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掌柜一路将路司遥领到了三楼的天字一号房,才依依不舍离去,临走时吩咐送茶水的小二送一份楼里最好的茶水过来。
不多时,小二就送来了客栈最好的茶水和糕点,供路司遥品尝。本想留下介绍几句,可却被金喜银顺给打发走了。
此处算得上是京城较高的地段了,屋内几扇镂空雕花窗面向安泰街,倚窗可将街那景象尽收眼底,甚至远近百米之外的风景也能一览无余。
路司遥坐下以后,摘掉了碍事的面纱,拿起刚送来的茶水,先是闻了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随后便皱起了眉头。
“难喝。”
文人雅客都喜欢品茶,甚至能品出什么人生大道理出来,可路司遥不喜欢,苦中带涩,苦味回留在唇齿之间,一点也不舒服。
贵喜将茶水挪到一边,将点心递到路司遥面前:“殿下尝点心吧。”
可路司遥没想法,一动也没动。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柔又熟悉的女声:“有劳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路司遥眼帘微掀,居然是虞婉卿,没想到她也定在这层的厢房,莫不是,也是来看楼廓的?
也不对啊,今日的将军府必定备好了酒席,就等楼廓归家呢,她若是想迎接楼廓,在家候着便是,楼老夫人应该很在意她和楼廓的碰面,怎会好好的一个人来安泰街呢?
路司遥思索着,手也下意识地拿起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一股甜腻的口感在她口中散开,她眉头一皱,将咬了一小口的点心丢开:“难吃。”
金喜银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殿下嘴巴挑剔,竟没想到月香楼的点心也无法入殿下的嘴。
可这入京的军队还不知何时能路过月香楼呢。思及此,银顺道:“马车里备了果水和仙抚糕,不如,奴婢下去拿些上来?”
路司遥默认了,银顺转身出去。
没一会,她便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三层檀木雕花小食盒。
将食盒下,她便着急开口:“殿下,奴婢方才出去,撞见了一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司遥眉头微挑,压着眼底的兴奋劲,吐出一个字:“讲。”
谁能对八卦不感兴趣呢。
“奴婢下楼时,路过了虞小姐订的厢房,看见有一年轻公子,鬼鬼祟祟进去了,而且他们,就在我们隔壁。”
路司遥眨眨眼,道:“然后呢?”
只看见一男人进屋,以银顺在宫里的阅历,必然不会如此大惊小怪,所以必定是听见了一些其他的消息。
银顺继续道:“奴婢下楼时候那男子刚进去,奴婢上楼时,听见了……女子的,呻.吟,还有男子的污言秽语。”
说完,她将头埋得很低,耳廓都红了。
路司遥眼眸微转,先是讶异了一瞬,随后又荡开笑意,那双灵动的眸子似在谋划着什么诡计,道:“你刚说他们就在我们隔壁,具体哪面墙?”
银顺指了一个方向。
路司遥朝着金喜道:“过去,本宫想再确认一遍。”
金喜领命过去。
好巧不好,路司遥厢房临近的那面墙,正是虞婉卿厢房内的软榻所靠的墙。
此刻还不知道被人偷听了的隔壁墙角,香榻上一片凌乱。
二人动作倒也快,吏部侍郎的大公子李智一进门就燥热难耐,饿虎扑食般揪着虞婉卿不管不顾地来了一通,许是整日纵欲,李大公子的时长有些差强人意,没一会就结束了。
此刻正扑在虞婉卿身上,喘息休息。虞婉卿也没有推开他,而是抚着他的脸道:“公子,今日过后,我们就当从未相识可好?”
此话一出口,李智怒了:“虞婉卿,你是不是看楼廓回来了,所以想舍弃我攀高枝了!”
虞婉卿被他这话一激,道:“我本就是楼廓未过门的妻子,何来攀高枝一说,若不是之前,之前你对用了药,我……”说着竟然掩面痛哭起来。
想来,和这位李公子纠缠并非她所愿,可就算第一次是被人陷害,那之后的纠缠总不是别人强迫她的吧。正偷听的金喜这般想着。
其实虞婉卿心里早有成算,楼廓领军出征,当时正值楼老将军战死沙场不久,一个刚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被派去边疆和凶狠的突厥抗行,怕是会凶多吉少。
她从没想过楼廓会活着回来,所以她才会和李智背地里私相授受,想着有朝一日会嫁给他,可楼廓居然回来了,不仅如此,此番回来,必定高官俸禄,风头无两。
如此一比,嫁给这小小的礼部侍郎大公子,属实不值得。
李智可不知虞婉卿心里的想法,见她哭了,连忙捧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又是亲又是摸的,柔声道:“卿儿,我答应了会娶你的,你再等等我可好。”
虞婉卿一听,连忙从他的怀里挣扎开来,正声道:“李智,我今日来,就是打算和你一别两宽的。你知道楼家在大晋的地位,若是执意逼我,我定会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抖落出去,届时你李家也讨不到好处。你若想平平安安的入朝为官,便忘了你我的露水情缘。”
这话,说得李智也沉默了。
和女人相比,终究还是前途重要。而且,这个京城人人都想得到的美人,已经被自己玩过了,他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
俄顷,金喜回来,一脸犹如吞了苍蝇的神色。
“殿下,确实如银顺所言,这位虞小姐和别的男子有私情。”
路司遥一听,眼底再也难以遏制地流淌出笑意,那双微弯的眸子,剔透明亮,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本宫行善积德,知道这样的秘闻,是本宫应得的。”
银顺问:“那殿下要将此事,悄悄告诉楼府吗?”
银顺觉得,殿下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和楼将军打好关系,为太子殿下谋得一位武将。
没曾想,路司遥居然道:“本宫为何要说。本宫只是听到了,心里有数了,又没证据,平白无故说一个有婚约女子和其他男子有染,岂不是污了自己的名声,再说了,楼府的家事,当由楼廓自己处置才是。”
最好呢,虞小姐怀有身孕,然后生下来成了楼家嫡子,让楼廓的绿帽子一路戴到棺材板里面去。路司遥越想,眼底的光就越躁动。
见自家主子这般说,金喜和银顺便没有再说什么。
听了这一出好戏,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众人翘首以盼的楼家凯旋大军,终于入城了。
原本就是闹市边沿,整日嘲杂,此刻更是像冷水滴热油,整个街巷都沸腾了起来。
路司遥打开了窗,纤柔的身影倚在窗沿,目光跃向远方。
远处的一队人马正不疾不徐地缓缓驶来,翻飞的旗帜,炽热的呐喊,叫人有些热泪盈眶。
今日他是大晋人人敬仰的英雄,明日他就是导致大晋灭亡的刽子手,是祸国罪人。
那个满脸肃杀的模样,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路司遥微微眯起了眼。
她,恨楼廓。
南成王如今还远在封地,路司遥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联系的,但是如果让她抓到了二人密谋谋反的把柄,她定会将他们二人,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马背上的男子,一席玄青劲衣,蜂腰削背,俊挺雄健,身子随着马步的颠动微颤,气势如虹。
因为有些远,让路司遥有些看不清他的样貌。
但马鞍上折射的银色光芒晃了路司遥的眼,令她猛然回神,才想起,自己似乎空手而来,也没备个什么东西,送给楼大将军。
于是她转头吩咐:“银顺,给本宫拿个臭鸡蛋过来。”
“啊?”
两个小丫鬟此刻算是看明白了,她们殿下对这位人人敬仰的楼大将军,极度不喜,甚至是厌恶。
“可此刻,哪里去找臭的鸡蛋呢?”
“那便拿几个生鸡蛋过来,快去。”
银顺领命:“是。”
银顺离开了小片刻,楼廓那队人马便到了眼前。
此刻,路司遥才看清楼廓的容貌。
别说,长得确实好看,星目浓眉,轮廓犹如画笔勾勒,硬朗挺拔,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身上没有贵公子的文雅,多的是冷冰冰的杀气,叫路司遥倍感不舒服。
楼廓目视前方,冷漠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纵使周遭的百姓欢呼呐喊,富家千金掷帕如洪,他也面不改色,甚至眼底还有一丝不耐烦。
他身边的副将也是他亲自带入营的护卫。
陈况兴奋得犹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排大白牙就没收过,一个劲的挥手回应那些热情的呼喊。
楼廓的马,到了路司遥窗口正对的街道下面。
她隔着锦帕摩挲着手里圆滚滚的鸡蛋,随后一松手,锦帕连带鸡蛋一并飞了下去。
乳白色的两道弧光稳稳朝着下面的人马砸去,但半道上帕子和鸡蛋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了。
一脸兴奋的陈况只觉余光什么东西落下,脑袋向上一抬,“啪嗒”一声,一股黏腻的东西顺着脑门流了下来。他顺手摸了一把,眼眸瞪得老大,怒声道:“谁啊,鸡蛋扔爷头上了!”
白色绣着芙蕖的锦帕稳稳落在了楼廓宽厚的肩膀上。
陈况看见了落在自家主子肩上的锦帕,伸手就想捞过拿来擦脸,却被一只手快了一步。
楼廓一手拿过锦帕,冷冷扫了他一眼,然后抬眸朝着帕子落下的方向看去。
日光璀璨,却不及她半分耀眼,她倚在窗边一脸休闲,见他视线扫来,甚至傲慢地抬了下下巴。
楼廓眼波翻涌,随后缓缓垂下眼帘,似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扇般的眼睫却悄悄覆盖了眼底的波澜,唇角,抑制不住地轻轻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