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婳面上笑容尽显凉薄：“能震慑住这些草木的，有三种人。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还有一切妖修与魔修。”
沈云舟咯噔了一下。
叶婳，是姝人宗的三位长老之一，也是前后两次讨伐妖族大战的参与者。之所以去讨伐妖族，也是因为对妖恨之入骨。
当年妖界人界还未划分清晰之时，叶婳便被妖族屠了门，仅剩下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叶檀。她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活生生吃的只剩副挂着残渣的骨架，打那时起便对一切妖族妖修恨之入骨。
容墨心思细腻，给沈云舟传了音：“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出现的太过于……不寻常？像是早就伏在一边等着我们。”
沈云舟回他：“算你没有太迟钝，待会儿跟紧为师。这是个套，这趟姝人宗，只怕是场鸿门宴。”
现在反应过来，只怕是也迟了。
与杳眠谈话时他就觉察到了，那人话里柔绵，实则心不在焉。
沈云舟对紫衣女人道：“所以，长老此番贸然出手，是何用意？”
叶婳不答，扬手又是几下化为利刃的灵力。
“当心！”沈云舟喝道，在利刃即将刮触到杳落时他立即换影到她身边。狠狠地将人拉了过来，两人双双滚在铺满软草的湿地上。
“快走，你们快走。”杳落唇色雪白，“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婳长老，她这是动杀心了。”
沈云舟当然不可能将一个孩子扔下，淡着脸把她扶起。
“把叶婳给我捆了，让她先冷静冷静。”姝人宗的宗主叶檀冷声下令。
“是。”
几名元婴期修士用法术幻化的锁链将叶婳四肢牢牢束着。
“慢着！”叶婳行动受了限，这才惊慌，对着宗主吼道：“姐姐，他是妖，他是妖！不可放过他！不可……”
姝人宗弟子们面面相觑，后齐齐朝容墨和沈云舟看去。
叶檀眉头迟迟未展：“光凭几株草判断不了是否为妖修，是谁与你说的？”
“杳眠……杳眠说的……”叶婳自顾自喃语，“姐姐不信的话，验一验便知。”
娘亲？
杳落后退半步：“不可能。”
“不错，是我道的。”杳眠踏着点来到浣溪谷，凉音入谷，“宗主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杳眠仿若换了个人，连杳落的连连几声“娘亲”都置之不理。
叶檀沉默不言，目光落在施以了变形术的沈云舟身上：“既如此，二位可否随我移步至斩妖台？”
浣溪谷哗然声起。
斩妖台，斩的只能是妖。对于魔修及人修，自然不会伤及半分。自上一场恶战后，姝人宗已许久不曾动用过它。
入了那台的妖修，逃不过魂飞魄散四个字。
沈云舟不再压抑着境界，四周花木草果把枝干弯的更低了，赫然置身于化神境修士的灵场里。
他面上不惊不慌，握着容墨的手却沁出少许冷汗。
其实他不必太忧心，以他的修为，这些人若是敢拦，他也能轻松杀出一条血路。
这人的意图很明显了，叶檀也不多言，摇头道：“阁下是个聪明人，如此出了姝人宗，后果是名裂身败。”
相当于变相坐实了妖修的定论，如此仙门百家宗门子弟不会放过他。
沈云舟一哂，拉着自己的徒弟御风出了浣溪谷。容墨身子一轻，坚实的手臂绕过他的腰身：“我来御，师尊。”
“他是妖修，宗主不能轻易放过！”
“我等与妖修历来水火不容，如此放任他出了姝人宗，宗门颜面何在？”
“那是化神境的妖修，今日放纵，往后会送去多少无辜性命啊，宗主！”
弟子们嘶声力讨，传到容墨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察觉到徒弟气息的紊乱，沈云舟道：“你御风不稳，不要分神。”
一些视死如归的弟子不顾宗主之令贸然前去阻拦。
“我今日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拦下那妖修！”
“昔日妖修将我等赶尽杀绝，今日我便做不到坐视不理。”
四周大喊诛杀妖族，将两人团团围住。
弟子们何其大义凌然，他们自认是为了自己那枉死的亲人讨回些许公道。若是牺牲在如此正义壮烈的情形下，他们甘之如饴。
琴声，笛音，筝鸣，纷纷化作剜人血肉的利器。
变形术已失效，白衣人无需动手，仅仅只是一个冷厉的神色，眼瞳涌出铺天盖地般化神境的威压。晴空骤然变色，一众弟子们从半空砰然坠地，如折了翅的大雁。
还剩下一个身影，那是姝人宗的第三位长老，缪华。
女人云袖翻滚，踏着凌空，眼底结着薄冰。
白衣人瞳孔一缩，打量着眼前人，轻声道：“化神境？”
缪华眸光浅淡，漠然道：“姝人宗还由不得一介妖修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白衣人摇摇头：“你拦不住我。”
缪华化为一道白光欺身擦过：“一试便知。”
两道化神境的灵力相撞，瞬时驱散了方圆几里的云层。
震耳的轰鸣声沿途炸开，白衣人分毫未损。当他抬眼看过身旁人，心却陡然冰凉了。
容墨看着自己心口的血洞，眼神满是愧疚，他又给师尊添麻烦了。腥甜的液体争先涌出口鼻，他便用尽那点法力使了个祛尘诀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有点恨。
金丹期的他护不了师尊，反而成了师尊的累赘。
他耗尽了自己毕生的修为，还是只能换来同样的结果么？
抱着温度慢慢降下去的徒儿，白衣人周身似凝了化不开的冰凌，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刺骨无情：“你敢动他？”
少年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尽着最后一点力气攥着那人的衣襟：“师尊……别……”
抵死身体上的疼痛，说出的话越发无力，仿佛即将凋萎的花骨朵。
“乖乖睡吧，笨小孩，睡醒了就无事了。”
忽如其来的温存，让少年贪恋着他的怀抱，再抵挡不住浓浓睡意。
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压低，那人仿佛自炼狱般走来，声音陡转冷清：“我本不想伤及无辜，你们却非要赶尽杀绝。”
“是你自找的。”
像是神祇最后的死亡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