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空气中湿漉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四周被黑伞遮盖,乌压压一片,没有一丝光亮和色彩。
雨滴拍打在棺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哀悼林晨曦女士的葬礼······”牧师的声音在雨中回荡。
苏木站在妈妈身旁,握着一支白玫瑰,看着周围的人悄悄擦拭着眼泪,心中却没有任何感觉。
棺材里的那位是她奶奶。
但,那又怎样?
这里真的太闷热,太压抑了,她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透过细密的雨幕,对面的那个小男孩朝她做了个鬼脸。
男孩五官很清秀,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显得很不合身。
真可爱,一拳卯上去,一定会哭很久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
再抬头时,小男孩儿消失了。
她皱了皱眉,也偷偷溜了出去,走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排排的房间,四下静悄悄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腾,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
她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半开着的门,寒气从里面汩汩冒出。
透过门缝,她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一群高高的孩子,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小不点儿,穿着你爸爸的衣服吧!”一个男孩儿嘲笑着,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
小男孩儿被迫退到了墙角,蜷缩着身子,他的脸上有一道血痕,显然是不知被哪个人划伤的。西装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头发乱糟糟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活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把他关到冷藏柜里!”一人起哄道。
“对!把他关进去!”
其他人也附和着,一拥而上,抓住了小男孩儿的手脚,把他拖了起来。
“救命!救命!”小男孩挣扎着,想要逃脱,却无济于事。
砰!冷藏柜的门被扣上了。
砰砰砰!砰砰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里面传来闷闷的喊声。
苏木叹了口气,默默合上了门缝。
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引起屋内人的警觉。
“门外有个人!”其中一个孩子高喊一声,嗖的一下跑了出去,抓住了苏木。
头皮传来撕扯的疼痛,她被拎到了那群大孩子面前。
“我什么都没看见。”苏木眨眨眼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里面那个是你朋友?”那孩子冷笑一声。
“什么朋友,我不认识他。”她摇了摇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把她也关进去!”
“对,把她也关进去!”
那几个孩子像是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叫着,苏木很是头疼。
看着白布底下一具具尸体,里面应该也有他们的亲戚吧。
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死者为大。
“我最后说一遍,松手。”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
“关起来!关起来!”那些孩子不理会她的话,反而更加兴奋,一个个拍着手掌,跃跃欲试。
“找死。”
她把玫瑰花朝着那孩子甩去,花瓣纷扬,洒落一地。
那孩子一个晃神的功夫,她趁机挣脱了束缚,掏出甩棍,瞄准刚刚扯她头发那孩子的手腕打了下去,那人痛叫一声,捂着手腕蹲在了地上。
她挥舞着甩棍,动作敏捷而凶狠,几声闷响后,那几个孩子都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
“还不快滚?”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冷冰冰道。
那些孩子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一个个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太平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里很凉爽,完全没有外面的沉闷湿热。
她伸了伸懒腰,随便找了个台子坐了上去,蓦想起了某位大诗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死亡是凉爽的夜晚。
没错了,这不就是她在太平间休息的感觉么?
不过,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救命!救命!放我出去!”冷藏柜里的小男孩儿又闹腾了起来。
这就对了!
冷藏柜的门缓缓打开,小男孩爬了出来,眼眶微红,泛着泪珠,我见犹怜。
只是他不该,抱着小苏木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都抹在了她的衣服上。
苏木皱了皱鼻子,轻轻推开他。
“呜呜呜,他们为什么欺负我?”他抽抽嗒嗒,有些不解。
“坏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玫瑰花,整理整理,这可是一会儿要随着奶奶下葬的。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小男孩看着她,眼眸清澈。
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子,苏木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确实。”
小男孩一抹眼泪,伸出一只手:“我叫齐安,你叫什么名字?”
“苏木。”
—
天空明媚,温暖的阳光透过飘窗洒落进来,小区内一片安宁,就连隔壁那条整日嗷嗷叫的狗今日都没有吵闹。
苏木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连环画,享受着没有作业的午后时光。
突然,嘈杂刺耳的声音传入鼓膜。
她放下连环画,走出房门。
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工正抬着一些大件的家具往屋子里走。他们的动作很粗鲁,不时地撞到墙壁和门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
“阿拉轻点儿啦!呒些家具值钱得很呀!要是有啥子刮破我可不掏钱咯!”一个妇女站在门旁,手上戴着一枚大钻戒,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苏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她应声回头,齐安兴冲冲地朝着这边跑来。
“好巧呦,你家住对面?”他问道?
苏木点点头。
“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他开心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忽然有些奇怪的嘟囔道,“两年没见,感觉你没怎么长啊?”
苏木的拳头,硬了。
苏谨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门开的声音,大声问道:“你下去看了,觉得新搬来的那户人怎么样?”
“麻烦。”苏木长长地舒了口气,往后一仰,陷在了沙发里。
—
此后,他们一同上学,一同放学。
看春花烂漫,夏日炎炎,秋雨瑟瑟,冬雪纷纷。
就连苏谨都和对面的女主人处成了朋友,一起打麻将、逛街、做头发。
日子在时光里趟过,平静如水。
—
“今晚作业好多啊,每科都发了卷子。”齐安小声吐槽道。
“都是快要高考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苏木面无表情道。
“还有三年呢。”
“就剩下三年就要高考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紧张?”苏木逗弄着他,似笑非笑。
夕阳渐渐落下,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天边的云彩变成一片片金红,像是正灼热燃烧的火焰。
呜呜~
一只大黑狗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眼睛血红,头发蓬松,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
“我去!刘姨怎么遛狗又不牵绳?”齐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苏木挡在了身后。
苏木也有些紧张,紧紧注视着那条狗的动向,悄悄从书包里掏出了甩棍。
那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向他们扑了过去,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齐安一把推开苏木,本能地抬起腿,想要踢开那条狗。
可惜他的动作太慢了,那狗已经咬住了他的小腿,用力撕扯,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子。
“啊!”他疼得大叫。
苏木瞅准时机,一棍狠狠地敲在了那狗的鼻子上。
嗷呜~
狗痛得松开了嘴,发出一声惨叫,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弓着背,闷闷着耳朵,眼中充满了畏惧和愤怒。
“土豆!土豆!”嘹亮的嗓门从远处传来,刘姨拿着一根狗链子,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狗。
那狗听到了动静,立刻变了个样子,摇着尾巴,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围着刘姨的腿边打转,哼哼唧唧,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诶呦,这是怎么了?”刘姨有些惊讶,又看了看一旁捂着伤口,脸色煞白的齐安,不觉吓得捂住了嘴巴。
“你家狗,把我的人咬了。”苏木语气冷淡。
“这······怎么可能,土豆很乖的。”刘姨结结巴巴道。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土豆只是调皮了些,但绝对不会伤人的。
她的土豆是世界上最乖巧的狗狗,是自己的好儿子,怎么会伤人呢?
对!一定不是土豆的错!
“你们是不是惹他了?你们是不是对他做什么了?”她眉毛一竖,反问道。
“我们什么都没做,是这狗自己突然扑过来咬人的!”齐安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
苏木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随即一笑:“不要和畜生较劲。咱们先去医院吧。”
那条大黑狗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也并不理会,四下扫视了一眼,没有监控,绿化很好,真是个好地方。
—
房门被轻轻合上,苏谨坐在沙发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张信纸。
她环顾四周,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户紧闭,窗帘拉下,灯光昏暗。
一股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好像毒蛇在吐着信子,冰凉的触感划过脖颈,她不觉打了个寒颤。
“吧嗒。”
房门被打开了。
“我回来了。”苏木背着小书包,打破了沉寂。
房间忽然亮堂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冷淡道:“奥。”转身回了房间。
“莫名其妙。”苏木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趴在窗户上,看夜幕笼罩大地,对面的房子却迟迟没有亮灯。
估计齐安一家子现在都在医院,围着这个宝贝儿子嘘寒问暖吧。
她自嘲般地轻笑一声:“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这个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