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熄衍不会被书中天道的逻辑说服。他沉声说：“我们没有选择。”
“和天弈”闻言也没有什么意外或者不悦的神色，只是转向这方天道影影绰绰的轮廓：“一定要这样吗？我们明明可以互不干涉，各司其职。”
没人听见小天道的回答，“和天弈”却叹息到：“好吧，在所难免。”
下一刻，“和天弈”和小天道同时消失在原地！
不同于修士间地崩山摧的打斗，两个世界的天道打起来近乎悄无声息。然而，越是境界高的修士，越能察觉到规则厮杀下的凶险意味。
因为规则在变化，大道在变化！
规则的骤然波动居然没有让玩家们都掉线，只是所有还在线的玩家面前出现了雪花一样的故障纹路，动作也变得卡顿起来。
而封熄衍这些高境界的本土生灵的感受则更加颠倒错乱。封熄衍一时觉得天应该是地、空气应该是水，一时觉得天上该有三个太阳而没有月亮，一时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直立行走，而应该匍匐前进。
这混乱的知觉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断续地想着：
和天弈……书中天道……天道……
但他的思绪在这种状态下实在过于混乱，似乎有无数的线索涌入他的脑海，他却不能解析其中的任何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魔尊封熄衍，兑现汝之诺言的时刻到了。”
封熄衍的感官随即恢复正常，他这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一片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棕色上，而周围则密布着他漆黑的手爪留下的抓痕。脸上落下几分阴翳，他抬起头，看见一片金光闪闪的树冠。
原来他刚才是在树干上吗？
“灵族的……建木灵君？”封熄衍的余光瞥见同样刚刚勉强爬起的几位灵族的灵君和人族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个不知是哪一家族的仙族。
规则混乱的时候，他们竟然不知不觉横跨数万公里，来到了灵族的地界？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落在树冠上。“和天弈”居高临下，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刮破一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派淡漠：“同为天道，我们相互奈何不了，你却仍然要将我拖在这里不能回归……”
衪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所有生灵：“这些，就是你的后手吗？”
“年轻的、残缺不全的天道。”小天道的声音响起，跟对面一样有着惊人的古井无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汝不该堵死生灵万物求生的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剩下的一分，当是给此世的生机。”
一只无形的手拍在封熄衍后背上。他猛地一颤，感觉到那只手从后往前穿透他的胸膛，从他的心脏里拽出了什么东西。
他迟缓地低头看去，发现一根金色的线从他的心口延伸出去，一路蜿蜒，以渡劫期也看不清楚的速度冲向“和天弈”，刺入对方的身体。
不只是他，其他被小天道汇聚到这里来的异界灵魂胸口都延伸出了这么一条金线。眨眼之间，“和天弈”的身上就挂上了数十根半虚半实的金线。
这些金线看似柔弱，但“和天弈”试图以意念断开它们的时候，却发现蕴含着规则之力的自己的意念竟不能令它们折断。他被迫伸手，意图将这些线扯断，但他越是动作，金线没入的就越深，缠绕的就越紧。
衪只动了几下，便意识到这是针对衪的陷阱，衪挣脱不开。“和天弈”垂下手，向封熄衍的旁边投来目光：“这是什么？”
“是因果。”小天道的声音不紧不慢，“汝欠这些生灵的一份生机，事到如今，也当归还了。”
“但这不能杀死我，也不够让你吞噬我。这顶多——”“和天弈”抬起手，金线跟着衪的动作而动作，“——顶多是给予他们一份从我身上剥离出生机的权力罢了。”
“不。这些金线更重要的作用，是让汝离开寄居的那具身体。”小天道凝聚出一个褐发血瞳的形象，向“和天弈”伸出手虚虚握住，随后猛然一拽！
一道鎏金色的影子被拽了出来。被容纳在人类的身躯里时，衪看起来并不与常人有太多的不同，但随着金线逐渐绷直，所有人都意识到——某种庞大的、难以抗衡的东西正在出现。
犹如金蝉脱壳，鎏金色的影子挤出那具身体。当衪完全脱离的一瞬间，属于人类和天弈的身体向下坠去，像是一只被射落的飞鸟。
即使身体麻木，意识迟缓，但封熄衍还是努力地伸出手去。不偏不倚，那个人坠落在他怀中，苍白的脸无力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而被剥离出去的鎏金色影子感到了天地间的排斥和压制。这里毕竟是小天道的主场，没有衪认可的生灵躯壳作为遮掩，世界本能地排斥着不属于这里的规则。
虽然脱去了和天弈的壳子，但书中天道仍然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只是比正常人大十倍有余。衪有六个瞳孔的眼球转了过来，平静注视着小天道：“很不错的计谋。这样确实压制我了，然后呢？这仍不足以令你完全吞噬我，即使勉强吞噬，消化容纳的过程也得千万年起步。你消耗得起吗？”
小天道没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汝知道，天道是为何而存在吗？”
书中天道的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天道因此世生灵而存在，亦因此世生灵而灭亡。”小天道自问自答到，“吾等维护规则与平衡，正是因为在这规则与平衡下，绝大部分的生灵才能自得其所，寻到出路。”
衪的身影慢慢消隐：“汝只顾维护所谓平衡，却因此罔顾生灵意志，如今，正是见证的时刻……”
下一刻，所有玩家都从卡顿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还没等他们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进行震惊或质疑或慌乱，面前就弹出一个任务接取的对话框。
“你刚刚受到了【天道】的攻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仙魔结界被破，天道数千年的筹谋毁于一旦，要让所有违逆衪的生灵受到惩罚。但生灵自有归处，天道无权干涉，即使雷霆狂怒，也总有蝼蚁敢于征伐仙神。是否接取任务【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是什么？任务，接一下。
大部分的玩家都下意识地选择接受任务。下一刻，他们便发现自己“唰”地一下被传送到了一棵格外巨大的大树上。
“咦？游戏新地图？”
然而灵族玩家很快认出这里，面面相觑。小猫乌乌尔忍不住跟他身边的鹿吐槽到：“这不是我们的快乐老家吗？好不容易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自然孜然，也就是他旁边的小鹿甩了甩尾巴，若有所思：“大家应该都是接了任务被传送过来的吧。很显然，那个【天道】就在这里咯。”
乌乌尔一跃而起，从小猫变成一位猫耳少年，扒在树干上东张西望：“有道理！但是在哪儿呢？这任务既然开了传送，也不把我们直接传到boss面前，还要我们自己找……哇！”
自然孜然被他的怪叫吓了一跳：“怎么了？”
乌乌尔结结巴巴地说：“洗练池……那个家伙站在血脉洗练池里！呜哇！有人朝他攻击过去了——等等等等，洗练池！”
“轰！！！”
他们前方最粗的那根树枝上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自然孜然看见大片的水从爆炸的地方泼了出来，有部分在不知道谁和谁的战斗中蒸发成水雾，另一部分则稀里哗啦地落向树下。
树下传来被泼到的玩家愤怒的声音。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能看见那道鎏金色身影的玩家，都看见了衪头上长长的血条。
“好夸张的血条……个十百千万……”百分百目瞪口呆地数着血条显示上一串长长的零。
“这应该……不能都是让我们打的吧？”慕容傲天迟疑。
归兮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所有玩家都在，这应该是个世界boss，血厚点也正常。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什么收集道具降低难度的环节。”
谁是我老婆则指着那边说：“快看，已经有人开boss了。”
虽然这个鎏金色人影散发着一股非常不好惹的气势，看他们的目光就像看蝼蚁或者死人一样，但玩家是什么一般人吗？只要有血条，谁会在乎boss是什么眼神？
因此，刚被传送过来没多久，就有勇士御剑冲了上去，还非常中二地喊了一声：“boss受死！”
书中天道没把这道蚍蜉撼树的攻击放在眼里，而是看向虚空：“可笑，你叫来的这些家伙，根本不可能伤到我……”
衪的话音未落，第一位勇士已经举剑砍在了衪身上。
书中天道猝不及防地感到自己的力量被削弱了一丝！
“怎么可能！”衪失声到，“我是世界的化身，这些生灵只是普通的生灵！他们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小天道没有回应衪，反而玩家群体里爆发出欢呼：“能破防！可以打！兄弟姐妹们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