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三月二十。
距离定亲日就只有二十天了,定完亲一个月便正式成亲,看着还有挺多时日,但实际上,很赶了。
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关月需要采办各种定亲成婚用的物资,联系好司仪和礼乐,甚至还要把她那个屋子修一修,要是一般讲究的人家,都是从半年前就要开始准备的,也就是关月着急,所以就显得赶。
好在有经验丰富的村长帮忙张罗,省了很多的事。
但即便如此,关月也是忙得陀螺一样乱转,她从未觉得有这么多事过,也从未觉得时间这样少,而且她又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性子,难免会在一些细节上扣,又会耽搁一些时间,加上她还有自己的菜园和鸡圈要打理,更是觉得时间不够了。
可就算这样了,关月也没说要改时日,她不说,程凌君也没说。
他知道她心里急,只是不愿表露出来,在他面前,她还是显得很从容,还总是笑着和他讨论定亲的事宜,可一转身,他也能看见她的凌乱狼狈,也知道她不愿把麻烦丢给他,哪怕这些事他不觉得是麻烦。
平日里明明很爱粘人,像另一个黎光一样,但在这种时候,却又成熟的像个真正的大人了,难道村长说的成家会让人长大是真的?
程凌君看她这段时间很忙,也说过可以不用老是来找他,也不用什么都帮他干,但这么一说,关月就露出受伤的神情,程凌君又只得顺着她,不敢不让她干。
程凌君倒是不忙,虽然他即将成亲,但他和平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只多了一件事,就是做自己的新衣。
把大红的婚服裁剪缝好,这件事不难,尤其是他已经做过一回了。
再次拿起那喜服,百般心绪涌上心头,各种滋味都有,要不是整日在制作这衣服,他恐怕还没有这么切实的感受:哦,他又要嫁人了。
在离开黎家,离开古屏镇的时候,还没有想过有这一天,并且还来的这么快。
新郎在出嫁前,是不能老出门的,要好好待在家里,缝制自己的婚服,听爹爹长辈们的教导,学习以后在婆家的各种规矩事宜,学会如何和自己未来的妻主相处,学会如何操持家务,打理内外。
程凌君自然是不需要再学一遍,况且他的爹娘都不在身边,也没有人约束他,他想出门就出门,他的未婚妻也是想来就来,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在他看见这未完成的红衣时,才有了真实感。
关月忙个不停,倒显得他这个未婚夫闲的发慌,于是在关月提出去见程家人后,程凌君便提出顺便去古屏镇帮关月提预定好的货。
“哎呀,你不用去,你就回你家,那些东西我会去取。”关月道。
程凌君:“我都去了,你去不是多费工夫,这个活又不是很麻烦,还是说你连这种小事也不信任我?”
“哪有的事!”关月立即反驳,她知道说不过程凌君,只得道:“那些货比较重,你回来的时候记得雇辆车,这些钱你拿着,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买。”
程凌君看了她一眼,“我有钱。”
关月把钱袋塞他怀里,“不用你的,传出去多不好听,我买的东西要你给钱。”
有什么不好听的,他不说不就得了?程凌君心里道,只是他知道关月总觉得亏欠了他,不拿她的钱怕是走不出这个门了,便把钱拿了,关月果然放松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出大女子本色吗?关月呵呵一笑。
程凌君不知道关月还在做女尊男卑的梦,他交代好黎光好好看家,才搭上去古屏镇的牛车离开了。
车上的村民见了他,都是惊奇,问他怎么出门了?
程凌君笑道家里待的闷,想去散散心。
大家会心一笑,纷纷对他说出恭喜的话,还问怎么关月没有跟着。
按理说这个时候,准新郎还一个人出门,且又不是在村子里散心,保准有问题。
程凌君自然是不会给他们听八卦的机会,随口找了个借口,说关月正好脚崴了一下,出不了门。
哦哦哦,村民作恍然状,又问他去古屏镇做什么?
程凌君是古屏镇人,这个在大槐村不是秘密,他在这个时候去镇上,肯定是和他的夫家有关联,回他家的可能十有**。
程凌君还是说去散散心。
众人见他不想多说,也就不敢问了,这程郎君看着温和,但骨子里没那么好拿捏,可惜了,想从他嘴里听到一点瓜,还不如去找关月或者村长呢。
牛车很顺畅地到了古屏镇,到了镇上,程凌君交代赶车人回去时不必等他,随后便走开了。
他依旧先去路边的摊贩边买了些点心果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回一趟家就要买些东西回去,爹倒是说过几次不用买,可他却觉得空着手回去,不大好看,娘每次也是看见他板着个脸,他要是什么都不带,那脸怕是要拉到瓜子街外边了。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可能娘根本也看不上他带的这些玩意,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罢了。
从很久以前,娘就很少给他笑脸了,可能是他生了黎光以后,也可能是他抱怨过几句前妻主的事,也可能……
娘是个很严苛的人,这他从小就知道,而他也知道,只要他事事顺从娘,娘就会满意,所以他和大姐和爹都是听娘的话的,娘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知道永富粮店的少东家要娶他的时候,那时他们的关系最和睦,娘的脸上的笑在看到他时从没挂下过。
是的,只要听娘的话,照着娘的话去做就行了。
可是,最后他也和二姐一样,成为忤逆的不孝子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在心底里也很少这么想,但他确实是有过这种情绪的——他其实很羡慕二姐。
不必事事都听从娘的话,也不必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在他离开家以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没有了以往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但他同时也感到不安愧疚,甚至有种背叛的痛苦。
本来应该是放松的,可他也没有轻松过,他不敢回古屏镇,不敢见爹娘的脸,也是因为这个——他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哪怕他在黎家已经待不下去了了,可他从小听到的声音都在告诉他,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离开那里,他要问妻主,要问娘,那他问了吗?
他问了,结果可想而知。
她们都不同意。
那他就不能走了,程凌君那时想,可他看到了黎光,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霎时崩塌下来,他不能不走。
没有人可以依赖了,而有人却要依赖他。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最大胆的事,喝下那碗药,逼迫黎家给出和离书,带着黎光离开黎家。
在刚到大槐村的时候,他常常会彻夜难眠,似乎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告诉他:太冲动了,还是回去和好吧,独自带着孩子在外面又能待多久呢?难道一辈子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生活?永远不回去了?另一个人又告诉他:不能回,也回不了,黎桂芳已经背叛了他,黎家也瞧不起他和黎光,他回去?岂不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要回也只能回程家,可娘又……
种种思绪几乎将他吞没,他虽然在外、在黎光面前看起来很云淡风轻,但他知道,这只是他苦苦支撑的表象,他很痛苦,而这些痛苦他无法跟任何人倾诉,只能默默的熬。
就在他以为,他要么在大槐村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蹉跎岁月,将黎光养大,要么最后低下头回了古屏镇的时候,他又做了此生第二大胆的事,即将和一个“流氓”成亲了。
程凌君回首过去,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早就叛离了娘对他的期望,并且越走越远,现在再做出什么事似乎都是正常的,就比如现在,他站在程家的门口,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害怕无措,是他对家人没有抱有期待了?还是他心中有了新的底气?
程凌君没有去多想,只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大姐,她看着他,眼神惊讶,“凌君?你怎么回来了?”
程凌君进来,院子里很安静,大姐把门关上,忙问他几句,程凌君只是说想看看爹娘和两个姐姐,大姐看看时辰,娘也该回来了,便让他在家中先坐着,等饭做好了,娘和亚君也差不多回来了。
大姐夫罗云还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爹在做饭,程凌君和他们都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大姐姐夫的脸色还好,爹却显得有些愁闷。
程凌君知道爹在烦恼什么,上回他们来大槐村接他,就闹了一出闹剧,上次没把他接回家,这次他却自己回家了,对于家人来说,并不是一件欣喜的事,爹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了嘴,眼神复杂,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凌君,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凌君点头,“过得挺好,其实我回来是说一件事:我要定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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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