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前絮(二)

1

唰——

耀眼的日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瞧见端坐在对面的臣洲,正气定神闲地喝茶,见她醒过来,挑了挑眉,“你这一觉睡得挺沉。”

予寒坐起身,冰冷蚀骨的感觉仿佛还在,可身体却完好得没有半点损伤,再瞧了眼手腕,也是没有一丝痕迹。

梦?

见她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臣洲走近用不知从哪摸来的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有事找你。一个月后继任大......”

“不去。呵,又想卖我?你的人还不够多?”

“放心,这次不卖你。”臣洲笑了下,继续道,“羲和神君的继任大典,你也不去?”

予寒倏地抬头:“他?这任羲和神君不是还健在?为何这么急?”

几年内两位神君相继继位,简直闻所未闻。

臣洲笑而不语,看她神情应是答应了,便摇着折扇走出去,刚踏出去一步又折返回来,顺手捏起窗边的花仔细看起来,“这是什么花?”

“爪子,”予寒两三步下床从他手中夺过插回去,“你常去仙京见多识广,还有你没见过的?”

他诚恳的摇摇头,“我又不是去赏花,没用的东西,我向来不会多看。”

“呵呵。”

讨厌的嘴脸,若非念在他救她出予寒湖的份上,她会忍他到现在?

桌上的梨花已快要败了,约定的日子还未到,小金乌竟已飞来了,他缓步走进院内,见她在亭边懒散的坐着,旁边水池里的小鱼摆动着鱼尾,争相探出水面去抢她洒出的饵,察觉他来了,一把将手中的饵全洒了,朝他走过来。

玄澈眼眸波动了下,神情似有些松动,见她朝他伸出手,“这次神君带了什么花来?”

“......忘了。”

予寒愣了下,难得见他露出愧疚的神色,伸出的手顺势抚上他的眼,“忘就忘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这又不在你我的约定里。”

他抬眼看过来,一瞬间,予寒又想起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眸,下意识收回手退后几步。

玄澈怔怔瞧着她退后,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又急忙垂下眼道:“下次......补上。”

“好啊。”予寒笑笑,这人今日是怎么了,不凶巴巴地对她,她倒有些不习惯,于是上前在他脸颊啄一口,这次竟没避开,她顺势掰住他的脸咬住近在咫尺的唇瓣,尽数掠夺他唇间的空气。

直到二人气息紊乱地分开,见她要将他往屋内拽,玄澈这才恢复理智,硬生生顿住后退几步道:“不可......白日宣淫。”

予寒向来好说话,点点头道:“行,那晚上。”

“......”

闲来无事,她便带他隐去身侧华光前往这边的市井作坊,两旁摆着各类灵篆符箓、灵丹妙药、奇珍异兽......玄澈一路乖乖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倒颇像她新收了个小弟似的。

予寒笑了一声,走慢些抓住他的手,这人看着冷冰冰的,身上却是热得很,就这么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倒还真有些像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神仙眷侣”。

哈,有趣。

不过她并不需要。

“下个月的大典......你会去么?”

“我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予寒转过头,“神君希望我去么?”

玄澈突地停下,神情凝重的看着她,喉结滚了滚,似是有什么话喷薄欲出,最终却只是偏过头道:“不希望。”

“那我偏去。”

玄澈:“......”

接过神职后怕是不能再这般随心所欲了,往来两地也会有所限制,也不知他今后打算如何,总不能当上羲和神君后还与她苟且。

说不定......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而这几年,不过镜花水月,荒诞又戏剧。

玄澈似乎也清楚,是以今晚竟是格外主动,自进门那一刻便与她抵在门上亲吻,行事作风全然不复从前,予寒抬眼望去,只瞧见那双以往仿若冰霜的眼眸,如今却藏着能蒸融一切的炽热。

没有情毒,没有逼不得已,所以他今日所行之事,皆出自本心?

不知何时已到了榻上,她正迷蒙地想着,身上人又摸索到她的唇瓣。

一吻结束,予寒只能瞧见他眼尾醉醺醺的云霞,不觉间亦有些动情,刚要吻上去,却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极低的——

“隰华......”

兜时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火,她猛地一个翻身,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冷声道,“......你喊谁?”

隰华隰华,到底谁是隰华?

刚见面就在喊,到如今还在喊。

都与她做这种事了还在想别人?!既然放不下何故来找她?倒像是她欠得慌上赶着要缠他。

败兴。

玄澈这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却没什么挣扎,反而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情绪复杂,连带着眉间也染上了一股清愁。

“对不起......”

“......”

她大抵也有些不正常了,竟会为一个名字牵动情绪。思及此,她又换了笑颜,沿着他的下颚抚上眉眼,不及他说什么,俯身先一步吻上那两片薄唇......

翌日天亮时,已不见了小神君踪影。

2

窗前的花快要败了,这次没有新的来替换,她只得施法为其续上。

臣洲这两日不见踪影,大约又是去忙着实现他那宏图大志,他的布局基本已经完善,只需静待时机,而如今便有一个现成的——小金乌的接任大典。

其他神君她不关心,陨便陨了吧,但小金乌她暂时还舍不得,好歹是他的接任大典,当着他的面搞那么血腥好像不太好。

可她若通风报信,岂不是叛变?

嗯......不若先将他扣下来,届时用其精血造个假的傀儡去好了。

臣洲安排他的,她实施自己的,互不干涉,完美。

予寒数着日子,圆月时分玄澈不曾来,她便溜去仙京寻他。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神君府,又花了不少功夫才寻得他的住处,屋内没什么光线,屋外亦没什么侍从,像是没人住似的。

她三两下去他的房前,轻推开门,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直觉不对,可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屋内便传来器盏碎裂的声响,顾不上有什么蹊跷,她慌忙抬脚进去。

桌边隐约可以看见人形,她走至边上才想起可以先点上烛火,可还未等动手,室内便率先亮起来,再一转眸,眼前的哪里是玄澈?

金丝瞬间如游蛇般缠上来,她直接挥手斩断,过来过去都是这招,有没有点新意?

神侍眼中划过愕然,站起身作势要将她缉拿,既不是臣洲的人,那她也没必要留手,从前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如今瞎子也能瞧出来这是专门给她做的局,再装下去怕是要噩梦成真了。

刚踏出房门,院前便守满了侍卫,各个手持兵刃冲上前来,后边还有那神侍在追。

予寒一个头两个大,伸手唤出一柄玄色长刀来。

好一个羲和神君,跟她玩阴的,怎的偏偏是今日,难不成她不仅知晓了她与玄澈的事,还知晓了他的情毒?

那他的毒应是解了?可既然能解为何不早解了?还是说玄澈被她藏起来了?可正常人好像也犯不着这么对自己儿子......

予寒边与他们过招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忽而一声凤鸣,由两人自华光中走出,眉眼间均是相似的冷冽。

玄澈,和羲和神君,他们一起来了。

予寒刚怔愣一瞬,便被一柄长枪划伤,血珠滚落在白玉般的地上,留下一片血渍,她抬手劈了旁边的人,不信邪地向那两人而去。

周围侍从本想追赶,却被玄澈眼神制止。

予寒抬起长刀朝向羲和神君,眼神却是死死盯着玄澈,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一个窟窿。

“神君,不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

予寒勾了勾唇,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这一出戏,你参与多少?还是说......本就是你一手策划?”

“我......”

玄澈刚想说什么,却被羲和神君抬手制止,“澈儿,无需多言。小姑娘,本君查过你,予寒湖,本是净化浊气所在,本君不管你从前因何被封印,你既被臣洲放出来,自该洗心革面恪守本分......”

予寒:“......”

话未说完,予寒便提刀朝她砍去,带着十成十的灵力,空中隐隐有了裂缝,仿佛要吞噬一切、撕碎一切,华光碰到的刹那便被砍得粉碎,那羲和神君似乎也未曾料到她居然有此灵力,万年不动的眼眸也闪过诧异,周围人皆惊悚地瞧着他们。

谁能料到那地方还有此等凶险之人?!若留着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只是刀刃还未碰到神君的本体,便被一道金光弹开,下一刻,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竟吐出一口鲜血,接着单膝跪倒在地,只能靠着长刀维持着不倒下去。

而挡在她面前的,前些日子还在恩爱缠绵的人,此刻却单手结印,冷眼瞧着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她周身灵力竟皆制于他手。

“为什么......”

即便他们之间没什么情分,但何曾到了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予寒抬眼盯着他,眼中仿佛要淬出血来,下一刻,一道金线贯穿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她想不通,她到底是犯下了何等恶事要让他费这般周折诛杀......

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强忍着不倒下去,可双手却逐渐无力,气息越来越微弱。

她软倒下去,眼前模糊一片,恍惚间他袖中的东西掉在脸上,冰凉柔软,直到落在眼前她才勉强看清——是一株红色的花簇,似染了血的海棠。

刹那间,整个脑袋都在嗡鸣。

哈,原来......原来是花。

她奉若至宝的东西,竟是他处心积虑准备的“毒药”。

枕边人......亦是夺命人。

哈哈哈哈哈......玄澈,玄澈,玄澈......

下次,原来是取她命的“下次”。

她想着如何保全他,他却早在一开始便盘算着如何取她的命!

若早就这般想了,当初何不直接一箭刺过来,做这些虚与委蛇的戏码,平白让人恶心......

意识渐渐沉沦,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湖泊,岁月铮铮,春去秋来,尽管作为予寒的一生荒唐又可笑,但似乎也再与祂无关。

呸,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3

屋中突地有什么响动,他的情毒想来发作有些时辰了,予寒摇了摇头,思绪从过往的尘埃里回来,向前推开了房门。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施法点亮房中烛火,朝床榻那边望去。

玄澈不知何时摔下床去,浑身颤抖地爬不起来,手却在尽力够着方才打碎的茶盏,刚刚拿在手里,转眼却化为虿粉,身后恰时响起了慢悠悠的脚步声。

“神君这是在做什么?寻死?臣洲好像说过,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如今整个仙京都已沦陷,蛰伏千年,臣洲终于荣登大宝,先羲和神君被逼自爆,众神基本也已归降,剩下的她也逐步送他们下去,而玄澈,早早便被她活捉。

或者说,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这位处心积虑取她性命之人。

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却不惜耗费几年与她虚与委蛇,还真是位众神敬仰、清风霁月的神君。

当初她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予寒湖层层叠叠的封印,本就是他玄澈加上的,后来发现她被臣洲放出去,自然是要来送她回去的。

也亏得臣洲冒风险再次将她救出,那时已过了百年,但好在她的身躯还未消散,凭着那缕要报仇的执念,她的意识也得以重聚。

还记得百年后再次重逢时,他早已褪下华服,情毒解了,只着一袭青衫,身后华光不再,身形也消瘦了不少,神力所剩无几,独身守着一座空山。

听人说,他当年并未接任羲和神君一职,只当了个山神,有人问他是哪座山,他说:哪座山里的人需要他,他就去守着哪座山。

再后来,先羲和神君身陨,她的徒弟珩沧接任,如今却转头为臣洲卖命,混的如日中天。

她向来是别人欠她一寸,她便要讨还一丈的,所以,单单让他偿命,太便宜他了。

那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分明已将他的翅膀折了,手筋挑了,只等哪天他病死在牢中便好,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不舒服,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心中还仿佛有万千虫蚁噬咬,钻心的痛。

突然便好恨。

但她又不知她在恨什么。

原来痛与恨,是同一种感觉。

最后,她还是当着臣洲的面带他出去,将情毒一一试过后,终于找到了曾经的那种,从此,他又和从前一样了......

不是喜欢骗她么?那便骗个够。

“杀了我......”他蜷缩在榻边,眼中氤氲了一片晶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予寒上前,轻轻抚上他的脸,语气堪称温柔,说的话却带了些残忍:“原来神君能忍这么久,看来当初这种事也在骗我,那不妨再多忍忍,说不定再忍一会儿,药效便过了。”

他如今连挣脱她手的力气都没有,只狠狠闭上眼,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却还是不免带着潮湿的露气,“滚......开......”

她勾了勾唇,将他放回榻上,仔细盯着他,像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最后却是几乎病态地吻上他的唇。

或许予寒是真的死了,现在回来的,只不过是个集聚了予寒怨念的疯子,一个孤魂野鬼,痴痴地找着曾经为人的感觉。

可这上界啊,全是恶鬼,哪里还有人?

再醒来时,玄澈仍还睡着,眉心紧蹙,梦中现实皆不得安稳,察觉身旁人动了动,忽地也惊醒了,不愿看她一眼,于是转过身背对着她。

除过每月毒发,她基本不会来找他,虽然出不了这方小院,但总比每天面对她强。

直到身旁人走了,他才睁开眼,眼中空洞一片。

4

一大早臣洲便火急火燎地唤她,她只得从温柔乡中起身,虽然那人一点也不温柔。

到达大殿时,他正瞧着加急送来的军务。

当时,臣洲也身受重伤,据他说她被秘密封印之后,玄澈借着接任大典对他反将一军,似是提前便料到了他的部署,他也被迫流亡百年,走投无路,这才想起湖中还有个她可作为盟友。

不管他救她是出于什么,单是两次救她出予寒湖,也足够她替他做事了。

好歹是清清楚楚的算计,总比某人背后捅刀子强。

最后他们也终于东山再起,将这上界掀了个底朝天,而他也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宝座。

见她过来,臣洲没说什么,只将手中的一卷文书递给她,她粗略看了下,皱起眉道:“魔帝趁神族内战进攻?”

臣洲只笑着看她,她白了一眼,“所以,天帝陛下如今无人可用,便挑上我了?哈,我除了要杀神,现在还要杀魔?”

他摆了摆手,笑道:“神族的事,我已全权交予羲和神君,你尽可安心。”

“......”予寒与他对视一会儿,亦勾唇答应,正要走,又被他喊住。

臣洲终于舍得从他那位子上起身,走至她身边轻声道:“你府中那个,还留着?不是说要报仇?怎么,报到床上去了?”

关你屁事。

予寒笑道:“你好像很关心他?”

“......”臣洲难得无语,拍拍她的肩继续道,“从前便叫你小心他,如今别又栽跟头。”

这算是个好心提醒,她点了点头,胡乱行个礼又要走,他又不禁用灵言道:“如今诸事初定,你我也曾露水情缘,可愿......再续前缘?”

予寒顿了顿,朝他走近几步,微微抬起头凑上去,他亦下意识低下头来,正以为要贴上时,却听得她嗤笑一声,拐了个弯在他耳边道:“陛下好贪心啊,什么都想要,要不我改日带着我的小男宠一起投奔了你去?”

“......”臣洲僵了下,当上天帝后很少有人敢与他这般忤逆甚至耻笑他了,但到底是蛰伏过千年的,即便心中已火冒三丈,面上还是能笑的滴水不漏,“既如此,予寒神君便早些回去修整吧,莫忘了自己的职责。”

切。

这段时间总指挥她干这个干那个的,还不如从前自在。

不过仔细想想,那时候还得提防着有人在她背后捅刀子,谁来都能囊她一下,对比之下算是好了很多了。

府中侍从忙前忙后,她坐正厅中央静静瞧着,突地便觉得很无趣。

日月兴衰,王朝更替,都无趣得很。

这些人到底在争什么?

争来争去,这上界也不曾有半点变化。

5

思肘片刻,予寒又抬脚去别院,自被软禁后,他连房门都很少出,院前的景色几乎要成了摆设,每天窝在屋子里也不知在干什么,不过昨日刚刚毒发,说不准现在还在睡?

她抬手推开房门,里边的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慌忙之中只见他将一枚金色物什藏在袖中。

“你在干什么?”

予寒沉了眸子,径直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将袖中的东西露出。

金色的羽箭登时掉落在地,上边光华流转,隐隐透露着主人曾经的显赫。

曾经悬于他头顶的箭,此刻又出现在她眼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呼啸而来要将她淹没,她猛地掐住他的脖颈。

“你还想杀我?!”

玄澈颈上青筋渐起,突然的窒息让他脸上呈现鲜艳的红来,另一只手下意识要抓点什么,情急之下却只将桌边的茶盏拨落,一声脆响在脚边炸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却渐渐停了挣扎。

眼看这人真要就这么窒息而死,予寒这才放手推开他,他踉跄几步后软倒在地,大口呼吸着,鬓边发丝有些乱了,垂在两边,更显得狼狈虚弱。

自重逢后,他就莫名身弱,不仅光华不再,脸色也总是一片惨白,经此一役,如今简直像个活死人。

予寒将脚边的东西捡起来掂量几下,轻飘飘的,谁能想到就这么一支羽箭,一支从前他信手拈来的箭矢,如今他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炼成。

看他恢复差不多了,她这才蹲下来与他平视,笑道:“这支箭,我没收了,神君还是省些力气吧,即便你能凝出它,可以如今神君你的神力,当真杀得了我么?”

玄澈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箭矢,眼中是燃烧一切留下来的死寂,须臾抬眼平静的望着她,未有半点波澜,盯了一会儿,终于愿意开口了。

“我曾杀你一次,你不还回来吗?如今你我这样......有什么意思?”

是没意思。

她仍旧勾唇笑着,微微凑近些勾住他的下颚,“我可不像某人,拔X无情,神君不知自己如今的样子,亦是别有风情......”

可思来想去,从前的日子,有些印象的,竟只剩与他的了。

“......”

玄澈别过头挣开,又被她掰过来轻轻吻上,不带任何**,反而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可过往皆是谎言与背刺,到底有什么可怀念的?

袖中的拳不自觉握紧,他眉头皱起,身体却僵硬的推不开她......

6

魔帝此次进攻实在紧迫,她当日便赶去前线,又是几日的厮杀,刀尖染满了鲜血,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她回来就是为了杀戮,无止尽的杀戮,直至天空布满血色,地上堆满白骨,让这上界好好血洗一番之后,才算得此行圆满。

然而魔界又岂是无人可用,不过打了几天,便从天而降一名魔将,听闻是个多年难遇的天才,不过万岁便飞升上神,此番应魔帝之邀,“解救魔族于水火”。

哈,狗拿耗子,都飞升了还管个屁。

战场上两军对峙,她这才得知,她前几日斩杀的将领便是这位上神的父亲,此番是来报杀父之仇的。

想找她报仇的多了去了,这个倒算是她遇到的最厉害的一个,似乎很熟悉她的招式,连她竟也有些不敌。

局势逆转,自这上神横空出世后,神界便接连败仗,予寒身受重伤,军心溃散,无奈之下,天帝换了珩沧来助阵,她则被召回去养着。

一月后,两界止战,羲和神君虽也挂了伤,却是风采奕奕地班师回朝。

分明她还能再战,为何要退?!

两番对比,她还真是凄凄惨惨,殿中风向都转变了不少,处处称赞着羲和神君的神武,话术竟与几个月前一模一样。

她无心理会,玄澈的病症似乎加重了,从前不愿出门,如今却是想出也出不去了,整日病恹恹地睡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下一刻便要撒手人寰。

若真死了,那往后岂不是更没意思了?

所以,不能死。

多方求医无果,她只得日日神力蕴养,这下情毒倒成了个麻烦,每月毒发简直是要命,也不知他之前是如何解的。

她盯着他惨白的脸,想起近几个月众神对羲和神君的称颂,颇有些恍惚。

说起来,有谁还记得,她面前这位,才该是原本的羲和神君呢?

可惜他母亲瞎了眼,收了个忘恩负义的徒弟,逼得师父自爆,师父的儿子沦为禁脔也从未向她过问,论狼心狗肺,比臣洲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7

自臣洲登上天帝之位后,很少会在大殿举办宴席,除却从前一两次庆功宴,今日算是平日的头一遭。

莫非是想享受享受了?

予寒抬脚踏入殿中,挑了挑眉,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刀柄,常年的提心吊胆,使她对杀意异常敏感,除却之前在玄澈母子俩身上栽过跟头,何时猜错过。

殿中珩沧正被人敬酒,他如今风头正盛,是个人都想去巴结一下。

予寒翻了个白眼落座,宴会无聊的很,她的小金乌不知如何了,今日......可是毒发的日子,她得寻个由头快些回去。

只是还未起身,一桩空口捏造的谋逆罪便安在她身上,连罪证都替她拟好了。

呵,她就说他怎么突然有这闲心,果然是冲她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抬眼看向高坐天帝之位的臣洲,又瞥一眼旁边略有些醉醺醺的羲和神君,心中满是嘲讽。

原来,是她没用了。

没用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忌惮的东西,也要想方设法除去,这便是臣洲。

她站在大殿中央低笑两声,今日众神皆在,殿外怕也是早有埋伏,只怕她要步先羲和神君的后尘了。

可若她死,玄澈又该如何?

......罢了,若黄泉路上有他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她拔出长刀指向臣洲,殿中气氛瞬间变得紧张,除却醉眼迷离趴在桌上的羲和神君,其余众神皆拔剑相向,一副要鞠躬尽瘁为神族除害的样子,臣洲八方不动地坐着,笑眯眯瞧着大殿中央的她,一如当年。

瞬间便有些作呕,于是挥刀砍去,天帝宝座的结界被撼动几分,众神皆上前阻拦,外面的将士也纷纷涌入殿内,退无可退。

几番鏖战下来,予寒已然力竭,顶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撑起长刀半跪下,眼中迷蒙之际,臣洲终于一步步走下来至她面前,微微挑起她的下颚,叹了口气,用仅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道:

“本君之前给过你机会的,不然你我何至于此,可惜......你没有好好把握啊。”

“......”予寒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离我远点,看着恶心。”

臣洲:“......”

臣洲笑着将手更用力了些,力道大的仿佛要硬生生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皱了皱眉,却咳出一口血来。

他既想要一把听话的利刃,还想要柔情惬意的温柔乡,既要又要,忒不要脸。

白天要给他杀人办事,晚上还给他暖床,这么会想,不如洗洗睡吧。

越想越恶心,她呸了一口,笑道:“早料到你会卸磨杀驴,所以自被你卖过一次后便一直提防着......今日若我死,你也得跟着下去。”

臣洲的脸色变了变,倏地收回手,后退几步继续笑道:“世上折磨人的法子多了,你怕是没见过,不过没关系......本君自会保你不——”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便瞬间被一把长剑贯穿,臣洲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踉跄着又后退几步,愣愣瞧着染血的剑尖。

珩沧收回长剑,半跪在天帝面前,握拳道:“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哈哈哈哈......”胸腔中涌出大量的血,予寒却像是没有知觉般,笑得癫狂,如今才算是体会到了复仇的快感,“可怜你......谋划一世......不过......咳,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会儿精神奕奕的羲和神君,哪里有方才醉醺醺的半分样子。

可惜臣洲只想着借他打压她,却忽视了这位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你闭嘴!”臣洲也有些慌了,随着予寒生气的流逝,他也眼前开始发黑,慌忙喊着医师过来。

变故发生的太快,众神愣了许久才开始慌乱起来,大殿里乱糟糟的,无人在意摊在大片大片血色里的予寒。

或许她的一生,本就是要这样结束的。

很符合她作为恶人的结局。

欺瞒、利用、仇恨、怨憎......需要时唤来,没用时除去,不过他人手中的棋子、脚下的阶梯。

为数不多清静的时候,只有刚出来不谙世事,还有......与玄澈待一起的时候。

有时候她都觉得,他做对了,她的确不适合出来。

予寒颤抖地摸向腰间的储物袋,却只拿到一支毫无神力的箭矢,褪去了所有光华的羽箭,瞧起来与普通的箭也没什么区别。

这里的人自诩为神,好像与下界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将它拿到眼前,用最后的力气攥紧,原来......他比她走的还早......

他这么恨她,黄泉路上,怕是也不愿等一等......

所求若何......所得若何......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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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登基后,神君成了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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