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日轮西沉,如同一个巨大的、烧得通红的烙铁,被远山生生摁灭,这最后的光,挣扎着穿透听竹轩山坳上方稀疏的雾气,斜斜地投射下来,竹林,便沐浴在这片行将就木的残阳余影里……

只见那片被残阳染成暗金色的稀疏竹林边缘,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来人正是昨日将他“发配”至此的江予安仙尊。

宋朝明心脏感到猛的一揪,感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定睛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完了!被抓现行了!这仙尊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偏偏挑这个时候!’

“仙……仙尊?”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宋朝明连忙从地上爬起像个小学生罚站一样,低着头站在江予安面前,心脏还在狂跳。

江予安的目光在他沾满泥土的手和衣服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嫌弃。

“收拾干净,随我来。”江予安终于移开了视线转身就走

“啊?去…去哪?”宋朝明下意识地问出口,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这人气场太强,每次出现都让他感觉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不舒服。

江予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随风飘来:“宗主召见。”

“宗……宗主?!”宋朝明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懵了!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宗主?整个宗门至高无上的存在?召见自己?一个刚进来一天、连灵根都没有、在荒山坳里除草的外门杂役?!无论怎么样对他这个“废体”来说都绝不是什么好事,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他恐怕连蝼蚁都不如,随意就能碾死!

宋朝明重重叹了口气

“还愣着?”前方传来江予安毫无温度的声音,刺破了竹林的死寂。

“哦…好”宋朝明回过神面如死灰,迈开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穿过层层叠叠,灵气愈发浓郁,最终停在一座巍峨古朴、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巨大的宫殿前,一股浩瀚如渊、却又带着一丝暮气的强大气息弥漫其中,让宋朝明瞬间屏住了呼吸,膝盖发软。

“随我进去。”江予安说完率先踏进殿内

“等……等等我啊!”宋朝明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高台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那仿佛带着整个宗门重量的目光狠狠压在宋朝明身上。

“弟子……宋朝明……拜……拜见宗主!”宋朝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死亡的恐惧如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良久,一个低沉、缓慢、带着岁月沧桑感的声音响起:“起身吧……孩子。”声音回荡在大殿中竟也出乎意料的平和。

宋朝明惊疑不定,不敢起身,只敢微微抬起一点头。

“本座……观你昨日于山门广场之异状,灵气入体,浊气却未侵魂魄,无灵根却能引灵气归附,此等天赋血脉埋没于凡尘实属暴殄天物,宗门无弃置之理,留在此处吧,本座自有安排。”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宋朝明跪在地上思索‘我真有这么优秀?……’

“宗主,弟子以为,此事不妥。”一句清冷如冰刃的声音猛地刺进宋朝明的心脏,害得爬在地上的宋朝明身子抖了抖,江予安上前一步微微垂首行礼,语气坚决如同出窍的利剑,直刺大殿的寂静,两剑争锋相对,害得夹在两人中间的宋朝明简直要裂开,头又低了低。

“哦?……予安有何高见?”语气听不出喜乐,落入空气中变得粘稠呼吸也变得困难的。

江予安抬起头,目光坦然:“宋朝明无灵根引纳灵气,并非是修炼天赋,更像一种无法掌控的本能反应,灵气入体却无法炼化,犹如稚子怀璧行于闹市,非福是祸,宗门之内,弱肉强食乃天道法则,毫无根基一味吸食灵力,留在此处无异于置他于群狼环伺之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弟子昨日将他安置于听竹轩,本意便是让他远离宗门核心,远离纷争,待其心境稍稳,便送归凡俗故里,安稳度日,这才是对他性命最大的保全。”

江予安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空气中寂静无声,良久:

“予安,你太过谨小慎微,太过理想化了,天地造化所钟,岂是‘安稳度日’四字可以轻描淡写?宗门庇护之下,自有其出路,没有灵根又如何?山之石亦可攻玉,若因畏惧风险便放弃奇才,宗门何以立足?何以壮大?何以进步啊?”

“宗……”

话语被生生打断,“况且,你口口声声宗门弱肉强食,难道本座身为宗主,还护不住一个门内弟子?予安,你是在质疑本座的能力,还是质疑宗门的法度?”最后一句,已是近乎质问。

江予安的身形在威压之下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讽,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弟子不敢质疑宗主,弟子只是陈述事实,庇护之言,宗主金口玉言,自然有效,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嫉妒之心,贪婪之念,非宗主一人之力可时时弹压,宋朝明非是肆洺师弟那般天纵奇才,有宗主亲自看顾,他只是一个偶然窥得天机的凡人,留在这里,承受不起任何一点‘意外’。”

“江予安!”宗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滚过殿顶,沉重的威压几乎化为实质,让跪伏在地的宋朝明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他清晰地听到江予安身侧的空气发出细微的爆鸣,显然是在抵抗着这股恐怖的压力,挺拔的背影,此刻在宋朝明眼中,竟透出一种孤绝的悲凉。

“你是在暗示本座处事不公?还是在拿他肆洺相比?肆洺天资卓绝,心性纯良,一心为宗门,自当受宗门全力栽培!你身为大师兄,不思提携师弟,反在此处拈酸吃醋,阻挠宗门吸纳良才,是何居心?!”

“弟子所言,句句为宋朝明师弟性命考量,不敢有半分私心!弟子只问宗主一句,若他留下,您能保证他明日、后日、乃至一年之后,还能如今日般完好无损地跪在这大殿之上吗?您能保证他不会被那些觊觎他那‘天赋’、视他为异类、或仅仅是想踩着他向上爬的人,啃噬得尸骨无存吗?若不能,送他归凡,便是最大的仁慈!”

大殿之上两人针锋相对,宋朝明匍匐在地,只觉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骨骼碾碎。

“师尊息怒,大师兄也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请师尊明鉴。”声音清朗温润,打了这窒息般的死寂

大殿侧后方,宋朝明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去,只见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侍立在阴影之中,来人与江予安同样身着天青色云纹锦袍,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手持折扇,正是宗主最宠爱的关门弟子——江肆洺。

江肆洺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微微落后江予安半步而立,姿态谦恭无比,他向高台深深一礼,随即转向江予安,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关切:“大师兄,你为这新入门的弟子考虑周全,这份心意,师弟感同身受。” 目光顺势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宋朝明。

“哦?肆洺也认为此子应当送归凡尘?” 宗主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雷霆之怒似乎因为爱徒的开口而缓和了少许,威压也悄然收敛了几分。

江肆洺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公正:“回禀师尊,大师兄所言,确有其道理,无灵根而强留于宗门,犹如稚子抱金过市,风险极大,此子身份特殊,天赋又……异于常人,极易成为众矢之的。大师兄心系其安危,不忍见其夭折,此乃仁心。弟子……亦深以为然。”话语滴水不漏,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支持里,掺杂了多少不愿看到江予安为他人耗费心力的私心,大师兄的目光和精力,只能属于他江肆洺一人。

宗主的沉默持续了更久,大殿内只剩下宋朝明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他固然看重宋朝明那奇异体质的“研究价值”,但若因此导致爱徒离心,甚至让向来孤傲的江予安更加疏远,甚至让宗门内部分裂,那就得不偿失了。

终于,一声悠长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从高台上传来。

“罢了……” 宗主的声音失去了先前的锐利,只剩下沧桑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既然予安坚持,肆洺亦如此认为……本座便不强留。”

宋朝明心中一松,几乎要瘫软下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宗主那缓慢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锁链,重新套上他的脖颈:“然,天地造化之功,岂能轻弃?予安。”

江予安神色一凛,目光直直看向高台。

“你既认定此子体质特殊,留在宗门凶险万分,又认定他毫无根基,不堪造就……” 宗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那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三个月。” 宗主的语气斩钉截铁,“由你亲自教导宋朝明。三个月后,宗门小比。若他能在此次外门弟子小比中,取得……不俗之成绩,至少跻身前五十之列,便证明他有在宗门立足之能,本座便允他留下,倾力培养。若不能……”宗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死死抓住宋朝明 !

宋朝明眼前发黑,关于只想摆烂的他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于是他壮起胆子抬起头:“宗……”

“此乃本座底线,不容置喙!”

好吧,宋朝明又默默低下头

“师尊!此条件太过苛刻!宋朝明他……” 江予安声音带着急切。

“大师兄!” 江肆洺轻轻拉了下江予安的衣袖,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向高台,脸上带着恭敬笑容:“师尊英明!此法既给了宋师弟一线生机,考验其潜力,也全了大师兄的护佑之心,更是对宗门负责。弟子觉得,甚为公允。” 他却暗自心中冷笑,三个月?前五十?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样也好,既能名正言顺地赶走这个碍眼的凡人,又能让大师兄彻底死心,念头闪过一丝隐秘的快意。

“弟子……接令……定当全力培养师弟,弟子先行告退!”江予安紧抿薄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

竟然答应了?为了自己?宋朝明感到后背一紧,就这样被江予安提溜出了殿外?

江肆洺嘴角那完美的笑容微微一僵,看向江予安背影的眼神晦暗不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故障道侣请签收
连载中青瓦往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