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深逃走了。
安然和林开颜把孙雅雅带到医院,她的手臂上被碎玻璃割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院中的护士看着孙雅雅苍白的面容与脸上未干的泪痕,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脸色沉重的两人,轻声对孙雅雅说道:“你别怕,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孙雅雅怕两人被误会,替他们解释道:“他们两个是我的同学,我回家的路上差点被坏人欺负,是他们救了我。”
那护士听了,缓下神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如果平日里被人这样误解,林开颜肯定是要和对方说理,反驳几句的,但现在他却没有,他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安然看上去倒比林开颜冷静一些,开始他以为是学校里有人欺负孙雅雅,但是他和林开颜一直陪在孙雅雅身边,也没发现谁对孙雅雅有敌意。相反,虽然孙雅雅不太爱与人讲话,但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挺好的。所以,他一直对孙雅雅身上的伤有所疑惑,只是今日瞧见的事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缝合针牵引着黑色的线在皮肉中穿梭,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后,小护士离开,剩下三人留在原地,仍是沉默。
终于,林开颜转身狠狠地在墙上踹了一脚。
孙雅雅站起身,往医院外走去。
她到了马路上,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夜幕低垂,但灯光告诉世人,这个城市并没有沉睡。
林开颜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家里人在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去,林开颜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没有说出孙雅雅的事。
几人走到海边,孙雅雅下了马路,来到石滩旁,安然的心一下子提起,生怕孙雅雅会想不开。
林开颜终于沉不住气,上前问道:“平时你身上的伤一直是你爸……是孙维深弄的,对不对?”
孙雅雅蹲下身,用手抱住膝盖,将头埋进膝中,低声回道:“不是他。”
“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林开颜很气愤,对孙雅雅吼道。
“林开颜!”安然呵住林开颜,想让他冷静一些。
“真的不是他。”孙雅雅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妈。”
孙雅雅的话让两人又一次惊在原地。
海浪的声音在此刻的沉默中显得别样的清晰,安然再次从震惊中抽开身来,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为什么不离开那个家?”
为什么不离开那个家?
安然的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孙雅雅抬起来望向林开颜,眼中噙满泪水,她的眼泪像一颗巨石砸在了林开颜与安然的心中。
“十三年前,我的亲生母亲把我扔在孤儿院,从那天起,我就经常想,她为什么会不要我?是有苦衷,还是只是觉得我是个累赘?我想不通,但还是抱着一丝渺小的希望,希望她哪一天能来接我。孤儿院的小朋友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我还是在那里。不是没有人愿意领养我,而是我不愿意跟她们走。后来我终于明白,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要是真的有苦衷,她不会连个念想都不给我就走了的。你们知道我的亲生母亲叫什么名字吗?也叫许兰。”
孙雅雅转回头去抹了抹眼,但眼泪很快就又流了下来,海边的风很大,她缩在地上抱着双膝,路灯打在她的背上,投在地上的影子也充满悲戚:“四年前那场车祸,本来被撞的人是我,是我妈救了我。我毫发无损,但是她却毁了容,腿也瘸了。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很多。孙维深本来还很细心地照顾她,可是时间一久,他就开始变得不耐烦。后来孙维深对我动了歪心思,我很怕,但是不敢和我妈说。不过这事没瞒多久,我妈就发现了。事情暴露后,孙维深跪下来向我妈保证,说以后不再犯浑,可是每次他一喝完酒就又会起歪心思。车祸以后,我妈脾气变得很狂躁,需要吃药来压制。她不敢对孙维深怎么样,好像也很怕孙维深不要她,所以就把气撒在了我身上。”
说到这里,孙雅雅的声音颤抖起来:“每次打完我没多久,我妈就会抱着我哭,和我说她不是故意的,说她不能没有我。我总想着,等考上大学,我就离开这里,把我妈也接走,也许离开这里,离开孙维深,一切就都变好了。”
孙雅雅站了起来,因为蹲得有些久,身体有些摇晃,她望着黑沉沉的海面,对林开颜与安然说道:“我也想离开,可是我没法那么潇洒地做出决定。”
林开颜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想帮孙雅雅,但是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能说道:“报警吧!”
林雅雅垂下头去:“我想过这事,可是我没有证据,他也从来没有得逞过,即便报了警,警察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安然将外套脱下,披在孙雅雅肩上:“你先回去休息,我们都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处理好这件事。”
医院里,方才为孙雅雅包扎的小护士打着哈欠,整理着资料。梁原从外面走了进来,准备开始自己的夜班工作。
“我刚刚瞧着三个孩子走出去,那个女孩是不是受了伤?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帮忙报警?”
“那两个男生是女孩的同学,女孩说自己差点被人欺负,被自己的同学救了。”
“怎么没有大人陪着呢?这孩子的爸妈也是心大。”梁原嘟囔了一句。
“唉,谁也不想摊上这种事吧,她手臂上好大一个伤口,我给她缝了针,回去她爸妈瞧见肯定得心疼死。”
梁原坐下,思索了一会,又问道:“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孙雅雅。”
梁原找小护士要了孙雅雅的资料,瞧了一下,看着资料上填的信息,心因为骤然而起的紧张与兴奋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你有和她说什么时候来拆线吗?”
“一个星期后。”小护士回答道,并没有发觉梁原的异常情绪。
梁原把资料放下,对小护士说道:“我去看看晴风。”
她出了房门,走廊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步子显得有些焦急。
拐过一个弯后,她走进一间病房。一个女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脸色苍白,像是已经死去了一般。但屋里各种仪器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在宣告着病床上的人仍旧还留存在世间。
梁原坐在女孩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她的手轻轻颤抖着,握住了病床上女孩的手。
“小睛,妈妈找到了一个人,她和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次一定可以的。小晴,妈妈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