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哎,碎银哎,原谅她这一辈子是个土鳖兼穷鬼,还没见过银子呢!
采薇一溜烟冲向杏和堂,趁着小二与人寒暄的功夫侧身钻进门,转眼的功夫就看到药柜前的高大身影,“叔”,担心小二赶她走,连忙叫着人跑过去。
杨猎户正等着药童抓药呢,听见喊声扭头,见采薇脸蛋红彤彤额头鼓起个包,心里一紧,俯身抱起人往门口处去,“谁欺负你了?”
采薇摇头,双手紧紧抱着荷包,兴奋地眼珠咕噜噜直转,摇头说道:“叔,没人欺负我,有个大公子给我赏钱了。”
看着她手里的荷包,杨猎户皱了眉头,刚好走到了门口,探头往原本采薇蹲着的墙根下瞧。
顾锦程正蹲地上看麻袋里的破烂玩意呢!
康锦武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少爷,我去把那小叫花找出来,您的荷包里零零散散□□两呢,换这些破烂玩意太亏了!”
顾锦程心思却没多大起伏,察觉身后视线,扭头看去。
见人看来,采薇咧嘴送了个大大的笑脸,手却是撩起衣襟藏荷包,“叔,就是那个大公子赏我的,我也把我那些宝贝送给他了。”
“那你额头这包······”杨猎户迟疑,虽说那公子看神色确实不像生气恼怒,也没追要荷包的意思,可他心里总觉着怪怪的。
采薇这才察觉额头有火辣辣的感觉,抬手摸时没轻重,刺痛越重,“嘶——”
虽然额头痛,可采薇不觉着有什么,咧嘴道:“刚才公子赏我荷包我没接住,砸的。”
旁边小二听了个大概,又见顾家那怪胎少爷死死盯着自家铺子,端怕人来闹事,低低解释:“那是顾家的大公子,既赏了你荷包,好好收着莫要张扬。”
杨猎户听他这话心下怪异,只是药童已经叫他取药,只得抱着人转身。
这下她也有钱了,采薇大手笔地给自家也买了三包风寒药,本来还想买专擦跌打损伤处的药酒,被杨猎户拦住了。
出药馆时,杏和堂门前街上行人已经多了起来,不远处那个墙根下倒是没了人影,也不见麻袋包袱。
采薇这才觉得稳了,暗暗舒了口气。说实话,拿荷包时她还忐忑着,怕那小少年是个能豁出面儿的,无视她说得那些鬼话将荷包要回去。
现在看来那小少年吃下这哑巴亏了,采薇神采奕奕,准备待会儿到了没人处让杨叔帮忙看看总共是多少钱。
杨猎户却与小二寒暄,打听那公子的身份。
“阿桐,刚才那公子是顾大官人家的公子?”
“可不。”杨猎户是老主顾,阿桐早就与人相熟,这会儿排队的人也老实,他便与人站在门外屋檐下说闲,“前年回来祭祖修整祖坟,修缮好也不见回京城,出门的次数少,可每次出来都折腾人。”
刚才顾家那怪胎看着,他也不好提醒,这会儿人走了,阿桐也放开了,道:“你这闺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那荷包指不定是拿着打人呢,不过既然顾大公子没要回去,你们自己好好收着,出去也莫要乱说。”
听这话杨猎户便知晓里头有事儿,拉着人往旁边走了走,阿桐低低道:“多的我也没法说,只是那顾大公子年纪小心却是个狠的,出门次数少可每次都收拾他看不惯的人,回来这两年顾家发卖的下人也有好几十了,还有几个被打得落了病根,你们莫要招惹人。”
杨猎户心里有了底,道谢后抱起采薇离开。
两人说话时,采薇就在一旁听着,心里却诧异,那小少年看着气势汹汹不好惹,可眼神里既不嚣张跋扈也没狠戾暴虐,倒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扭头看墙根处······
“想往哪儿逛,城北有草市,叔带你去瞧瞧?”
采薇重重点头,“嗯,就去草市。”说着挣扎要下地自己走,“叔,我自己走。”
杨猎户掂了掂怀里小女娃,笑道:“轻飘飘的,还怕累着叔不成,再说走过去远呢,得两刻钟。”
一听得走半个小时,采薇不扭捏了,杨叔走半个小时的路程她自个估计得走四五十分钟。
“我本来想瞧瞧有什么小买卖可以做,刚好去草市看看,以后我也来草市摆摊。”
杨猎户失笑,“你个豆丁大的小娃娃,好好吃饭长身体。”摸着小女娃发黄的头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没说小女娃异想天开,转而说起草市买卖。
“草市也不好进呢,一进一出就得交十文钱的摊费,甭管卖不卖得出去,好位置早早被人占了咱们去就只能在犄角旮旯,这一收夏税,草市的买卖也受影响,估摸不比以往好。”
“叔,帮我看看荷包里还有多少钱?”
杨猎户隔着荷包捏了捏碎银估摸了下,合着刚才买药后找零的,笑道:“还真是走运了,得有六两多,家里夏税有着落了,可得拿好。”
采薇喜得眉飞色舞,掰着手指制定消费计划,“留二两交夏税,二两拿给我娘,剩下的全买东西,买扯点布,买点红枣,割两斤肉,不知道县里米粮比咱们街上铺子便宜不便宜······”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杨猎户提议:“这事儿得跟你爹先说一声,给家里置办东西问问你爹。”
他带着人先往草市去,也是这个想头,草市那边有专门的牙行,好些找活计的人都是去那边,虽说要给牙行抽成,可牙行介绍活计有保证。
再者他在那边牙行有点人脉,就算碰不见宋老哥,也能找熟人问问去处。
*
霍山县属庐州府,于州府西南方,辖下大山雄峻谷深坡陡,可丘陵低山也不少,更何况四季分明整体气候温和,少有酷暑严寒极端天气,只要家有田产,日子就不会太差。
可近些年,朝廷赋税一年重似一年,庄户人家生计越发艰难,今年又重新增收夏税,别说兴贤乡宋老大家这等乡野村户人家负担重,就是县里寻常家境的户主也觉得日子艰难。
宋老大一进城就察觉与以往有异,街上溜达说闲的汉子少了泰半,那些往常不带搭理穿着寻常的客人的大铺子小二,热情地站在门口吆喝,招呼行人往店里瞧一瞧看一看,各家店铺门口支上桌子摆起小摊,路上乞儿也尤为多。
“现在活计怕是不好找。”
宋清也琢磨出些门道,提议:“爹,我们去北街。”
北街,也称草市街、牙行街,是一条横贯北区的主街,因着大部分商客从北门入城,衙门为了便宜管理便将草市设在那边,街上商铺不少,可更多的是牙行,好些掮客人牙子的家就在那,卖田佃地租房赁店的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客主。
好些大户人家管事为着省心省力多与牙行街的大牙人有来往,或买卖下人雇佣短工,或采买货物寻找商行镖局,因此,好些进城找活的人多往北街去。
城北属于平民区,好些人家在城外有田产但不多,田地佃出去收租子,平时家里汉子也要找活计,眼下朝廷征收夏税,往常隔三差五出门找工的人现在恨不能长在牙行门口,因此,牙行街人头乌泱泱,倒是衬得草市越发热闹。
宋老大早有预料,可看到街上人头攒动,心还是凉了大半截,摸着额头呐呐:“今儿怕是要跑空!”
宋清踮脚看了看街里,扯了扯他爹衣服低低道:“爹,我们俩人一天工价定三十文。”
宋老大神色讷讷,若是以往,低个一两文拿下活计没啥,可现在找活的人这多,若是两人工价太低容易触怒旁人招惹祸事,犹豫着点头:“先看看。”
“要不找关叔问问?”
宋老大摇头,“你关叔那边是看你杨叔的面子,咱不能总靠人情,今儿就走账吧!”以往他来县里找活儿,多是老关直接私下牵线,不用给牙行交抽成,往后来县里找活计的日子还长,总是消磨人情不是长久之计。
以往,北街上的路人不一定就是找活的散工,牙行外站着的才是不想走牙行公账想靠运气揽活的散工,可今儿这条街到处是人,宋老大也拿不准,只能挨着人往老关家的牙行处挤,惹得其他人怨声载道。
“挤什么,没见大家都在等么!”
“挤挤挤,没长眼不知道看啊······”
这个时节,帮工活计多是大户人家修缮房屋园子,数量本就有限,每家每户屋顶又悬了一把名为“夏税”的大刀,懒汉都不得不勤快起来,牙行这边的人,谁不想活计落到自己头上挣个十几文,眼下见人往里面挤,有心计的暗地里不让路使绊子,暴躁的明着跳脚骂街,一时之间街上气氛变得火爆,距离暴乱也就差一个导火索了!
家住城郊的汉子相互熟悉又多附带亲戚关系,自行组成一帮联合排挤打压村里来的散工,宋老大、宋清巧不巧被这帮人拦了去路,这些汉子借着人多拥挤,嘴上骂骂咧咧上脚踩上手推,父子俩一时半会的没挨到老关家牙行门边不说反倒被推出更远。
宋清跟在他爹身后举步维艰,被旁边人挤来推去,脚被踩了好几下估计脚背都肿了,察觉有人故意不让他们往前头去,又急又恼火,大喊道:“我去卖身的,这是我爹。”
眼下交夏税是板上钉钉,有人家确实已经开始卖女儿,毕竟越往后卖女的人越多越卖不上价,可卖儿子,不至于不至于······围在一旁的汉子一边打量宋老大父子俩一边打眉眼官司。
“呵,看老弟你也不像过不下去要卖儿子的地步啊,该不会借着卖人的由头挤到里面抢我们活计吧!”
“就是,外乡人都奸诈!”
“真要卖身,直接去城南找刘季,他专给县里大户供小厮丫鬟哩。”
······
愤慨的声音不少,甚至有人出主意专门找刘牙人,宋清脸色煞白,揪着他爹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我们有······”脚面骤痛,他低头看去。
宋老大抬脚往后狠狠一踩止住儿子话头,呐呐道:“我往草市去······”
“草市搬货的活早没了。”最先开口质疑的汉子似笑非笑,点着下巴往两人身后示意:“呐,卖儿子不得卖个大价钱,还是找刘牙人靠谱。”
被一帮气势汹汹的汉子拥着离开北街玩南街去时,宋老大急出了一身汗,“大人,我们不卖身。”
“放心,我家牙行也有活计,还是大户人家的活计,去了任你挑。”带头的少年回头笑说。
闻言,宋老大一喜,不过一霎又成了惶惶之色:这刘家牙行有没有活计另说,可抽成高得很,今儿怕是挣不到二十文······宋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人看着与他年纪相仿,看他的眼神透着一股怪异,兴奋又不甘心,他能有什么值得嫉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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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