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伊莱是不想麻烦耿甜的,但他都不在原生世界了,也没有穿越空间的手段,只好接受耿甜的帮助。
耿甜也不觉得麻烦,她本来一直没事干,无聊得很,身边能有个活人就是件很高兴的事了,尤其耿甜将伊莱当做潜在信徒,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们去到隔壁星球的第一站,便是找到伊莱的那座神殿。
里面是真的没有任何活人了,家具摆设乱倒,地板上、墙壁上、乃至天花板都有干枯的血迹,衣物和齑粉堆积,可以看得出是活尸被粉碎的样子。
其实耿甜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场面更加恶心一些,除开死状不一的活尸乱逛,还有断肢、内脏什么的在地上乱动,只剩一个头的活尸嘴巴一张一合试图咬人,曾经的身体跑去了相反的方向抓挠其他人的躯体。
人们死都死不安宁,灵魂成了淤泥,烂在躯壳之中,失去所有意识与尊严。
耿甜说不出是啥原理,大致能理解这就是死亡倒灌、生者空间被污染的情况。
当然,要细究死亡的差别,她也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比如有些人的灵魂成了淤泥堆积在体内,有些人的灵魂却脱离了肉身飘散。
耿甜刚找到快死的伊莱时,他的灵魂就正在脱离躯壳的束缚,等完全脱离了,没有归宿的灵魂自然就会魂飞魄散。
伊莱在偏殿附近找了一圈,又在外围的宫殿群找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某堆散落着残破盔甲的齑粉前。
盔甲胸口印着一棵树的徽章,线条清晰简练,又枝繁叶茂,小小的徽章上展现出了一颗参天巨树的气魄,看得出制作徽章的匠人必然技艺卓绝。
旁边的剑与鞘上有着同样的徽章。
伊莱看上去很痛苦,颤抖着摸了摸盔甲上的残破痕迹,像在触摸家人的伤口,他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抿了抿唇,面对那堆齑粉单膝下跪,闭目默哀。
耿甜左右打量了一下,对这块地方有点印象,此处可能是神殿失守后,抵御活尸的最前线,所以也有过很多穿着盔甲的活尸。
现在仔细一看,伊莱默哀的对象,盔甲上的徽章与其他盔甲上的徽章不同,如此一分辨,耿甜归纳到“不重要”一栏的记忆文档就打开了。
等伊莱默哀完,耿甜安抚道:“别担心,他死得很干净。”
伊莱愣了一下,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耿甜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歧义,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是说,呃,他应该是灵魂脱离肉`体束缚的那一类死者,死了就解脱了……消散了!你懂吧?我在净化活尸的时候,这具身躯也是最快化为齑粉的。”
“难道……还有不是这样的死者吗?”伊莱迟疑地问,脸上犹带着对死者的悲悯。
别问耿甜怎么从他那豆豆眼、线条嘴上看出表情的,问就是卡密全知全能的超直感。
耿甜点点头,指着防线更深处的齑粉堆,“那里还有很多灵魂化为淤泥、堆积在体内的死者,我想他们即使死后,也没那么快获得解脱。不过左右都没了意识,恐怕也意识不到痛苦吧。”
望着那些齑粉,伊莱悲伤地喃喃念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能是**太重了……不对,这个词不合适,但我很难说明这其中的差别。极力想要保护他人的**也是**,有些人的灵魂却很轻、很洁净,因为不会被污染,所以便能轻易脱离被死亡浸润的躯壳。”
太久没和人长篇大论地聊天,耿甜说起话来有点吃力,绞尽脑汁思考措辞。
“对了!那种更自私、更邪恶的人,灵魂就很重,你们这里冥界大爆炸,死者的灵魂失去了指引与归宿,轻的就脱离死壳消散,重的就烂在死壳里。”
想到怎么说明的耿甜一拍手掌,举出实证:“这神殿最深处还有个地下宫殿,那里面的活尸就是灵魂很重的人,其中戴大皇冠的家伙,在我的净化下比别人多撑了五秒呢!”
耿甜作为神明,哪怕只是初生的新神,对于凡人乃至凡尸都是碾压级别的存在,能在她手下多撑一秒的,都能算人群中的超凡强者了,多撑五秒的,对普通人而言绝对是天灾级别的强者。
另一个“耿甜”拎着镶嵌了各色宝石的大皇冠跑了过来,“你看!就是戴这个皇冠的家伙!我敢说他绝对是最自私最邪恶的那个!所以死后化成了巨大的肉山,他灵魂的淤泥都具现化到了尸首上,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放到游戏里,高低得是个中BOSS。
耿甜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给已经化为齑粉的肉山给予认可。
另一个“耿甜”拍了拍灰,把皇冠斜斜地戴到了头上,不是她不想戴正,实在是皇冠太大,能在头顶挂住就算不错了。
伊莱看了看耿甜,又看了看“耿甜”,再看了看皇冠。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反复几次,憋出了一句:“那是教皇的头冠……”
“哦。”耿甜姑且应了声,她以为伊莱准备对此说些什么,静待了几秒。
结果伊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释然,他不再对皇冠或者教皇发表什么意见,转而问道:“卡密阁下是双胞胎吗?”
从清醒到现在,伊莱一直只见过耿甜,突然冒出另一个“耿甜”,让他惊讶了一下,甚至将耿甜之前的尬吹误会成了自我介绍,将“卡密”当做了耿甜的名字。
耿甜张牙舞爪地挠了挠头,又吓了伊莱一跳,“卡密阁下!?您有什么不适吗!?”
“别、别说了……别这么叫我……对不起……我不该开玩笑的……卡密不是我的名字!我叫耿甜!以前有人叫我梗姐,也有人喊我甜妹,你怎么叫我都行,别、别说卡密了……”
耿甜挠头、痛苦面具;“耿甜”失意体前屈,皇冠落地。
“抱歉,是我误会了,耿甜阁下。”
伊莱这么说,耿甜又开始反向尬起来了,“别阁下啊!我的名字后面加了阁下,超奇怪的!你喊我甜甜吧,我是你的小甜甜!”
被耿甜按着肩膀晃悠的伊莱头昏脑胀地应道:“甜、甜甜……姐姐……”让他面对年长者不加敬称,似乎也是一件非常为难的事,最后就这么折中一下,两边都能勉强接受了。
“耿甜”将皇冠塞进肚子里……严格来说是投影通道中,放回了【仓库】,随后便消失了。
伊莱又双叒叕被吓到,担忧地问:“甜甜姐姐,您的姐妹是传送去了哪里吗?”
“不是我的姐妹啦,是我的投影,之一!”耿甜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并没有为此多解释,她觉得没啥好解释的,转而问起了伊莱的打算,“这里真的没有别的活人了,我早就掘地三尺检查过啦,接下来你想干嘛?”
伊莱以为耿甜说的“这里”是指神殿,深思熟虑过后,认真道:“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去其他地方搜寻幸存者,非常感谢您到此为止的帮助,请您回到自己的世界,好好生活吧。我会记得您的恩情,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告知我。”他非常真诚地望着耿甜的眼睛。
显然伊莱不打算依靠耿甜生活,也不想麻烦耿甜帮他搜救,他只是自己决定要去做这件事。
“哎,这就是情报不通畅的后果吗?我跟你说的‘这里’,是指你们这个世界啊,你们这个世界已经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耿甜决定帮助伊莱认清现实,抓着他塞进了身体之中。
伊莱完全没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自己融化在光里。
他短暂地共享了耿甜的视野,当然,他不能共享耿甜的体感与知识,会发疯的,光是现在这么看上一眼,就足够冲击他的灵魂了。
伊莱看到了世界的碎块,看到了世界内部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了无数的齑粉堆,看到被挖起的山脉河流。
一个瞬间,他看完了所有。
从光中退了出来,也是从耿甜的怀里退了出来,伊莱倒退好几步,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呕吐了许久,他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胃里没有食物可以吐,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吐到后面就是在吐血。
伊莱的眼鼻耳口都在流血。
耿甜苦恼地摸了摸下巴,思索起该怎么挽救伊莱的小命。她没想到让伊莱直接看一眼,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副作用。
毕竟这小孩生命力超级顽强,意志力也超级顽强,耿甜以为他共享一下自己的视野,不会怎么样……不就是看一眼的事吗!
耿甜调整着自己的能量谱,一会儿是治愈光,一会儿是净化光,收效甚微,最后调整到很微妙的“抚慰”上,倒是平复了伊莱差点溃不成形的灵魂。
看他应该能“活过来”了,耿甜松了口气。
这件事给她长记性了,她已经不再是人,她所感知到的任何东西,都不适用于“人”。与人相处的时候,应该更谨慎些,免得不小心将人弄死……
人类……真是超乎想象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