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一边饮酒一边好奇的问无言的少年：“怎么不继续了？”
少年摇头。“你不会换。”
“那是你给我的东西不合我意，若你给的合意我说不定会换。”
少年仍旧摇头。“你会不会取决于你的心态而非我开出的价码，你方才已经向我展示了你的心态。”
华歆不由审视了一番自身，自己身上能有什么换不换取决于心态的东西？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遂好奇：“不知你想与我换的是何物？”
少年答：“神力。”
华歆遗憾道：“你若在最初见到我，我或许会换，但如今我是不论如何都不会换的。”
在这个蛮荒原始的世界，神力关系着多个族群无数人的死活，即便拥有与使用它的代价很重，也不是可以交易的东西，见识过这个世界有多残酷的华歆即便不甘死亡也只能另辟蹊径寻求两全而非放弃神力。
“看得出来。”少年淡然道，祂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三竿，有是幸运，没有也不失望。
华歆看着少年，褐眸眯起。“但我不认识你，你这般卓然的人，我若见过，哪怕只一面之缘也不会忘。”
“你我并不相识，我只是在很久以前见过其它拥有神力的人，因为见过他们，所以我能看出你的不同。”少年怀念的道。
华歆看着少年的眼神，不太确定少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总觉得不近。“你们一定很要好。”
少年笑吟吟道。“对啊，我们都是能掏心掏肺的交情。”
华歆期待的问：“那他们可有人研究如何延长寿命？”
少年愣了下。“延长寿命？研究这个做什么？”
华歆也愣住。“成为神力的容器，寿命会大减，他们难道全都甘愿早逝？”
少年顿时反应过来。“他们的寿命并未缩短，容纳神力后他们寿命更长了，你说的是你这类容器吗？”
我这类？华歆不解。“他们与我有何不同？”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我们一边饮酒一边慢慢说。”华歆将犀角樽还给少年。
少年喝了一大口美酒。“你可曾想过这一身神力的来源？”
“想过，但只能推测与神话传说里的桃源有关。”
“桃源本质上是更早拥有神力的势力，并非神力的源头，如此离谱的存在，它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那是谁造出来的？”
“也不算是造出来的，它是一个很强大的生物身上剥下来的，杀死祂的存在无法彻底杀死祂，便将祂的力量剥离，让祂失去力量，这份力量也因此落入凡人手中。”
“你见过的拥有神力后会活得更久的人同力量源头的那个存在有血缘？”华歆猜测道。
“我也不确定他们间有什么联系，只能确定他们间确实存在着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让同样是容纳神力，神子们可获得长寿、青春，而旁人只能迅速衰竭死去。”
“你也是神子？”
“我不是，神子都是特立独行的真人，我只是一个有缘遇到过他们的凡人。”
华歆艳羡道：“听起来很有意思，真想认识一名神子。”真想抓一只研究一二。
少年也惋惜。“可惜我认识的神子都已故去，不然可介绍予你，你们肯定谈得来。”
华歆遗憾不已，但人死不能复生，没法强求，只能看以后的缘分。
虽然没能抓只神子研究，但华歆觉得遇到少年也不算一无所获，少年知识渊博，谈吐有条理，即便是研究延年益寿的话题也能聊几句，非常有意思。
许是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很容易聊嗨，华歆很快得知少年的名字与情况。
少年名唤修，物种不明，少年表示自己与父母不是一个物种。
华歆对这种现像也有所耳闻，元洲有时是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一个女人生孩子，结果生出个异族纯血，哪怕生个混血都正常，在这个大部分族群知母不知父的时代，鬼知道女人睡过谁，而女人为了生育健康的幼崽，都青睐睡强壮的男性，说不定就有异族，但生出个异族纯血就很离谱。
豚生豚，鸡生鸡，羊生羊，修这种相当于一只母羊生出一只豚崽，违背最基本的生物知识，但这种违反生物知识的现像又的确存在。
至于孤身一人的少年为何跑到极北之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少年表示想与所慕之人离得近点，而他的心上人就在北溟大洋的某座冰山上。
“干嘛不去找她？”华歆不解。
修豁达道：“她若见到我，必是要杀我的，偏偏我又很难杀，大家都累，倒不如现今这般。”
华歆嘴角直抽。“谁会爱慕与自己有仇的人？”
修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与华歆的三观差异。
野人的思维三观是很直白的，喜欢爱慕一个人，便与之交/配生崽，当然，不爱，但觉得对方强大也会求欢。但不论如何，只要爱，都会走到生崽这一步，若有血仇，便会卡在半道。
野人时代，氏族部落的个体谁跟谁都有血缘，血缘也是氏族部落的凝聚纽带，血仇自然不共戴天，智慧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野人们不去爱仇人——只有血仇才是仇，其余过节在野人看来不算仇。
“情不知何所起，亦不受人控制。”
华歆一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修笑着扶额，和一个原始人讨论爱情有点扯淡，爱情是精神需求，精神需求必须建立在生存需求得到满足的基础上。“有些事并非个人意志能控制，你还太年轻，对这些不懂。”
华歆仍旧听不懂，但还是道：“虽然不太明白，但听起来就不是快乐的事，何以如此执着？”
“贪嗔痴是智慧生物与生俱来的天性，只要活着便无法摆脱。”修笑道。“当然，我也不愿看开，我乐意沉沦其中。”
后半句华歆听明白了。“乐意的事，不论后果如何都应该去做，避免悔恨。”
虽然稍微理解了，但华歆还是很好奇修爱慕的是怎样的人，如此有魅力，令人可以忘却彼此之间有仇的现实。
“寻她是一个很特别又极有魅力的人。”
“有哪些特别之处？”
“哪哪都特别。”
“....”
一番交流后华歆确定一件事，修的眼睛大抵有疾，那种上了年纪的人看什么都模糊的疾，因为看东西模糊，便看不到很多瑕疵，才能看什么都觉得很好看。
当然，这不代表寻是烂人，修的描述有些夸张，但挤一挤水分仍能看出那是很特立独行的奇葩——正常人绝不会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极北来隐居。
聊完修为何在此地，华歆也说起自己为何在此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是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华歆想要一只代步的坐骑，跑得越快越好那种，那样她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跑多远就跑多远，不用自己跑远了，族里遇到麻烦自己赶不及，或被迫疲于奔命的往来各地与部落。鲲鹏这种神话传说里能朝北溟暮南溟的生物无疑很符合她的需求，于是华歆跑来北溟。
“修你在北溟呆了那么久，可曾见过鲲鹏？”
“我见过鲲鱼也见过鹏鸟，但你说得那种能在鱼与鸟之间转换的，倒是不曾见过。”
“有鲲也有鹏？”华歆思考须臾。“难道鲲鹏的传说在这两种生物的结合？”
到处跑也有个好处，见得多，思维也开阔。
神话源于传说，传说源于历史，但流传过程中免不了走形。
鲲鱼那么大，鹏鸟那么大，又都在这片海洋栖息，被误传为一种生物并非不可能。
“那倒不是。”修摇头。
若从生物学角度，鱼变成鸟其实很科学，生物的演化就是如此神奇，单细胞演化为多细胞，多细胞演化为鱼，鱼爬上岸演化为走兽，走兽演化为飞禽。
但鲲鹏的神话传说远比进化论久远，在所有物种用文字写下最早的史料时，鲲鹏神话便已存在。
再参考一下自身情况，修有理由怀疑神话传说里那位海空两栖的神鸟/鱼并非凡物。唯一的问题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鲲鹏，怀疑便只能是怀疑。
只是在北溟吹了千年的冷风，修隐约感觉到一些东西。
“莫非鲲鹏真的存在？”华歆惊喜的问。
“我不确定是否鲲鹏，我只是在遨游深海时隐约感觉到北溟深海中似乎有一个很强大的存在，推测与鲲鹏神话的起源有关，但也只是推测。我想过应证，但始终找不到。”说到最后，修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一些与我有过节的家伙为了获取力量，也在北溟找过很久，只差将北溟翻个底朝天，也同样一无所获，我感觉似乎有什么力量在保护它，不让它被发现。”
华歆不信邪，鲲鹏神话流传已久，什么保护力量能持续如此之久？“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漏了？海洋如此浩瀚，你们在仔细的找也不可能搜索过每一寸海洋与海底。”
“就算是如此，但他们找了万载也一无所获，你若想找到答案，看看那是否鲲鹏神话的起源，难。”
华歆闻言不由被修轻描淡写的时间尺度震撼到，找了万载？什么物种寿命这么长？
好一会华歆才回神。“倒也无妨，我这段时间正好无事，得之我幸，不得....”华歆看向极光下翱翔的巨鸟。“也可以带只鹏鸟回去，我看他们飞得挺快的。”
修甚为疑惑。“你为何一定要一只猛禽当坐骑？”
原始文明阶段，也不止原始文明阶段，工业时代前，除非羽人那种能飞的，或是追逐洋流游牧的海洋生物，不然很少有智慧生物会经常出远门。
一来没那个需求，工业时代前可没有全球产业链这种概念，各地自给自足维持最低的生存需求，而原始时代连商贸需求很低；二来这年头地广人稀，出了门就是荒野，百里不见人是日常，沿途无法补给。
这样的社会阶段，两条腿便足以满□□通需求。
“方便求医问药。”华歆惆怅的说了说自己的情况，神力是个好东西，让她能满世界跑而不怕遇到危险，身体素质也棒棒哒，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她活不过二十岁。
这怎么行？
反正华歆无法接受。
“我听过一些神话传说，神人赐药给凡人，令凡人得到永生。我知道那是神话，但神话源于传说，传说源于历史，这一神话的历史源头肯定是有什么能延续凡人的寿命。我也不求永远活着，只希望长命百岁，但求医问药需要满世界到处跑，我的时间本就不够，还要在族里有需求时赶回去帮忙，一个能朝北溟暮南溟的坐骑便非常重要。”
修道：“你为何一定要苛求两全？”
华歆想了想，回答：“舍神力，我过不去心里的坎，认命，我不甘心。”
炎帝她，怎么说呢。
就是，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虽然被选为容纳神力的牺牲，但她并不觉得残忍或委屈，不觉得残忍是因为这个时代，智慧生物活着太难了，牺牲少数人可以换取多数人的生存，没有人能拒绝，这也是现实的历史——进入二十世纪前世界各地普遍存在的弃老、婴儿塔等现象，以及从未存在的老龄化问题，在过去，大部分人活不到老，失去劳动力等于死亡，人都活不到老自然不存在老龄化。
不觉得委屈则是因为她不是第一个祭品，在成为祭品前，她享受到了其它祭品换来的庇护，既然享受了这一规则的利益。
那么，轮到别人牺牲，自己享受好处时，可以，轮到自己牺牲，别人享受好处时，不可以，凭什么？
虽然人性可能真就能在后半段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既得利益者变成牺牲者时理所当然的拒绝牺牲，但华歆不是，她无法理直气壮的将我不想死这四个字说出口。可让她认命，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做为祭品死去，她也无法接受。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
但二选一，不论选哪个她都舍不得另一个，贪生是本能，但她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被选为牺牲前她是个普通人，如普通人一样生活，有母亲有兄弟姐妹有平时朝夕相处的友人与族人，有偶尔会打交道的路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些人都是这一体系下的受益者。
能自斩所有社会与感情牵绊都割掉的浪灭，这种人世界上或许有，但华歆不是。
下不定决心，也无法下决心，遂寻求两全。
突然感觉自己对华歆真是后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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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