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郊一栋看起来相当新的三层小别墅前停下。白色的外墙,大大的落地窗,门前还有一小片精心打理过的草坪。夕阳的金辉给整栋房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看上去安静又舒适。
“到了!”许星遥率先跳下车,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紧张。他指了指眼前的房子,“这里就是‘星梦’的基地,我暂时叫它‘星光小屋’!”
周屿慢吞吞地钻出车子,背上那个旧旧的双肩包,宽大的连帽衫帽子依旧遮着小半张脸。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栋在夕阳里闪闪发光的“小屋”,又看了看旁边笑容明亮、仿佛整个人也在发光的许星遥,琥珀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麻烦。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不过,管饭,还能睡觉,似乎……还行?
许星遥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一股新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油漆和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很大,很空,只有几件基本的家具,显得有点冷清。但最显眼的是靠墙摆放的那一排崭新的、闪着金属冷光的电竞设备,巨大的曲面屏,炫酷的机械键盘,人体工学电竞椅……和网吧那台老旧机器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训练室在那边!”许星遥像个急于展示宝藏的小孩,拉着周屿的袖子就往里走,“看看,都是顶配!鼠标键盘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牌子,还没配齐……”
周屿的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设备,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墙角堆着的几个还没拆封的巨大零食箱(里面隐约可见小熊饼干包装袋的一角)让他多看了两眼。
“你的房间在二楼,跟我来。”许星遥领着周屿走上旋转楼梯。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二楼走廊尽头,许星遥推开一扇门。“这间采光最好,带个小阳台。”房间很宽敞,同样崭新得有点没有人气。一张大床,衣柜,书桌,还有……同样配置的电竞桌椅。落地窗外的小阳台上,几盆绿萝在夕阳里舒展着叶子。
“浴室在走廊那头,是公用的。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许星遥介绍着,声音轻快,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的抽绳,暴露了他内心的一丝忐忑。他偷偷观察周屿的反应。
周屿把背包放在光洁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推开玻璃门。傍晚微凉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涌进来,吹动他额前微卷的碎发。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看向许星遥,终于说了进门后最长的一句话:
“有……WiFi密码吗?”
许星遥:“……啊?哦!有有有!”他手忙脚乱地从手机里翻出密码,“基地名字加八个8!我发给你!”
周屿点点头,掏出自己那部屏幕边缘有些裂痕的旧手机,慢吞吞地开始连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和脚步声。
“队长!听说你捡到宝了?人呢人呢?”一个大嗓门嚷嚷着冲了上来。
楼梯口瞬间挤上来三个人影,好奇又兴奋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屿身上。
许星遥赶紧介绍:“来了来了!这就是我们的新队友,打野位,周屿,ID Silent!”他又转向周屿,语速飞快,“这是我们的辅助,陈乐,ID Happy,人如其名,话痨一个。”
陈乐是个圆脸小个子,眼睛亮晶晶的,立刻热情地伸出手:“嗨!Silent大神!久仰久仰……呃,其实刚听队长夸你操作神了!以后野辅联动靠你啦!”他的手停在半空。
周屿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看了看陈乐灿烂的笑容,像是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没伸手,也没说话。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许星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圆场:“咳,周屿他……刚来,有点认生。”他赶紧指向旁边一个高个子、表情酷酷的男生,“这是上单,李燃,ID Flame,人狠话不多,是我们队的老大哥。”
李燃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周屿一番,目光在他乱翘的头发和洗旧的帽衫上停留片刻,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你好。”
周屿也回了一个幅度更小的点头,依旧沉默。
最后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这是我们的射手兼数据分析师,方哲,ID Philosopher,我们都叫他哲哥。”许星遥介绍。
方哲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欢迎加入,Silent。队长眼光一向很准。”他的目光在周屿那双格外好看、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周屿面对这种温和的善意,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还是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嗯。”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乐挠挠头,试图活跃气氛:“那个……大神,你玩什么位置?打野?听说你刺客贼溜!要不要来局solo热热身?我辅助贼强……呃,我是说,我辅助玩得还行……”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周屿那双浅色的眼睛正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却让他莫名有点发怵。
许星遥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他预想过新队友见面需要磨合,但没想到周屿的“社交障碍”如此彻底。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都别堵在门口了。周屿刚来,让他先收拾一下休息。哲哥,你整理的训练计划……”
“哦,对!”方哲立刻接话,“初步的训练计划我做好了,队长你看一下?另外,晚餐怎么解决?叫外卖还是……”
“外卖!我要吃炸鸡!”陈乐立刻举手。
“天天炸鸡,你也不怕手抖。”李燃冷冷吐槽。
许星遥看着又开始拌嘴的两人,又看看站在房间中央、像个误入人类世界的迷路小动物一样的周屿,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千斤重。他深吸一口气:“外卖吧,今天我请客,庆祝新队友加入!周屿,你想吃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周屿身上。
周屿似乎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自在,帽檐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就在许星遥以为他又要“嗯”过去的时候,他低声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都行。有……蜂蜜黄油薯片吗?”
陈乐:“……薯片?当饭?”
李燃挑眉。
方哲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许星遥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他开口提要求了!他立刻点头,笑容重新变得明亮:“有!管够!再给你点个……呃,咖喱鸡排饭?配薯片?”
周屿似乎对这个搭配没什么意见,又“嗯”了一声,然后默默地走到自己那个旧背包前,开始慢吞吞地往外掏东西。一件叠得还算整齐的T恤,一条运动裤,一个充电器,一个……眼罩?还有几包没开封的同款蜂蜜黄油小熊饼干。
众人:“……”
许星遥赶紧把还想看热闹的陈乐和李燃推出去:“走走走,下楼点餐!哲哥,计划书给我看看。”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屿。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他蹲在地上整理东西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影依旧带着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和慵懒,但在这个崭新又空旷的房间里,却莫名有了一丝微弱的、属于“存在”的痕迹。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进行。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外卖盒子。陈乐和李燃一边吃一边就某个游戏版本改动争论不休。方哲安静地吃着,偶尔插一两句专业的分析。许星遥则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边扒拉着自己的饭,一边忍不住偷瞄坐在他对面、最角落位置的周屿。
周屿吃饭很安静,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斯文。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咖喱饭,对旁边激烈的讨论充耳不闻。他手边放着一包打开的蜂蜜黄油薯片,时不时会伸手捏一片,“咔嚓”一声,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咀嚼时微微鼓动的脸颊,才透出一丝活气。
许星遥看着他那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咖喱饭”的模样,心里那点担忧慢慢被一种奇异的柔软取代。他把自己那份还没动过的炸鸡翅推了过去。
“尝尝这个?这家炸鸡翅挺有名的。”
周屿抬起头,浅色的瞳孔看向那金黄的鸡翅,又看了看许星遥。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鸡翅的尖尖,像怕烫似的,然后小口咬了下去。酥脆的声音响起,他咀嚼了几下,眼睛似乎亮了一点点(也可能是许星遥的错觉),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这个微小的互动被方哲看在眼里,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饭后,许星遥提议大家打几局训练赛热热身,顺便看看周屿和其他人的配合。这个提议得到了陈乐和李燃的积极响应。
训练室里,顶灯关掉,只留下电脑屏幕和键盘幽幽的冷光。五台机器依次排开,新设备散发着金属和塑料的味道。周屿坐在许星遥旁边的位置,戴上了基地配的新耳机。耳机很大,几乎遮住了他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进自定义房间,地图‘幽谷遗迹’,我们打BO3(三局两胜)试试水。”方哲担任临时指挥,“队长走中,Flame上路,Happy辅助跟我下路,Silent打野。第一局先自由发挥,看看默契。”
游戏载入。周屿选了他最常用的刺客英雄之一,“幽影之镰”——一个手持巨大镰刀,能在阴影中穿梭的致命猎手。许星遥则选了他擅长的法刺“星焰舞者”。
比赛开始。
训练赛的氛围和网吧单排完全不同。耳机里充斥着队友的即时沟通(主要是陈乐和李燃在喊):
“上路miss!可能去中了队长小心!”
“下路压线了,打野能来反蹲吗Silent?”
“对面打野可能在偷龙!视野!给视野啊Happy!”
周屿戴着耳机,操作着屏幕上的幽影之镰,像一道真正的幽魂在野区穿梭。他的打野路线清晰而高效,刷野速度极快,几乎不浪费一秒。对于队友在语音里的呼叫,他很少回应,只是偶尔会在地图上飞快地打一个信号。
许星遥在中路对线,压力不小。他一边专注操作,一边忍不住分神去看旁边周屿的屏幕。周屿的操作依旧行云流水,冷静得可怕。一次对方中野联动来抓许星遥,就在许星遥以为自己要交代的时候,一道幽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阴影中切出!镰刀划出冰冷的弧光,精准地沉默了对方法师,一套快到极致的连招瞬间将对方打野打成残血!
“奈斯!!”陈乐在语音里大吼。
许星遥惊魂未定,反手补上伤害收掉残血打野,心脏还在狂跳。他下意识看向周屿。
周屿已经操控着残血的幽影之镰,利用技能再次遁入阴影,从容离开战场,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援只是顺手而为。他甚至没看许星遥一眼,耳机里也只传来他极其平淡、仿佛刚睡醒的一句:
“……兵线。”
许星遥这才发现自己塔下积了一波兵。他赶紧回头补刀,脸上有点发烫。刚才……他是在提醒自己别漏兵?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第一局在周屿强大的个人能力和几次关键切入下,赢得还算顺利。但问题也很明显:周屿和团队的沟通几乎为零。他像一个游离在体系外的顶级杀手,只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很少主动配合团队的节奏。
第二局开始。方哲调整了策略:“这局我们围绕Silent的野区打入侵,Happy跟我做好视野,队长随时准备支援野区。”
然而,当许星遥按照方哲的指示,放弃中路一波兵线赶往野区支援时,却发现周屿根本没有和对方在野区纠缠的意思。他在对方打野露头的瞬间,就利用灵活的位移反掉了对方另一片野区的资源,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上路,配合李燃完成了一次越塔强杀!
“Silent!不是说要打入侵吗?你怎么跑上路去了?”陈乐在语音里问。
周屿沉默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开口,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电流的质感:“……他们人齐了。打不过。上路……有机会。”
许星遥看着自己因为支援而亏损的中路兵线,又看了看上路拿到的击杀,心情复杂。周屿的判断是对的,他选择了一条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路线。但这种完全不按计划行事的风格,让习惯了团队协作的其他人,尤其是作为指挥的许星遥,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不被信任的委屈?
第二局虽然也赢了,但赢得磕磕绊绊,远不如第一局流畅。训练室的气氛有些沉闷。
“休息十分钟。”方哲摘下耳机,揉了揉眉心,“Silent,你的个人能力毋庸置疑,但我们需要沟通和配合。团队游戏,一个人再强也……”
他话没说完,周屿已经站了起来,椅子向后滑开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看任何人,只是丢下一句:“……喝水。”然后径直走出了训练室。
陈乐小声嘀咕:“哇,好酷,也好难搞……”
李燃冷哼一声:“天才的怪癖?”
许星遥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他看着周屿空荡荡的座位,又想起刚才他毫不犹豫选择最优解、完全忽略自己支援的身影,一种混杂着挫败、失落和对自己能力质疑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是不是……太没用了?所以周屿才觉得不需要配合他?
他闷闷地也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训练室外走廊的尽头,连接着小阳台。许星遥没去洗手间,而是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夜风带着凉意吹来,让他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些。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他靠着冰冷的栏杆,叹了口气。组建战队,果然比他想象中麻烦多了。尤其是……捡回来一个这么麻烦又让人完全看不懂的“大神”。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许星遥循声望去,只见阳台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墙站着。是周屿。他微微仰着头,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轮廓。他手里拿着一包蜂蜜黄油小熊饼干,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躲在暗处独自舔毛的猫。
他似乎察觉到许星遥的目光,转过头来。月光下,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清透,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茫然。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寂静的阳台两端对视着。晚风拂过许星遥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周屿帽衫的抽绳。
许星遥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质问他为什么不配合?显得自己很无能。安慰他?好像对方也不需要。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问出一句:“……薯片,好吃吗?” 问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什么蠢问题!
周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干袋,又看了看许星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他向前走了两步,从阴影里走到月光下,走到许星遥面前。距离很近,许星遥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混合着淡淡的蜂蜜黄油香。
周屿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把手里那包吃到一半的小熊饼干,递到了许星遥面前。袋口微微敞开着,几块金黄色的小熊形状饼干安静地躺在里面。
许星遥愣住了。他看着周屿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蒙着雾气的琉璃,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有些傻气的倒影。他又低头看看那袋饼干,再看看周屿平静无波的表情。
什么意思?是分享?还是……某种笨拙的示好?
心跳在安静的夜色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许星遥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从袋子里小心地捏出了一块小熊饼干。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周屿微凉的手指。
“谢……谢谢。”许星遥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把饼干塞进嘴里,熟悉的蜂蜜黄油味在舌尖化开,甜得有点发腻,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刚才焦躁的心情。
周屿收回手,自己也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嚼得很慢。他依旧没看许星遥,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灯火,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安静又柔和。
两人就这样并排靠在阳台栏杆上,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夜风拂过和细微的咀嚼声。阳台下,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小虫在低鸣。
刚才训练室里的挫败和委屈,似乎在这沉默的、弥漫着蜂蜜黄油甜香的夜色里,被风吹散了一些。许星遥偷偷用余光瞥着身边安静吃饼干的少年,月光落在他微卷的睫毛上。他忽然觉得,也许……理解这个像谜一样的周屿,比打赢一场比赛更需要耐心。
而周屿,咽下最后一点饼干碎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饼干包装袋。身边许星遥的气息很近,带着一种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和他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混在一起,意外地……不难闻。他微微侧过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阳台的玻璃门内,方哲的身影悄然出现。他看着月光下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一个低着头若有所思,一个仰望着远处灯火,中间那包小熊饼干像某种奇特的连接。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和一丝温和的笑意,没有打扰,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星光小屋里,属于五个人的故事,以及其中两颗星星笨拙靠近的轨迹,在这个有月亮的夜晚,又悄悄往前推进了一小格。麻烦才刚刚开始,但星光,似乎也真的在指尖悄然汇聚。
喜欢吃小熊饼干的设定是不是很萌呢[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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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星光小屋与蜂蜜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