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晖将机车俱乐部的金属招牌染成血色。
沈厌靠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外,翻着从学生处领的新书,手里拿着杯打折买的奶茶。没想到这种学校开学还有摸底考试,现在也只能临时抱佛脚。
他已经连续一星期来这儿站岗了。
他不进去,就只是站在外面看书,偶尔抬头看一眼俱乐部里轰鸣的引擎和刺眼的车灯。季野那群人总是吵吵闹闹,穿着黑色皮衣,头盔夹在臂弯里,像一群随时准备撕咬猎物的狼。
“喂,那个特招生!”上次食堂那个银发的男生冲他吹口哨,“你他妈天天在这儿装什么好学生?”
沈厌嘴里叼着吸管,抬眼看他,没说话。
银发男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刚想骂人,身后传来一群脚步声。
“怎么,看上他了?”
季野从俱乐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黑色背心裹着精悍的身材,两臂的刺青从手肘蔓延至肩头。
他咬着根没点燃的烟,嘴上问着刘洋,眼却眯着打量沈厌。
“老大,我怎么会看上这种…”刘洋尴笑着,快步回到季野身后告状,“这小子又来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季野根本没心思听刘洋说了什么,他觉得沈厌这人脑子有病,自己还没去找他麻烦呢,这穷酸小子自己主动打上门了。
沈厌平静地回答:“看书。”
“这儿不是图书馆。”季野嗤笑,“滚远点。”
沈厌没动,只是低头翻了一页书。
季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抽走他的书,随手往后一扔,“啪”的一声掉进了路边的水坑。
沈厌看着泡烂的书,睫毛都没颤一下。
季野歪头:“生气了?”
沈厌抬眼,忽然笑了:“季同学喜欢这样?”
季野一怔。
沈厌弯腰捡起书,擦干装进包里,转身走向俱乐部的停放机车的地方,精准的摸上一台停放在角落的燃油泵。
引擎响起轰鸣,俱乐部还在玩闹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向沈厌,另一成员骑着机车横挡在他面前,轮胎碾起的砂砾溅到沈厌裤腿上。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季野高大的身材将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沈厌仰起脸收回手,指了指:“它快坏了,我听到气缸漏气的声音。”
季野伸手攥住沈厌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装什么懂行?”
沈厌任由他拽着,身体前倾,鼻尖几乎碰到季野的下巴:“只是感觉跟前几天听的时候不一样。”
两人对视,季野骤然收回手。
闻言马上有人来查看燃油泵,没过几分钟,又喊了几个人过来修理,这群人的反应印证了沈厌的推测是对的。
“我问你,天天来这儿干嘛?”季野鼻子哼气,像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我要找人资助我啊,这不得一个个考察。”沈厌咬着吸管吸了口奶茶,含糊不清的解释。
季野看他这样就浑身不得劲,喝东西不能好好喝吗,吸管被咬得那么扁,边缘还留着几道清晰的牙印。
奶茶太甜了,沈厌皱皱眉,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沾到的奶渍。
季野感觉更难受了。
他合理怀疑沈厌是在故意勾引自己,从食堂的刻意接近,到现在的主动靠近,毕竟他才被顾临川终止资助,整个帝国学院还有比他更合适接手的人吗?
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暗示他?
他盯着沈厌泛红的嘴唇,牙痒,学着人一样用齿间磨着烟头。
季野盯着他,半晌,冷笑一声:“吸管咬成这样,恶不恶心?”
这下沈厌真愣了,不知道季野是个什么脑回路。
沈厌看了一眼被他咬扁的吸管,又看了看季野绷紧的下颌线,忽然笑了:“季少管得真宽。”
季野被他这一笑刺得浑身发毛:“靠,别叫我叫得那么恶心。”
沈厌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话题离资助越来越远,他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打算回去复习,明天再来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后天下午三点,敢不敢来赛道?”
沈厌脚步不停。
“到时候可以重新考虑资助你的事。”
“后天见。”
沈厌终于出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野盯着他的背影,烟咬得更紧了。
入学考试放榜日,沈厌的名字赫然排在最后一位。
“果然是劣等生。”箭道社的训练场上,几个贵族生故意提高音量,“听说他连弓都拉不开?成绩也是倒数。”
沈厌充耳不闻,专注地调整着手中反曲弓的瞄准器。这是全校最冷门的社团,也是唯一一个不嫌弃他是特招生的地方。开学后社团的招揽五花八门,沈厌挑了一个上辈子从没接触过的感兴趣的门类。
“手肘下沉三度。”冷冽的嗓音从耳后传来。
沈厌回头,顾临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金色校徽在阳光下闪烁。他穿着纯白的箭道服,像一尊没有温度的标本。
真是到哪儿都能遇到他。
“会长亲自指导特招生?”围观者发出窃笑。
顾临川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只是用弓梢点了点沈厌发抖的小臂:“用力过猛。”
沈厌突然松弦,箭矢擦着靶心掉在地上——偏得离谱。
“抱歉,”他眨眨眼,“我手滑。”
场面十足尴尬。顾临川的视线落在人被弓弦磨出血痕的指尖,没说话,换到下一个人身边指导。
沈厌拨弄着钢弦,准备下一次拉弓瞄准,余光瞥见谢昀正站在二楼往这边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沈厌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那人穿一件白色外褂,他的肩膀很平,左手插在袋里,隐约能看见指节凸起的形状.碎发落在苍白后颈上投下淡青色阴影。
金色校徽隐在暗处看不清名字。
他径直穿过训练场,往二楼的方向去了。
没准跟谢昀是一伙的,看起来都没什么人味儿。顾临川冷是冷了点,但起码相比下来还挺正常的。沈厌看着站在学员后冷脸指导的会长大人,要不说他是大房呢。
入学考试倒数第一的名头属实让沈厌火了一把,到哪儿都有人围观,为了能赶上开学的进度,他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直到约定这天,才出了校门去找季野。
地下机车场的探照灯将沥青路面烤出焦糊味。沈厌踩着点进来,一进门就迎接季大少爷劈头盖脸的挑剔。
“你他妈能不能别穿得像个小学生?”季野望着人橘色T恤配上短裤,眉头紧的那夹死苍蝇。
放眼望去赛场上,哪个骑手后座不是美女就是纤细少年,他这给自己选了个啥。
晦气。
“最后一遍规则,”季野把头盔砸进沈厌怀里,“你坐后座,只要不掉下去,跑完全程我就签资助协议。”
他穿了件黑白相间的赛车服色夹克,站在一辆改装过的机车旁,红发在灯光下像燃烧的火焰。周围全是轰鸣的引擎和刺眼的车灯,观众在护栏外尖叫,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酒精的味道。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季野跨坐在车上,手随意地搭在车把上。喧闹人群背景下,他笑得很肆意。
沈厌没有回答,摩挲着头盔内侧的磨损痕迹,在现场氛围的感染下,他也笑了:“比赛的话就是要赢啊。”
赛道上一排六辆车并行,一切准备就绪,发令枪响。
季野猛地拧动油门。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沈厌不得不搂住他的腰,隔着皮衣都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线条。
赛道两旁的人群爆发出欢呼,五颜六色的激光灯在夜色中交织。沈厌将下巴抵在季野肩上,感受到引擎的震动从对方背部传来,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正在苏醒。
第一个弯道来得猝不及防。季野几乎将车身压到与地面平行,沈厌的膝盖擦过粗糙的沥青,激起一串火花。他听到季野在头盔里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像头找到猎物的狼。
“怕了?”季野在风声中大喊。
沈厌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指尖故意划过腹肌的轮廓:“再快点儿。”
他们的车一骑绝尘。
第二个检查点的标志在视野中飞速逼近。沈厌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季野的刹车灯没有如期亮起。他侧头看向仪表盘,红色警示灯正在疯狂闪烁。
车被人动了手脚。
“右后轮制动失灵!”他在呼啸的风声中吼道。
前方是最后一个急转弯,没有刹车意味着他们要么冲进护栏,要么直接飞出轨道。无论哪一种,下场都不会太好。
季野咒骂着压弯,机车却像脱缰的野兽般冲向护栏。千钧一发之际,沈厌直接探身向前,双手覆上季野握车把的手,整个人几乎悬空在外侧。
“你他妈疯了?!”
“信我就别松油门!”他贴着季野的耳骨喊,温热的呼吸灌进对方头盔,“现在松手就输了。”
机车以近乎自杀的角度贴地滑行,火花溅上沈厌的小腿。
“现在!松!”
季野在一瞬间下意识照做。
机车失去动力的瞬间,两人用尽全力向反方向倾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机车几乎垂直于地面滑行,擦着护栏边缘完成了这个玩命的漂移。
穿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失控的机车飞向沙地。两人拥抱着用身体作为缓冲着地。
世界天旋地转。他们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下,头盔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操...”季野撑起上半身,鲜血从他额角滑落,滴在沈厌苍白的脸颊上。他这才发现沈厌的右臂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然清醒得可怕。
“你真他妈...”季野的喉结滚动,“是个疯子。”
“季少不就是喜欢疯子吗?”沈厌喘着气瘫坐地上,“难道你不想赢?何况我们还顺利活下来了。”
季野顺势也躺在沙地上,望着天空,“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劫后余生让两人直接形成一股微妙的和平。
“我资助你。”
这话在漫天的欢呼下被掩盖在诞生冠军的喧嚣中。
沈厌躺在原地,摸了摸剧痛的手臂,唇角微微扬起。
——我远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
读者怎么会不了解作品里的人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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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极速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