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气渐暖。
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洒在街道和玻璃幕墙上，映出光斑。
乔愿踩着高跟鞋走在上班路上，米色风衣随风轻扬，手中的咖啡冒着热气。
推开办公室门，空气中弥漫着木质香，桌上的文件夹摆放得整整齐齐，小物件都归置到了左侧，桌底下堆着几个纸箱。
她刚坐下，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黎曼探头进来，脸上挂着笑：“乔总监，早上好呀。”
“别这么叫，八字还没一撇呢。”乔愿顺手把抽屉拉开，拿出化妆包，把眼影盒和腮红一股脑塞进纸箱里。
黎曼凑过来盯着看：“你这也太有预谋了吧？升职都准备搬家啦？”
她们所在的公司叫微漾，是一家成立不到十五年的国风化妆品公司，迎着国货美妆的风口，这些年发展迅速，大有成为领头羊的趋势。
乔愿摸爬滚打多年，才坐上企划部副总监的位置，前段时间总监离职，今天会宣布新任总监的人选。
黎曼看起来比她还兴奋，靠在办公桌上：“等会儿开会就官宣了，你还不赶快收拾收拾，准备点升职感言。”
乔愿嘴上推辞，却悄悄打开一盒眼影，眼神落在小镜子上，细细检查妆容。
“别看了，妆容穿搭都很完美。”黎曼竖起大拇指。
乔愿在她心里一直都是职业女性的典范，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都光彩照人，她五官本就生得好看，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柔中带媚。
黎曼有时候觉得，坐在她对面，无法拒绝她的任何提议。
乔愿盯着镜子半天，拿眼影刷在眼尾补了几笔，用纸巾蹭掉遮住鼻尖痣的粉底液，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怎么样，气场够不够？”
“你还需要眼影增加气场？你是电视剧里那种，不需要眼妆就能一秒黑化的反派好吧。”
“一会儿会议室见。”黎曼冲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办公室恢复安静。
乔愿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正好。透过落地窗，她远远望见十字路口人流穿梭，记忆恍惚间被拉回到过去。
那时，她几乎是踩着血泡在这条路上奔波，鞋跟断裂、崴脚、通宵赶方案，狼狈得连镜子都不敢照。
她常自嘲：“努力努力，一个奴出两份力。”
这些苦日子，她熬过来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提醒她会议即将开始。
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衣服，向会议室走去。
办公室到会议室只隔了一层楼，走到会议室时，众人都已落座，气氛轻松。
乔愿在黎曼身旁坐下。
不多时，走廊传来总经理方齐明的脚步声。
他个子不高，总穿着带跟的皮鞋，走起路来踢踏作响，像读书时班主任腰间的钥匙串，一听就知道是他。
只是今天，那熟悉的声音后，还跟着一道沉稳低沉的脚步声。
会议室的门缓缓推开。
方齐明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深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眉眼锋利，气质沉敛。
他进门后，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目光最终落在乔愿脸上，唇角动了动。
“大家都知道，上周李总监离职，李总监的职位空缺需要有人填补。”方齐明说话间，手已经搭在西装男身上。
乔愿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变了，刚刚还晴空万里，此刻已阴云密布，第一滴雨水落在玻璃上，晕开一道模糊的痕迹。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众人面面相觑，惊讶之余却又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话。
乔愿没戏了。
公司内部没人能和她竞争，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顺理成章的接班人，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空降兵？
方齐明清了清嗓子，正式宣布：“我身边这位就是即将接任总监一职的于至远先生。”
他带头鼓掌，视线掠过众人时在乔愿脸上停了一瞬，心虚地移开。
会议室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乔愿手心微汗，强迫自己微笑着鼓掌，回应那些带着怜悯的眼神。
她不尴尬，只是失望。
从普通职员到副总监，她用了五年，拼了命的五年。
从副总监到总监，她又等了四年，只差一步。
她把所有的努力都押在这一刻，连胜利的笑容都在镜子里预演过。
可结果却像窗外的雨，明明拼了命地下，却悄无声息地，被冲进了下水道。
她输了，不是不够努力，是根本没在牌桌上。
于至远礼貌地点头致意：“希望今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我相信有你们，还有乔副总监的配合，一定会越来越好。”
副总监。
这三个字，在乔愿听来格外清晰。
她指甲掐进掌心，嘴角的笑意有些僵，却还是维持着体面，轻轻点头。
会议结束后，她快步走出会议室，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失落。
这一整天，她都在安静地工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地打在玻璃上，像是在替她发泄情绪。
黎曼没有来安慰，直到快下班才发来消息。
「不会还皱着眉头吧？真黑化了？给他们吓得都不敢找你汇报工作了。」
乔愿拿起镜子，生平第一次在自己脸上看到川字。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按揉眉心，目光与镜中的疲惫眼神交汇。
等等，这是……
她凑到镜子前，左眼下方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纹路。
果然人到了一定年纪，经历都会写在脸上，失败的时候人生进度条上总要多几笔。
心情更差了。
「走，下班带你去酒吧猎艳，职场失意，咱们在情场找回来。」黎曼又发了条消息。
乔愿苦笑，回了个“好”。
还是黎曼懂她，知道她这时候需要借酒浇愁。
*
乔愿和黎曼常去的酒吧叫“夜色”，开在公司附近。
推开大门，熟悉的微醺酒香扑面而来。
舞台上，戴鸭舌帽的男孩在唱民谣，吉他声悠扬，唱着某种忧伤。
即便是工作日，店里依旧坐满了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杯盏碰撞，诉说一天的疲累。
两人刚在吧台落座，调酒师Kenny便心领神会地递上她们最爱的青梅酒。
乔愿端起酒杯，靠在吧台上，眼皮发沉：“唉，千算万算，算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也怪自己，不该半场开香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听说是老板的亲戚。”黎曼啜了口酒，“不好惹。”
“这下好了，升职不成，还长了皱纹。”
乔愿苦着脸，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间的辛辣逼得她眯了眯眼，情绪才稍稍舒缓。
“哪有？”黎曼盯着她的脸仔细看。
“在这，你凑近点。看得到吗？”乔愿指着左眼。
黎曼的脸几乎近得要贴上去，眼珠子左右移动，挤了挤眉头，看了半天，无语地退开。
“还细纹？拜托，显微镜借我用一下，肉眼根本找不到。”
“……”
在美妆公司工作久了，乔愿对这些细节格外敏感，行业制造的焦虑在她心底悄然生根，嘴上说着“可能是我多心了”，手还按在眼角，像是能把细纹拉平似的。
黎曼拍拍她的肩膀，一副看开了的样子：“愿姐，职场上的事别太放在心上，咱们得学会及时行乐。”
“行什么乐？”乔愿目光扫了一圈，无奈摇头，“你看看这地方，坐的都是半死不活的社畜，哪来的猎艳？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emo罢了。”
靠近了准能闻到班味。
“非也，非也。”Kenny突然插话，手中的“杂技活”没停下，只能抬下巴示意。“看两点钟方向。”
乔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对侧的角落里，一个男人独自坐着。
黑色衬衫，身形颀长挺拔，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那股沉稳气息却隔着喧嚣直抵人心。
据Kenny说，他是两天前出现的。酒吧里从不缺主动的女生，他来一个拒绝一个，酒保们给他起了个外号：CBD唐僧——没有班味，清心寡欲。
黎曼眯眼：“宽肩窄腰……极品。”
“那你上？”
“还是算了……”黎曼遗憾地收回目光。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乔愿白了黎曼一眼，她正相反，没贼心，有贼胆。
可惜了，今天没心情，她叹了口气，继续喝酒。
黎曼突然坏笑着盯着她：“愿姐，你去露一手呗？”
话音刚落，连酒保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要说这酒吧的常客里，谁最可能拿下那位“高岭之花”，也就是乔愿了。
乔愿摇了摇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微微侧脸，杯中的液体泛着光，映出冷峻轮廓，一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猛然攫住她。
记忆翻涌，模糊的画面在脑海深处隐隐浮现，却怎么也抓不住确切的片段。
“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很眼熟……”
黎曼眨眨眼，嘴角一勾，推着她的肩膀：“或许是缘分呢。去试试？至少看一眼正脸嘛。”
乔愿犹豫着，指腹摩挲杯壁，杯中酒已见底。
Kenny适时地推来一杯特调：“愿姐你就去吧，这杯算我赞助。”
旁边的酒保也围过来起哄，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下了赌注似的。
一群人看热闹的眼神把乔愿推到风口浪尖。
算了，和帅哥聊天也是排解情绪的好方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杯，理了理裙摆，迈步走向角落。
越是靠近，越觉得熟悉。
灯光下，男人的脸愈发清晰，五官锋利，冷淡中带着一种沉静的压迫感，与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模样渐渐重叠。
乔愿莫名心跳加快，比平时少了些底气。
距离他一步之遥时，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调整表情，微微一笑，露出完美的弧度，轻声开口：“一起喝一杯吗？”
男人缓缓转过头，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轻握酒杯，目光幽幽的，笑意淡淡。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贺……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