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无风，风卷长野。
洛尘羽踩着千魇峰半山腰的石阶，跟着山风前进，举目望去，满地松针叶，青的发黑，映着灰白的石阶，有如幽魂浮于忘川水之中。
不同于山脚的嘈杂与混乱，千魇峰黑暗却静寂，没有什么人气。
本就是幽冥鬼怪丛生的地方，人们以最恐怖的想象来猜测这座诡山，却又依着这座山吸引来的修士生存。
早在山脚下就有人提醒洛尘羽，“凡人是不可以登山的，否则有去无回。”
而洛尘羽只是笑笑，无所谓地抬步上了阶梯，身后的人看着他摇摇头。
千魇峰脚的灵枯镇和平富饶，靠着修士留下的东西，几乎人人都有那么些修为，自然有人能够看出洛尘羽没一丝丝灵气，谁人都知千魇峰出了名的凶险，即使一些个散修也不敢攀得太高。
洛尘羽却似寻常登山一般，一步步拾级而上，不曾停下片刻。
阳光似隔了一层纱，照在石板上，模模糊糊的，不怎明媚。
右边林里突然有沙沙之声传来，薄薄的剑身擦过树冠，稳稳当当地停在洛尘羽面前。
白衫的男子袖口缝了金边，衣襟的白宽边上缀了一整排的淡粉色小梅，雪玉腰带束出漂亮的腰身，尾端系着一块冰亮透红的腰牌。
男子面目极其俊秀，一双眼睛里盛着稳重与淡漠，却在看到洛尘羽时微微闪了一下。
别说那张令人难忘的脸，就算不看脸，单看那块血玉腰牌便能辨出，他是南山万衍宗的林轻祉。
“好久不见啊。”洛尘羽抬起手，随意挥了挥，闲散的像是午后散步遇上。
林轻祉已经收剑入鞘，只垂手看着洛尘羽，良久才开口道：“跟我回去。”
洛尘羽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轻而缓慢地摇了摇头道：“门中留不下我的。”
林轻祉又何尝不知，洛尘羽杀长老，毁藏书阁，灭独火，蒸干了灵池，就算回去认错也免不了一顿刺鞭，生死不知。
“魇门白王魔修大成，你会死的。”林轻祉握紧了剑，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白王可是魔祖直孙，二十年前坤魄州一战，杀得修仙大家的一十位上仙陨落，据说他有妖族相助，后来重伤隐于千魇峰，二十年不出世，却依旧凶名在外。
前不久传出千魇峰异动，白王已然修炼大成，要不是杜憬若那一起醉仙乌鹊事件，大家该合着来讨伐白王了。
洛尘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都一样，反倒是你该当心的，我至少算是白王同宗，若是你这样的半仙，指不定要被白王盯上。”
风吹过林子，有细细的声音传来，似呜咽，似狼嚎。
林轻祉眸子沉了沉，他知道杜家灵雀魔化，全是受了洛尘羽影响，杜憬若替洛尘羽担了罪过，被剃了仙骨，折了四肢，沦为废人。
这是他们这群人里，说不了的过去。
洛尘羽垂下眼帘，轻声却坚定道:“而且桃桃的仇，憬若的伤，我不能不管，既然已经修了魔，便回不了头了。”
洛尘羽抬脚继续向上，错过林轻祉的瞬间，白衣男子伸手似乎想拉住他，最终却还是垂了下去。
林轻祉知道，东郭桃桃和杜憬若都是洛尘羽珍视的人，此仇不报，也不是他洛尘羽了。
只是，这一错，今后便是仇敌，无一丝半点的情谊，如若有缘再见面，也是不死不休。
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那时候，要是阻止就好了，若是当初能够狠狠心，断了他的魔气，或许也不会有现在这个下场。
林轻祉叹了口气，没再转身看洛尘羽，而是迈步向山下走去。
直到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洛尘羽才停下步子。
一旁的林子里步出个人，火红的衣摆随风而动，赤色的长发由墨玉的冠束着，容貌不过二十几岁，眉心黑红的火莲很是引人注目。
白王看着洛尘羽，问他:“你后悔吗？”他目光冰冷，仿佛存不进丝毫人间的烟火。
洛尘羽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回答的坚定:“不。”
他不会忘记杜憬若被挂仙台剔骨，血流满了台阶，东郭桃桃被逼出妖身，惨死在乱剑之下，他抱得满怀的血红。
这是魇，夜夜入梦。
“好，跟我来吧。”白王挥手，空间出现裂缝，他率先走了进去，洛尘羽停了片刻，紧跟上去。
一入魔，便与世为敌。
那又……如何。
这厢千魇峰归入死寂，林轻祉却像失魂般走进了山脚的灵枯镇，镇子里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他记得洛尘羽曾经站在那个卖糖葫芦的铺子前，捻起一串，死皮赖脸要他买。
林轻祉斜了洛尘羽一眼道:“我们是去千魇峰巡查的，你当是郊游？”却还是伸手自衣襟内拿出了钱袋，付了糖葫芦的钱。
洛尘羽神秘兮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看这糖葫芦红彤彤的，像什么？婴儿的小心脏，这鬼怪看到我在吃婴儿的心脏，自会以为遇到了凶煞，躲得远远的。”
洛尘羽向来喜欢胡说八道，要真是这样，那些鬼怪就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连糖葫芦都没见过。
其实洛尘羽不过是不想掏钱，上次墨渊谭折了把天剑，二长老几乎把这小子的年俸扣了个精光，每月的零花还都是靠着师姐、师妹们资助。
不过这厚脸皮，花女人的钱花得心安理得，几乎月月精光，真个儿月光族，用洛尘羽的话来讲：我这是靠出卖美色得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同门里还真只有他一张嘴最甜，也最贱，后者基本都是对着同性生物的。
林轻祉帮洛尘羽出了好大一部分天剑的赔偿，又给了他几颗价钱极高的灵丹。
钱，洛尘羽装模作样的打了借条，林轻祉推脱了一下就被他撕掉了，半点不脸红，灵丹都送给了他那些姐姐妹妹们。事后林轻祉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这次来千魇峰的任务就是洛尘羽为了赚零花，他的月消费实在太高，并且没人知道花在了哪，搞不清楚的都胡乱猜测，他是不是拿去磕糖药了。
因此师姐师妹们根本养不起他，林轻祉又不愿意再给他，洛尘羽本还有个冤大头的好兄弟杜逸，前不久被杜家家主拎回去闭关了，又少了项收入。
所以难得这试炼金高，又只是探查的任务下来，洛尘羽马上就抢到了，顺便千魇峰上有些个灵体年岁长，又受了千魇峰的阴气，指不定结出魂丹，又是一笔好生意。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洛尘羽那连吃的都堵不住的嘴又讲开了，“要我说，这千魇峰其实没什么好查的，不过仗着个莫须有的白王，让被逼无处可留的恶尸凶煞有个藏身之所，真的有没有还是个问题，你看山下人住的好好的。”
洛尘羽顿了顿，咬下一颗山楂，接道:“就算有，现如今白王刚进两年，来山的修士又都不得出，所以才让人担惧，过些年白王潜心修炼，上山之人会多，山下都会人流如潮，之后白王大成，人又多不敢上了。”
最后总结:“不过就是盛一时衰一时。”
洛尘羽嘴里含着去了糖衣的山楂，酸的龇牙咧嘴，却吐字清晰。
林轻祉不苟同，洛尘羽的道理条条都是，随口而来，这种顺其自然的说法太过不负责任。
坤魄州一战，大族损失惨重，霍家直接被灭了门，郭家，赤羽家，萧家都受到重创，隐入不知何处，就连一些二线家族都是衰落下去，所以才有他们现今这些门派的崛起。
林轻祉是没有想到过了十几年到真如洛尘羽所说的发展了，只是现在要说这千魇凶山下能人头攒动，是不会有人信的，而且当真要是等到白王复出，不知道修仙家又要受多少难。
洛尘羽嗤之以鼻，“那是平衡好吧。”
他同林轻祉讲道理:“现今个不及上古，灵气不足，真要修个长生不老简直痴人说梦，要是没有白王，修仙可真没什么意思，人生在世，不过功名利禄，长生不老也不过享受更久，不然要不死不灭干嘛？浪费粮食？”
“肤浅。”林轻祉同样对洛尘羽嗤之以鼻。
能逼得仙姿首榜，人品口碑好到没朋友的林轻祉说出这么难听的词，也只有洛尘羽一人，不过某人显然觉得林轻祉用词不当，一点深度都没有，但也教不出他说更恶毒的词，所以继续啃手里的糖葫芦，头也不回。
在镇尾的时候，林轻祉和洛尘羽遇到个农户。
农户看他们要往山上去，停下步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叫住了他们：“小公子们还是不要上山的好，惊扰到他们就不好了。”
洛尘羽歪头重复道:“他们？恶灵？邪煞？”
千魇峰还真有这些？洛尘羽扔了竹签，还想再问问，那农夫却扛起锄头，脚下生风的跑了。
日更四千，无加更，随缘喜欢，欢迎讨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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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过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