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萤的日子日渐闲了下来,记忆完全恢复后,做梦的频率明显少了很多,她的状态好了不少。张启山却肉眼可见的更忙了,几天不见他的人都是常态,偶尔回家也是半夜夜深人静之时。
最近时局越来越紧张,恐怕大战难以避免,张海萤也不免忧心忡忡。不同的世界结局会不同吗?她还是相信会赢的,尽管代价高昂,无数的鲜血与血肉构起长城,一个民族会在苦难与反抗中获得新生,太阳终会升起,黎明也会到来。
关于那天发现的蛇,张海萤没有再得到任何消息,这毕竟是九门的事,张启山不告诉她也情有可原,而且他忙的脚步不沾地,张海萤不好意思为这点事再去打搅他。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此后旧事重提,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张海萤静下来也一直在想东北本家和海外张家的情况,本家得到她的暗示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张海客他们还好吗?自己被意外天授,那张起灵呢?他比自己血脉浓度更高,他看到青铜纹路了吗?干娘和张海楼失联这么长时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诡异的青铜纹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能激发天授?
这些东西越想谜团越多,还不如做出点实际行动。本家出没不定,联系上的概率不大。张海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从香港外家入手,她尝试联系香港,却发现轮船公司在一年前就已经人去楼空,差不多是自己被天授的时间。厦门那边的信息也是石沉大海,除了张启山这一支活跃在抗日前线,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东北张家一样。
虽然汪家对张家蓄谋已久,但张海萤并不觉得在自己被天授这段时间里张家就全线溃败了,估计是藏于幕后,伺机反扑,索性也不再理会,随缘吧,该联系上的时候就会联系上。
长沙城里冷清了很多,隔着洞庭水似乎能听见远处的炮鸣声,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丝丝血腥气。不少人已经搬离了,现在驻留长沙的除了守城的军人和根深蒂固的大族,就只剩下无处可去的穷苦百姓了。
颂和一直陪在张海萤身边,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不打算走吗?”张海萤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问道。
颂和摇了摇头“我不走,我是个孤儿,全仗着佛爷庇佑,佛爷也不走,我也不走。”她顿了顿,继续说:“长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是不会抛下长沙城走的。”颂和的语气很坚定。
张海萤听完陷入了沉默,她觉得自己该去找张启山一趟了。
走在大街上,张海萤环顾四周,原本热闹的街头变的一片荒芜,流民四起,沿街乞讨的乞丐衣不蔽体,卖儿鬻女的吆喝声从耳边传来,她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沿街有人施粥,张海萤走近一看,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解家在做慈善。解九爷就在一旁看着,令张海萤没想到的是,他一个当家人,竟然有空亲自帮忙,是不是在博取名声都不重要了。
“张小姐怎么出来了?”解九爷看到张海萤先打了个招呼。
“我去找佛爷,有些事情要和他谈。”张海萤道。
“哦,佛爷最近很忙,九门已经很久没在一块聚了。”解九爷笑的有些无奈。
“马上就要打仗似了,解家怎么办?九门及其他各家有什么打算吗?”张海萤问。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解九愣了一下,立刻答到:“其他各家怎么办我也不太清楚,非是走和留两条路。解家已经决定离开了,回去香港,那边也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张海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个决定在她的意料之中,解家做事一向周到,这些年为抗日也不少出钱出力。
走到张启山办公的地方,她被一个小警卫员拦住,他老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穿着旗袍的姑娘向这走来。
“等等,姑娘,这里普通人不能进去。”小警卫员年纪不大,还是个毛头小子,看张海萤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脸都红了。
“我先张大佛爷,还请通报一声。”
小警卫员古怪的看了张海萤一眼,开口道:“你是佛爷未婚妻吗?”
啊?什么东西?张海萤觉得自己听错了,张启山那么不解风情的家伙有未婚妻?真的假的,还是回去问问颂和吧,张海萤心道。
张海萤忙开口道:“不是,我是他的……族妹,叫张海萤,你去跟他说一声他就知道了。”自己看起来这么年轻,说是他长辈的话估计不太可信,还是兄妹相称吧。
“哦,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说一声。”小警卫员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过了一会儿,小警卫员领着张海萤到张启山办公室,恭敬地退了出去。
张启山端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各种文件,他看起来很疲惫,眼底泛着乌青,不知道多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看见张海萤进来,他冲张海萤笑了笑,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想起什么重要信息了。”
张海萤摇了摇头,看着张启山略显疲惫的面容,心里不禁酸涩,现在整个长沙城的安危都担在他一人肩上,他的压力何尝不大。
“你准备怎么办?日军要打进来了。”张海萤开门见山,事关民族危亡,就没必要铺垫那么多了。
张启山无奈的笑了笑,笑容中带有一丝苦涩,他递给张海萤一张电报,示意她看看。
张海萤接过,是上面的命令,只见电报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如有必要可放弃长沙城,保存兵力为要。”
张海萤只觉得脑子里有东西嗡嗡作响,铺天盖地的愤怒向她席卷而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内战,弃城而逃,长沙城的百姓怎么办?长沙地理位置这么重要就白白让给日寇?
“你不会真准备按照上面写的去做吧?”张海萤眼神冷厉的盯着张启山,虽然她觉得张启山不是这种人。
张启山摇了摇头“如今上面自顾不暇,日军来势汹汹,就算再怎么艰难,我也不会放弃长沙。”
“你有什么计划?”张海萤知道张启山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日本的军官一直在拉拢我,妄想让我献出长沙城投降,我准备利用这做一个局,先把他除掉,再派人去延安争取救兵。”张启山冷静地说出如此惊人的话。
张海萤环顾四周,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压低声音凑近对他说:“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这么做了,就没有退路了。”
“我知道,我不可能放弃长沙城不管。”张启山目光如炬,声音如大山般坚定。
“好。”张海萤松了口气“你刚才要是敢说你放弃长沙城,下一秒我就会拧断你的脖子,不过你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也会留下来帮你,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张启山笑得爽朗,积压在他眉间阴郁的云雾消失的无影无踪“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佛爷,军中急报。”下一秒,张日山敲了敲门,不等回应就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看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和佛爷这么亲密,还是个女人,就傻傻的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海萤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张启山的距离太近了,这个距离她能闻到张启山身上的硝烟味,两人的唇挨得很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她急忙后退,却被张启山拉住手,动弹不得。
“明天我准备找二爷帮忙,你和我一起吧。”
张海萤慌乱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直接叫我就行。”就跑出了办公室,一路狂奔回了张府。
颂和叫张海萤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放下手里的杂活,急忙迎了上去。
“小姐,怎么怎么跑怎么快?出什么事了?”颂和关切的询问,大大的眼睛里闪着疑惑。
张海萤摆了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好了点。从前做任务被追杀也没跑得这么快过,这叫什么事。
“没事,被狗追了。”张海萤胡扯了个理由,张口就来“对了,你知道张启山有个未婚妻吗?”
颂和点了点头“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以前为了给二爷夫人求药,佛爷在新月饭店连点三盏天灯,成了新月饭店的准女婿,这事成了美谈。后来尹小姐追到长沙,佛爷硬是把人送了回去,不过尹小姐后来也没嫁。”
颂和忽然露出一个八卦的表情“我一直觉得张小姐你和佛爷是一对来着。”
张海萤急忙捂住颂和的嘴“别胡说,我和他是同族的,我还是他长辈,都在哪听的谣言呀。”
颂和被捂住嘴,点了点头。
张海萤见状,松开了手,谁知道颂和嘴里冒出更惊人的话“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呀,长沙城前段时间传的可广了,说佛爷的带回了一个漂亮的跟仙女似的姑娘,就等着拜堂成亲呢。”
张海萤听的头都是懵的,她真是小看了人民群众八卦的力量。她自从重回长沙城,就一直忙着和梦作斗争,连门都没出几次,再这么传下去,孩子都有了吧。
颂和又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讲到张启山和二月红的决裂,让张海萤感慨万千,这世间二月红这般的男子还真是少见。
当时二月红的夫人丫头重病,张启山出手帮忙,去北平新月饭店拍下鹿活草,但日本人从中作梗,二月红为了救夫人在张家门口跪了一整夜。这一夜,特务通报长沙守军,二月红和张启山私通日寇,准备移交情报,只要二月红进入张府,机关枪立马扫射,张家和红家都要遭殃。
为了保两家安危,张启山不让二月红进入张家大门一步,眼睁睁的看着丫头病逝,从此,二人的关系急剧恶化,不复从前。
那张启山不是说明天找二月红帮忙吗?这种情况,二月红会见他吗?张海萤心中不禁疑问。
第二天,张启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二月红请来张府。二月红依旧俊美,岁月对他格外的仁慈,就和当初张海萤在戏台上看见他一样。只是周身多了几分疲惫,丧妻的悲痛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带去,但那悲伤似乎始终萦绕在他眉宇,挥之不去。
看到张海萤,二月红并没有露出额外的表情,长沙城的传闻他也听了许多,真真假假的他也不在乎。
“佛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家里还有琐事,我走不开。”二月红的语气像是对待一个普通朋友,平淡中有着几分疏离。
张启山一身戎装站在二月红对面,身后跟着张家家眷和仆役林林总总百余人,张日山、颂和皆在其中,张海萤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看着两方对峙。
张启山开口道:“二爷,过几日我会举办游园会,还请二爷登台演戏。”
二月红皱了皱眉头,脸上淡然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佛爷,庶难从命,我早已不登台唱戏,如今只顾着一方天地,您另请高明吧。”话音刚落,二月红就欲转身离开。
张启山拦住他,做出了一个惊天举动。他直愣愣地对二月红跪了下来,张家的家眷和仆役也陆陆续续地下跪,乌压压的跪成一片。整个大厅,只剩下二月红和张海萤还站着。
“只要二爷今日肯同意唱这么一出戏,来日就算要我张启山的头颅,我也双手奉上。只是此事事关长沙安危,二爷必须答应我。”张启山语气坚定,即使跪着,气势也丝毫不逊于二月红。
二月红大笑起来“疯子,张启山,你真是疯了……”
张海萤从始至终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从戏谑逐渐变为悲悯与无奈,她知道张启山这么做对二月红不公平,他在拿整个长沙城威胁二月红做出抉择。可她又不能说这么做不对,他们都毫无退路可言,此局的终点又在何方?谁也不知道。
这世间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了,二月红为情爱所困,张启山为家国所困,每个人都在不得不做出抉择,她也一样,不清不楚的来到这个世界,不明不白的被天授威胁,等这一切都结束,她还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吗?
张启山:论和家中长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女主此时入局还不是太深,只能说是冷眼旁观一切的发生,怜悯和无奈多于抗争,对于这个世界还处于一个游戏的状态。等到后期逐渐入局,她会感到无力,抗争的念头会愈加增强,就和吴邪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惊天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