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双走出巷子口,甩了甩酸疼的胳膊,缓步回到大树下。
再回过头来,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刚才来路。
只见,那四个乞丐踉踉跄跄地跟了出来。与先前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领头的那人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步伐晃荡,仿佛随时会脱落。
另一人则一瘸一拐,全靠同伴搀扶才能勉强前行。
剩下的两人也是鼻青脸肿,惨模惨样。
他们瞥见霍双站在树下,顿时止步不前,只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呜哇!”灰衣乞丐捂着半边肿得像馒头似的脸,低声怪叫,“想真没想到那小子看着瘦弱,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哇!”
众人面面相觑,惹了不该惹的人只能无奈认栽。
蓝衣乞丐小心翼翼地问道:“何老大,你……不要紧吧?”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聚焦在灰衣乞丐那扭曲的脸上。
何老大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恨不能敲一下提出这愚蠢问题的鱼木脑袋,
手都被人扭折了,怎么能不要紧!
有老大,也必有老二。
这打伤了腿的张老二就说了,“何老大,你不必担心,前些天我去医馆收保护费的时候,也让医馆的大夫扭折了手,不过好在我机灵,当场跪地认错来威胁他,他吓得立马就给我接了回来……”
他不以此事为耻,并与有荣焉地接着说:“那大夫接骨的时候,我可是留了个心眼,偷偷把他的秘技学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嘛,你这胳膊,包在我身上!”
说完,他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自己已经是个接骨圣手。
何老大听了,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隐隐觉得不靠谱。
但也是真没有钱进医馆,就算进了医馆,作为团伙中的老大,他也不能像这张老二这么掉价,跪地求人。
索性就让张老二试试。
万一行呢,是不是?
再有赵老四、乔老三的怂恿,张老二对何老大动手了。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何老大的手是彻底断了,他又疼又气,自己揍不了人,便叫另外二人把张老二当场暴揍。
霍双瞧得稀奇,忍不住几步上前凑近了围观。
何老大正疼着呢,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道阴影,转头一看,登时一惊。
刚才在巷子里被她暴打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就在他惊恐之际,霍双突然抓起他垂着的胳膊,猛地来了一下。
只听胳膊‘咔嚓’一声,何老大再次发出尖锐爆鸣声……
不管怎么样,何老大的手被霍双正骨接了回来,他们几人顿时对她没了敌意。
甚至何老大还抱了抱拳,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感激,“多谢兄弟不计前嫌,刚才的事……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
张老二眼珠子一转,自以为机灵,凑到何老大耳边,压低声音提议道:“何老大,这小子不仅武功高强,还会接骨,也不知怎么就落魄到这种地步。不如,咱们把他吸纳进咱们‘四大恶人’帮,这样咱们就升级成‘五大恶人’了!有他这样的人加持,咱们团伙日后必然做大做强。”
他说得非常振奋人心,霍双都有些意动。
他们带着她来到平安酒楼厨房的后门,赶走其他正等着厨余填饱肚子的乞丐,而后让她来占据最佳位置。
她疑惑,这也叫做大做强?
张老二理直气壮地反问她,“我问你,先吃饱,才有力气干大事,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双竟无法反驳。
这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膀大腰圆的胖男人拎着一桶散发着酸腐味的厨余垃圾,重重地扔在门边。
他眯着眼扫了扫眼前等候的五名乞丐,脸上满是鄙夷,“吃吧吃吧!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乞丐,吃死你们!”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嘴里还不忘补上一句,“一群废物!呸!”
顿时,巨大的羞怒感让霍双红了脸。
她腾地站起身来,拳头攥得紧紧的。
何老大见状,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劝道:“可别惹事!你功夫再好,收拾得了他,还能收拾得了这酒楼背后的陈王吗?”
陈王何许人也?
霍双心知肚明,不止是平安城城主,更掌管着泰安城和宁安城,号称‘三安霸主’。
手下可有三千门生,势力广布。
的确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无奈地蹲下来。
这才惊觉,他们这所谓的‘五大恶人’,其实是‘五大饿人’。
四个乞丐已经从厨余桶里挑出些勉强能入口的菜色,齐齐递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
这是他们对这位新来的‘大饿人’的关照。
霍双看着那些残菜被他们脏黑的手捧着,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恶心。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谢谢,我自己来。”
就在她强忍着恶心,从桶里挑拣着剩菜时,后厨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四个乞丐满眼希冀地望过去,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被扔出来,却见两个小厮从里面抬出一个沉重的物体。
那物体被草席草草包裹,破烂的边缘隐约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是一具尸体!
霍双定睛细看,草席简短而破烂,轻易可窥见其中死者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
他面如白纸,显然不是中毒而死的脸色。但他七孔流血,似是被人以深厚的内力震伤五脏六腑,内脏暴裂而亡。
几个乞丐瞧不出死者的死因,但他们有嘴,会问。
他们讨饭是为了裹腹,打听消息则是为了贩卖小道消息,换几个铜板。
于是,‘五大饿人’立刻围了上去,缠着那两个抛尸的小厮,一路追问。
小厮被问得不耐烦,便只透露简短一句话,“他得罪了‘公子’。”
话说,陈王年轻时有个非常宠爱的小妾,妾给他生了个英俊无比的儿子,名叫陈施。
陈王对这儿子宠溺至极,所以陈施从小在平安城霸道横行,人人都怕他,却还得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公子’。
陈施觉得这称谓雅趣,便乐得将其作为自己的专属外号。
因此,在平安城,提起‘公子’,必然指的是城主陈王的宝贝儿子陈施。
至于草席裹尸的那人,是酒楼新来的帐房学徒。
因见陈施男生女相,长得极为俊俏,便就多看了一眼。
就是因为这一眼,当即就被陈施一掌毙命。
何老大等人并不敢为其鸣不平,只向酒楼小厮打听死者的家属地址,想着去报个丧,或许能得些好处。
然而小厮却告诉他们,死者并没有家属。众人不由唏嘘。
霍双眉头紧蹙,看着那被丢弃在巷子口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