃悠,兴奋的自我介绍:“赵檀妹妹,我叫杨东风,东南西北风的东风,你可以叫我杨哥哥或者东风哥哥。”
赵檀笑意浅淡,好教养让她开口:“你好。”
见她态度冷淡,杨东风备受打击,想他阴山村村草,上任孩子王,到哪里不是被吹着捧着?没想到他今日主动热情起来,讲了那么多就被一句“你好”打发了,是他魅力衰减了吗?
赵岱见这小子受挫,心情颇好的揽着孙女:“囡囡,走了那么远的路,也累了吧?咱们回村吧。”
赵檀点了点头。杨东风立马重振旗鼓,小狗似的晃着尾巴要帮赵檀拉行李,赵檀原本是拒绝的,她与杨东风非亲非故,再者,行李箱子也不重,赵檀一个人也拉得动。
但赵岱却说让他拿着,这是他该做的,怎么能让女孩子拿那么重的东西?
阴山村在阴山脚下,三面环山,一条河从山上流下来环村一圈,像一条蜿蜒的巨蛇盘绕着这个山村。
村子里倒是没有赵檀想的那么荒芜,反而还挺多人的,走几步就能看到几户人家,有的人躬身在院子里除草,有的人蹲在河边洗衣服,孩子们三两结伴,你追我赶,整个村子淳朴和谐,安居乐业。
有妇女坐在门前一边择菜,一边扬着下巴打招呼,“赵二爷,吃了没?”
赵岱笑着答:“还没呢!”
王娟儿目光又落在杨东风身上,眼里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哟,杨哥儿,煤崽儿,怎么,今儿个不领着你那一帮兄弟上山捣兔子窝了?”
从看见王娟儿的那一刻,杨东风的心就悬了起来,直到被点了名,他的眼神忍不住去瞟赵檀,从脸蔓延到了脖子根,红的彻底,“娟儿婶,今天有事儿。”
王娟儿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少女,毕竟她显得与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名正言顺的看向少女。
她穿着王娟儿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衣服,内搭是白色的,被扎进裤子里,一件黄白格子马甲,外罩一件黑色短外套,她穿着黑色高帮马丁靴,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腿。她长的也是村子里人没有见过的好看,白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眉眼间的娇矜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早在少女进村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许多视线,明里暗里不乏好奇,惊艳,却毫无恶意。赵檀坦然接受,像是早已习惯。
王娟笑眯眯的看着赵檀,“这丫头打哪儿来的呀?瞧着跟个仙女似的。”
她一问出这话,赵岱就知道了她最终的目的是赵檀,周围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好奇的不行,王娟儿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想问的。
赵岱的语气带上一丝骄傲,“这是赵檀,我孙女儿,放假旅游回村子住一段时间。”
“囡囡,这是王娟儿,叫姐。”
赵檀一句大婶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下去,叫“娟姐。”
“唉,”王娟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两颗青色的果子,夸赞道:“真可爱,以后有啥事就来找娟姐,姐一定替你做主。”
赵檀一身疲惫的回到家里,她躺在藤椅上,仰着头,看着泛黄的天花板上的裂纹,像爬行的蜘蛛,倒是没有网,应该前两天打扫过了。整个屋子的光源,都来自一支蜡烛,黄色的烛光忽明忽灭,艰难的照亮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正中央摆着一张方形木桌,桌上放着一杯热水,是刚刚杨东风倒的。木门后堆着几把锄头和铁铲,上面沾着固结的黄土,墙上贴着老旧的字画,还有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日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门那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神像。
那人画的时候十分庄重,一笔一划,十分细致,三两笔就将那头戴玉冠,广袖纹蛟的男子画出了神韵。
画下摆着案桌,桌上摆着香炉和贡品,香灰堆在炉底厚厚的一层。看得出,有经常祭拜。
杨东风从厨房拾了碗筷出来,打招呼让赵檀过来吃饭。
赵檀刚坐上桌就见赵岱从侧间出来,手上一把香,招呼让她过去,他分给赵檀几支,嘱咐她先拜一拜在吃饭。
赵檀拿着香,对着那神像上的人,觉得有那么一两分恍惚,她又往旁边看了看,赵岱闭着眼,显得很虔诚,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啊,她爷爷还是个迷信的。
赵岱拜完示意赵檀可以开始了,赵檀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树林中遇见的那个打柴郎,浑身一激灵,不做犹豫的拜完。而在她之后,是杨东风,只是杨东风是跪着拜的,时间也比他们久一些。
他拜完之后,赵岱便张口说可以吃饭了。
赵檀早就饿了,迅速坐上餐桌,正要动筷,旁边的人比她更迅速的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说:快尝尝,这是这鱼是爷爷钓的,就等着你回来给你做,我想着你应该不吃辣,就少放了辣椒。”
赵檀一个侧头,就看见杨东风怼近的,殷勤的脸。他皮肤怎么这么白?赵檀脑子里突兀的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她甩甩头,诧异的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杨东风不明所以的说:“我就住这,我不在这我在哪?”
这下轮到赵檀惊讶了,她一直以为杨东风就是一个热心少年,不忍心看她爷爷一个空巢老人独守荒村,故时不时帮衬些,没想到他竟然就住在爷爷家。
赵岱解释说:“煤崽儿死了爹娘,家里也没其他人,从小就跟我这老头子住一块,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的,都是他干,从不喊累,是个好小伙子。”
赵檀抿了抿唇,以为是爷爷怪她和母亲不在他面前尽孝:“对不起,爷爷,我……”
赵岱摆手手打断她的话:“我不是怪你与你母亲,你现在能来就已经很好了,毕竟这村子里什么都有。”
“是啊,赵檀妹妹,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我尽孝就是你尽孝,”杨东风拍着胸脯接过话,“况且我喜欢爷爷,替他干活快乐着呢!”
赵檀实在想不明白,杨东风为何如此“自来熟”,这样衬着她“京圈交际花”都成了社恐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多年的确是他在照顾她爷爷,赵檀心里还是感激他的,但自己又从来没有尽过孝,感情上更是无法与杨东风和爷爷相比,她是没资格以亲孙女的身份道谢的,于是叫她只好笑着说:“叫我赵檀就好了。”
被这么一插话,以至于赵檀都没有注意到赵岱最后那句话的用词的古怪。
饭后,杨东风勤快的洗了碗,又安排爷爷睡下了,最后指着两间房间对赵檀说,“左边那间是之前你父亲母亲住的,右边那间是你小时候住的,但现在我在住,后来听说你要回来,我就把两间屋子都收拾了出来,被子那些都换洗过。如果你想住回原来的屋子,我就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也没多少,很快的。”
赵檀说不用这么麻烦,她都7岁时住的房间毫无印象,杨东风搬来搬去很麻烦,再说她也只呆几个月就走,何必让人家搬离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呢?
杨东风也没有强求,只是提议帮赵檀收拾东西,但被拒绝了。
赵檀提着他那个轻飘飘的行李箱进了房间,回身打量一下四周,房间不算太大,倒也收拾的干净,被褥铺的整整齐齐,窗户也擦得透亮,就连窗帘也是扯了块新布,做了新的,也许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特意选了杏色,边上加了花边。而在窗户旁有一个梨木的带镜梳妆台,大约是她妈妈之前用的。
赵檀没有去翻,一心只想着捣鼓自己的行李箱,她现在特别想知道宋女士到底给她带了什么,这么轻。先不说她那些护肤品,包包,首饰,还有她的宝贝摄像机,恐怕是连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几件吧。
赵檀漫不经心的解开箱子,“砰”的一下,里面的东西都炸了出来,落的满地都是。
赵檀:…有些措不及防。
还好地拖的干净,赵檀的东西砸了一屋,她的漂亮衣服,名牌包包,首饰袋,护肤盒,一些鸡零狗碎…甚至她从中挖出了自己的相机与吉他,是的,吉他。赵檀双手比划了一下它的大小,又看了一眼箱子,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她从小就觉得宋女士会魔法,果然是真的!
可恶,这么酷的事竟然不教她,这职业难道传徒不传子?
赵檀慢悠悠的将衣服这些放进衣柜,又拿出首饰袋以护肤品摆在梳妆台上,最后地板上只剩下了几本书。
那是几本灰黑色封面的书,看起来有些年代了,边角都磨出J毛边,纸页有些泛黄。大约有七八本的样子,薄的薄,厚的有板砖那么厚,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都说了是来休假,某宋姓母亲竟如此丧心病狂的往她的包里塞书,还他妈这么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