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此人,性情孤僻,为人古怪又自私,若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来往。
陈安柒听着魏炎在他耳边云淡风轻点评,话进了左耳出右耳随着风一起飘走,他满心都是那魔头惨死在他面前的模样,无心理会魏炎的聒噪,飞剑没多久就在一座山峰前,他随着魏炎一起下了飞剑,周围却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他看着魏炎手中凭空变出一只纸鹤,那纸鹤如活物一般飞向前方,又像是没入水中一般,在繁茂树林间骤然消失了。
“是传音符,周远这小子一人独居此峰,结界画满了整座山,一般人想见他一面实在是难。”魏炎轻声细语解释,陈安柒心中涌上几分愧疚,想起这人救了自己,又因为他的请求来找不喜欢的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如果此行能看着凶手死去,届时他回去将村里大家安葬后,剩下所有家当交于这人不知够不够。
他心思百转间,却被魏炎一把搂住,穿过一片树林,一方精美的小阁楼坐落在山腰间,右边飞湍瀑流,左边繁花盛放,景致实在美不胜收,阁楼旁一个黑色背影正在修建花枝,魏炎带着他在那人边上停下,“周远,你把那蜘蛛妖给小柒公子看看呗,应当就是在他们那里作乱的妖怪。”他语气不带请求,倒像是讨债的,陈安柒不知他们关系,只想着都是一个地方的仙人,如果因他的请求生了嫌隙岂不是罪过。
“仙人见谅,原本不应该为这些小事麻烦仙人,只是我陈家村上下那么多条人命,如果不能亲眼见凶手伏诛,我实在寝食难安,还请仙人开恩,让我看看他,只要能确认一下便好。”
黑色背影在听到陈安柒的话后缓缓停下动作,他手上还拿着花枝,浅紫色的花朵,不像凡间见过的品种,离得近了,一阵浓郁却不腻人的幽香扑鼻而来,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陈安柒注意力一时被吸引过去,连人转过身来都没意识到。
“我将那蜘蛛精的画像与你看看,进了焚天鼎,便没有出来的可能,更何况你毫无灵力,贸然看那鼎内之物只怕伤了眼。”
周远看他眼神落在手中星见草上,侧了侧身,挡住他的视线。陈安柒这才回过神来,一时竟分不清状况,只觉刚才整个人飘飘欲仙,脱离后,心中还有几分失落。他抬眼看向周远,眼前人神色冷淡,俊逸的眉宇微微拧着,但方才说话时又很温和,带着莫名的矛盾感。
“你……”
周远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陈安柒,刚要询问,下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感,陈安柒的脸已经到了面前,整个人带着不知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他。凡人和修士体力差距就在此刻体现,出于尊重,周远倒没有时刻在身上留下护身罡气的习惯,这使得陈安柒轻易便近了他的身,但其拼尽全力的一撞,也不过是让周远微微晃动了身体。
这样想着,也许还是腹部的伤口比较重,失策了。周远看向腹部的凶器,是一根折断的玉筷,断端一小半已经没入衣物中,他一把将人挥出去,又在人摔远时将人用灵力接了扔到地上,陈安柒手握得死紧,带着凶器一同飞了出去,周远这才看向腹部流血的伤口,因着力气的缘故,这伤口不深,几缕鲜血留下,周远手掌抚过,便将血止住了。
看着一旁被魏炎护在怀里的人,周远踱步至他身边,不解地问:“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不给你看是怕你受伤?你要是不怕日后瞎了眼,要看便看吧。”周远只觉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心下又想此人太过偏激,手中焚天鼎已经掏出,正要弯下腰身送至陈安柒面前,却听到他充满仇恨的话。
“凶手,畜生,你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将人戏弄得团团转这么好玩,我说过,你不杀我,我早晚会杀了你!”
周远更是疑惑,看着边上同样一脸懵的魏炎,开口问道:“什么凶手?你是说屠村的凶手?”
陈安柒却不回他,反手握住玉筷从魏炎怀里挣脱又要冲上来,只是这次没有再能近身,他看向制住他的魏炎,泪都要流出来。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蛇鼠一窝!我说怎么会突然有人这么好心,我们就活该被你们戏弄,与牲畜又有何区别!”
他一下将两人全骂了,看着二人不解地表情心下怒火更甚,这人杀了人还要在他面前演戏,带着同伙来,全然不把人当人,只恨他们之间天然的战力差距,此番想来也走不出这座山,死前也要这些人痛一痛。
陈安柒一手刺向抱住他的魏炎,待他松了手,又扑向周远,但周远早有防备,一个闪身躲了,星见草早已放下,双手擒住陈安柒的手腕,掌心发力,成功让他痛得松开手,玉筷落在地上又被周远一脚踢远,将人反手压在地上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关于你们村的命案,我和魏炎确实不知情。”
“不知情、呵、”陈安柒冷笑,“好一个不知情,你的脸我死都忘不了,你敢说你不知情,那为何凶手和你张着同一张脸,莫非有人提前知道你们会去我们那里,幻化成你的摸样陷害你!那留着我这个凡人来恨你又有什么意义!”
“你是说,凶手和我长得一样?”
“一模一样!你还想狡辩什么!”
陈安柒挣扎得厉害,周远微微加了些力道,看着陈安柒面上留下的眼泪,手上也没有松开一点,心比石头还要硬地解释:“我不知为何那人会变成我的模样,但你刚才的说法不无可能,我问你,你们村被屠那天是什么日子。”
陈安柒不答,心如死灰只等着被杀,奈何周远坚持不懈反复询问,魏炎此时也凑了过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模样,动起手来却毫不手软,看着周远的动作,生怕他下手没轻没重将人伤了,眼神示意他放手,可周远却装没看见,又道:“你不告诉我,我便无法解释,亦无法证明我的清白,对我而言事小,可若你不追查到真凶,难道还要如那人的愿死在我手上?”
过了许久,陈安柒才慢慢回答,“六月十八。”
“这便够了,”他一把将人拉起来,又动手拂去陈安柒衣裳沾染的灰尘,“六月十八,我和魏炎还在万剑宗,那日午时门内长老召见,嘱咐我和魏炎一些事宜,下午我们出发前往越山,在那边收服了蜘蛛妖,六月十九清晨,在找孤云剑的路上经过你们村,才遇见了你。”
见陈安柒面上仇恨不减,周远补充:“我可以带你去寻那日召见我们的闵长老,他可以证明我所言皆是实话。”
“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起的,就算去问别人有什么用?”
见陈安柒还是不信,周远难得叹了气,“你说这事确实古怪,我会去查,只是知道我们要去越山的人并不少,排查起来还需要时间,你不如就在宗门内暂住,待找出真凶,也算给你一个交代。”
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陈安柒退开几步,离二人远了一些,道:“我无法相信你,你既说要查,那便放我下山,左右我已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就算不是你所为,那人能变成你的容貌,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在这里只怕就是凶手想要的,我不能遂了他的意。”
“你亲人皆已身亡,独自一人回去又如何生活。”魏炎走近几步劝道,“留在这里,到时真凶找出来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不是吗?”
“你们来之前,我们都过得好好的,我有手有脚,如何不能活下去,就算饿死在外面,也好过在这里受你们欺辱!”
陈安柒骂完,看着二人没有动作,虽不知二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若要他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他心肺都要被怒火烧光。陈安柒脚步一转,在两人注视下捡起掉落的玉筷,不再多言,自顾自踏入密林之中。
这里早已被结界铺满,且山势不算险峻,整座山几乎都被他用脚步丈量过,周远倒不担心陈安柒的安全问题,看着一边幸灾乐祸的魏炎,冷声警告:“你最好弄清楚,他就是他,大师兄早已不能回来,照世镜你也看了,他与大师兄毫无牵连,莫要为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将无辜的人拖下水。”
魏炎闻言嗤笑一声,想起刚刚周远被刺时的表情就觉好笑,一听到这人还来教训自己,恶劣道:“我做什么轮得到你来评判,你是好人怎么不去将人追回来,当着他的面说。哦,我忘了,你被当成凶手了,现在正遭人恨,哈哈哈哈哈。”
周远懒得理他,捡起一边的星见草,下了逐客令:“我等会要去议事堂见闵长老,没事请你离开。”说着,他又想起往山下跑去的陈安柒,手中花枝轻颤了几下。
“他要下山你便好人做到底将人护送走,若我见到你有强迫他的行为,我会亲自动手。”
说完,他独自进了阁楼中。
“到底在装什么。”魏炎暗骂一句,起身王陈安柒离开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