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帐篷被风掀起一角,带着湿气的冷意裹着烛火晃了晃,张海萤刚掀帘进去,就被满桌的竹简和泛黄帛书晃了眼。
解九爷坐在矮桌旁,指尖捏着支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下的青黑比张日山还要重几分,金丝眼镜被取下放在一旁,平日里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也垂下一绺,沾着些墨渍。
金万堂瘫在对面的木椅上,脸颊凹陷得几乎脱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手里还攥着块残破的绢布,见两人进来,他只勉强抬了抬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算来了……再晚一步,我这双眼睛都要盯瞎了。”
张海萤的目光落在桌中央铺开的鲁黄帛书上,帛书边缘已经发脆,上面还有被挖掘时沾上的人写。
?用朱砂绘制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光晕,解九爷伸手将旁边的一张宣纸推过来,纸上是他用工整小楷抄录的译文,字迹却有些潦草,显然是急着赶出来的。
“帛书的内容,总算破译得七七八八了。”解九爷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满是疲惫,“核心都和张家古楼有关……对日后再探古楼至关重要,哪怕是许多年后,后辈人要走这条路,这份译文也能少让他们走不少弯路。”
张日山俯身看着译文,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我们要不要……”
“现在不行。”张海萤直接打断他,她拿起宣纸扫了几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广西那边失联,张起灵他们生死未卜,我们手里只有这一份译文,连古楼内部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盲目派人过去,和之前洞里那些伙计有什么区别?”
她将宣纸放回桌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译文里只提了外层机关,古楼最核心的地方半个字没提,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短期内,这事儿不能碰。”
解九爷点点头,显然也认同她的说法:“张小姐说得对,现在不是冒进的时候。这份译文……我已经抄了两份,一份给佛爷,一份交上去,毕竟这次行动是组织牵头,我们没资格私自留着。”这话说的像是给张海萤听的。
她也没反驳,张海萤对这份译文本就没什么执念,眼下最重要的是广西的消息,译文落到谁手里,对她来说都一样。张日山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异议,便对着帐外喊了声,让亲兵把抄好的译文送出去。
倒是金万堂在一旁搓着手,眼神时不时往绸布包裹的帛书瞟,喉结动了动,却没敢多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由于破译任务完成,给了报酬后金万堂就被安排送出四川,现在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张海萤看着他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总觉得心里不安生。
果然没过两个时辰,负责检查的亲兵就押着金万堂回来了——他对帛书动了歪心思,他把一份帛书缝在了自己的鞋底里,但还是被检查的人发现。
这是解九爷的理念,我不来防范你的小偷小摸,但是最后,你偷来的东西,绝对带不走。
金万堂垂着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油滑,只剩尴尬和慌乱。按理来说出了这种事,而且在这种规格下,金万堂是活不了的,但考虑到他是霍仙姑来的人,张海萤还是开口了。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金万堂,低声对张日山道,“帛书已经找回来了,不如留他一命,对霍家那边也有交代。”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有几分威胁的味道,但拿着“为你好”的语气说出口,让人也没办法反驳。
张日山最终没多问,只让亲兵把拓片收回来,冷声道:“送回北京,往后别再让他掺和这些事。”
金万堂喏喏应着,被亲兵推搡着重新上了车。被免除所有酬金,灰溜溜的赶回北京。
张海萤望着路的尽头,忽然想起解九爷以前说的话——这人眼里藏着太多算计,早晚要栽在“贪”字上。只是她没料到,再见时会是十年后的西子湖畔,那时物是人非,连当年的帛书秘闻,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里的气氛依旧压抑。张海萤每天除了去电报室等消息,就是在帐篷里擦拭那把零食送来的短刀——刀太轻了,用着很不合适。青铜盒子被她藏在行李最底层,里面的丹药她又拿出来看过两次,依旧没分辨出成分,只能暂时先放着。
转眼到了第四天傍晚,张海萤再也没法心平气和的等待了,她收拾好行李,等天一亮,她就出发。
?随着东方破晓,背包被她甩到肩上,刚踏出营帐,就听见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电报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喊:“张小姐!广西!广西那边来电了!”
张海萤心里猛地一沉,快步冲出去,只见电报员手里捏着两张电报纸,手还在不停发抖。
她一把抓过电报,先看了落款是“张启山”的那张——内容简单得过分,只说已经找到古楼方位,因时间紧急派了人手,结果行动失败,各当家都受了伤,现在行动暂停,所有人统一去长沙汇合。
从头到尾,没提半个字关于张起灵的情况,连“失败”的具体过程都没说,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张海萤皱紧眉头,又拿起另一张,落款是“霍家”,但她只扫了两行,就察觉到不对劲——措辞太生硬了,霍仙姑发报向来简洁利落,可这张电报里多了不少冗余的敬语,明显不是她的风格,倒像是下属代笔。
可里面的内容,却让张海萤的心脏瞬间揪紧:“霍仙姑与张起灵皆重伤,张起灵昏迷不醒,现由张启山部看管,霍仙姑未愈,情况危急,速往长沙,务必小心决断。”
“看管”?这词用的有意思。她抬头看了眼愣在一旁的电报员,伸手将霍家的那份电报拿了过来,转身进了帐篷,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燃着的木炭,将电报纸按在火上。纸张很快蜷曲、燃烧,最后变成一捧灰烬,被她用脚碾得粉碎。
帐帘再次被掀开,张日山走了进来,多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手里也拿着一张电报,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我们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长沙,和大部队汇合。”
张海萤点点头,将背包重新放好,指尖还残留着电报纸燃烧后的温度:“嗯,知道了。”
前往长沙的路走了整整五天。卡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张海萤大多时候都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反复琢磨着那两份电报——张启山的刻意隐瞒,霍家电报里的“看管”,还有至今没消息的张起灵,每一件事都透着不对劲。
直到第六天清晨,车子终于驶进了长沙城,直往张启山府邸,青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卫兵,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了上来。张海萤跟着张日山走进府邸,院子里很安静,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刚歇下不到三天,就有人来报,说广西的队伍到了。张海萤跟着张日山去城门口接人,远远就看见队伍稀稀拉拉,气氛压抑的吓人,不少人都缠着绷带,脸色苍白,抬着的担架上都盖着白布,显然死伤惨重。
张海萤眯起眼睛,她没有看到张起灵从现在队伍里。按照张日山的说法,各当家人应该都回了府邸,暂时留在长沙。
当天下午,张海萤就去了张启山的书房。书房里烟雾缭绕,张启山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个空了的酒壶,直挺的脊背不自觉的弯曲,疲惫感十足。
“佛爷”张海萤走进去,声音很平静,“广西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张起灵呢?”
张启山抬了抬眼,他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声音沙哑:“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呵,敷衍感十足。
“我现在就要知道。”张海萤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行动失败的具体过程,各当家的伤势,还有张起灵——你电报里一个字都没提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张启山的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张起灵他……在治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以我的权限,也没办法调出太多信息。”他避开了前两个问题,显然是不想说。
张海萤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用,只能转身离开,隐约中,张海萤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应该第一时间和霍仙姑联系才对。
接下来的几天,她住在张启山府邸的西跨院,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至少没有像她想的那方面恶化。直到她想去拜访霍家,刚走到门口,就被卫兵拦了下来,说“长官有令,情况危急,不得探视。”
她又试着给霍家的亲信发消息,结果送信的人去了半天,回来却说“找不到人”。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窥视也在增多,就和当年汪家人那种令人恶心的视线一样。
自己这是被软禁了吗?
第二天一早,张海萤直往张启山书房去。
“张小姐,还请回去,不要为难我们。”刚走到门口,就被卫兵拦下。
张海萤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我不为难你,我现在就要见张启山。”声音冰冷的吓人,眼神里透露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在张海萤准备动手打晕他时,张启山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让她进来吧。”
其实先来找张启山不是女主降智,因为从某种方面来说,张启山权利是比较大的,先来找他是有一种赌的心态,但不可能每次都赌赢。
还有和认识时间的长短有关,只能说张启山前期给人的感觉太可靠了,后期做出来这种事情,就算是有一些无可奈何在里面,但也总感觉给人一种割裂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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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被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