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朱徽云还站在远处,赵相隅没让他离开,他就没离开。

静静的看着赵相隅的愤怒,泪水,他以前想过这位公主曾经过的很难,也知道她出生时就背负的身世。

后来更多的是畏惧,也会对她的杀戮表示不赞同。

“把他带下去。”赵相隅怕自己忍不住真的会动手。

“朱大人留下。”

“殿下。”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肩头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他是个文官,从小到大没受什么苦,这些日子在外奔波,体验了不少,也吃了不少苦,只不过他早就过了抱怨的年纪了。

赵相隅转过身,目光落在朱徽云肩头的血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伤得重么?”

“皮肉伤,不碍事。”朱徽云低头答道。

“抬起头,难不成你怕我?”

“怎么会。”朱徽云抬头,直视着她。

人果然是需要多些磨练的,当初赵相隅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赵相隅会不会是在给他挖坑,后来临行前一夜未眠,总担心这担心那,担心自己做不好的话,这位公主一个不高兴就会牵连到自己的家族。

现在他平安回来了,不辱使命,即便此行多生波折。

或许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必再事事让父亲给自己谋算,也不必总碍着什么面子受人掣肘。

“本宫要徐万木当众认罪,本宫要当年的事水落石出,这件事,交给你办。”赵相隅直奔主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朱徽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如果说赵相隅上次是在试探他,那现在就是信任他吗?

“怎么?不敢接?”赵相隅眯起眼睛。

“臣不敢。”朱徽云立刻俯首,“臣斗胆请教,殿下想要什么结果?”

赵相隅冷笑一声:“本宫要天下人都知道,先皇后坏事做尽,无比恶毒,本宫要她遗臭万年,永远被世人唾弃。”

“臣明白了。”

他只管去做就好,大概殿下会给他托底的。

真相大白于天,公之于众,先皇后做的坏事简直不计其数。

一石激起千层浪,什么反应的都有。

最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拿什么不顾皇室颜面这句话,企图改变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

“先皇后已逝,何必……”

赵存显暗下决心,先皇后是坏人,皇姐是好人,他这次不能再躲在皇姐身后了,他要保护皇姐!

他不能再让皇姐独自面对满朝非议了!

“咚!”小皇帝突然把旁边的一个盒子掀翻在地上。

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同时噤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龙椅——这位素来怯懦的小陛下,此刻竟绷着小脸,眉头紧锁。

“朕只想问一句,各位,若有人害你娘亲,你会如何?”

说的最欢的那人显然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发问,“臣……臣当……”

“朕的皇姐没有娘亲了!”

“也是因为前皇后的缘故,朕自小就跟我的母妃分离,在长春宫受尽欺辱。”

“先皇后作恶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让她不要做下这家丑呢?”

满殿哗然。

赵相隅震惊地看他,反复想着那句:朕的皇姐没有娘亲了。

她心里终于不再空荡了,原来只需要这句话,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真心为小皇帝谋算,其实没想过能够真心换真心,甚至告诉自己只是利用罢了。

有人维护她,她没有选错人。

赵存显此刻的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

那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君王在质问臣子。

“陛下明鉴!老臣只是担心……”

“你担心的是自己的乌纱帽!”赵存显打断他,小脸涨得通红。

“若是现在说什么顾及颜面的话,那就不必再提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若皇室中人都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如何让天下的百姓信服?”

赵相隅眼眶发热。

“朕决定了!”小皇帝昂着头,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却字字清晰,“追封良妃为柔纯皇太后,谁再反对……”

他学着皇姐平日的样子眯起眼睛,“就……就革职查办!”

殿中落针可闻。

“退朝!”

小皇帝迫不及待地仰头看赵相隅,“皇姐,我做得对吗?”

赵相隅把他搂在怀里:“陛下做得很好。”

其实她有的是办法,那些小册子里的秘辛可不是白搜集的,她早就做好让他们体会体会颜面尽失,家丑全都外扬的感受了。

她愿意给小皇帝成长起来的时间,只是没想到他成长的这么快,已经开始庇护身边的人了。

……

赵相隅命人搬来躺椅,难得决定休息一下,难得今天太阳这样好。

她用眼纱将眼睛覆盖住,闭目养神。

忽然觉得鼻尖有点痒。

她皱了皱鼻子,没理会。

那东西变本加厉,又轻轻扫过她的嘴唇。

赵相隅忍无可忍,反应迅速的抓住了——触手微凉,指节分明。

她一把扯下眼纱,骤然亮起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

适应之后,只见谢和焉那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他微微弯着腰,被抓住的那只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刚才用不知哪儿来的狗尾巴草搔她痒的幼稚动作。

被抓包了,这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太!傅!大!人!”赵相隅坐起身,咬牙切齿,“你几岁了?很闲吗?”

谢和焉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将那根“狗尾巴草”别在腰间。

说的话要把人气死:“确实很闲。”

“陛下和九皇子天资聪慧,今日的课业已提前完成,臣,无所事事。”

好啊,她都是忙里偷闲,这人倒是清净。

她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目光最后落在他腰间那根极其不符合他清冷气质的狗尾巴草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情,你会来找我?”

谢和焉垂眸:“在公主眼中,臣便是这般功利之人?”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根柔软的狗尾巴草,声音更低了些,“臣只是以为,追查当年的钦天监,妄断天煞之人,臣或可比朱大人……更为得力。”

他说得含蓄。

他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干,也不是真的闲得发慌来逗弄她。

他是有些不甘,纵然她一直将自己视为奸细,视为先太子的人……

算了,也不能指望她有多信自己。

如此重要、关乎她自身清白与过往伤疤的事情,为何交给一个才崭露头角的朱徽云呢?

赵相隅脸上的戏谑笑容渐渐敛去,光影落在她骤然沉静的侧脸上。

“数日前在朝堂上,他们逼我成婚的时候,你为何一言不发?”

她没有接他关于钦天监案的话头,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关,却又积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她的声音很平,没有怒气,没有委屈。

可是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她是不在意那些老臣的恶意,但是那个场面确实让人很难堪不是吗?

“谢和焉,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

那天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说过一句话。

谢和焉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抬眸:“臣……当时以为,公主自有决断,无需臣多言。”

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赵相隅静静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东西。

忽然,她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啊,我自有决断。”她重复着他的话。

“所以我让谁来替我做事都是我的决断,与你何干呢?”

他整个人彻底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臣……逾矩了。”

他转身欲走。

“站住!”

谢和焉脚步一顿。

下一瞬,他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袭来——赵相隅快速起身,一把将他狠狠拽回,惯性之下,他后背猝不及防地撞上旁边一棵老树的树干,发出一声闷响。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已经用力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赵相隅因怒气脸颊染上绯红,她仰头盯着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到底明不明白!”

谢和焉完全愣住了,清冷的脸上是一片罕见的空白和愕然,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爆发。

“是,我曾经是疑心你是赵华奕派来我身边的奸细!”赵相隅的声音又急又冲,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都倒出来,“但是……但是你做的一切我又不是眼瞎看不到啊!”

她每说一句,抵在他胸口的手就用力一分。

“真想害我,赵华奕兵围皇城向你求援的时候你答应他就好了,何必偷偷给我递消息!”

“真想害我,父皇临终前,你会冒着被群起攻之的风险帮我稳住局面?”

“真想害我,你会处处暗中帮我、护着阿疏,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着。

有些委屈又凶巴巴道:“我只是气恼!我说那些话我就是想让你解释一下!告诉我你不是!告诉我我之前的怀疑都是错的!”

“你是木头吗?你为什么不解释呢?!就只会说是臣逾矩、臣告退!谢和焉,你除了会气我,你还会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真的很生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和焉怔怔地低头看着她,听着她那些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开说的质问。

他什么也没说,反手将人抱进怀里。

赵相隅整个人都僵住了,想推开他,却被他更紧地箍住。

“我说什么……公主都会信吗?”

“你现在说,都说出来,你说我就信!”赵相隅头靠在他胸前,还是生气。

“先太子让臣接近公主的确另有目的,可我从来没有帮他害过公主,家中并不重视我,我只有在太子门下才能有所作为。”

“公主曾救过臣的母亲,我总想着再见您一面。”

“只是……总也见不到。”

“公主是萧将军的徒弟,陛下曾夸奖过您,先太子嫉恨,想让臣假借伴读之名害您和九皇子,我想,那我一定要接下这个任务,这样,你才会安全一点。”

赵相隅失神,其实她一开始并不讨厌谢和焉,是因为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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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无间
连载中汀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