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认为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仅仅是比试时赢过我的话。”
江执笑了笑。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理会这人，径直去了比试擂台的另一侧找长老抽签。
宗门大比的规则也算是简单，第一轮的比赛持续两天，到了的弟子现场抽签决定对手。
赢一次加上一分，输一次扣掉一分，积分到达二分的弟子进入下一轮，连续输掉两次，或是积分累计到达负二的弟子，则直接淘汰。
第二轮规则还没公布，但往年都是根据败场数来进行排名，败场数越小的弟子，排名越靠前。
因为抽签带有的随机性，所以对于普通弟子来说，除了实力，唯一能取巧的办法就是：尽量别和厉害的弟子同一天参加。
江执倒没想到这么多，对他来说，输并不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毕竟这种外门弟子比试里的输赢，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这个心态也给他带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比如教习长老经常找他帮忙，什么“和信心不足的弟子切磋，找机会输给对方，帮对方建立自信”之类的，他想过拒绝，但长老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还默许了他上课时间跑去燕长老那儿学阵法……
刚刚那个他没印象的弟子，怕不是长老给他的自信过了头。
江执抽完签后，又看到了在人群那头的秦如韬，对方正在和长老说着什么，先前那些围着他的弟子，都散开了。
说来也奇怪，这种大场合，又是秦如韬来到凌云宗后，第一次正式的比试，作为师父的剑尊竟然不出席。
再说，凌云剑尊也算是凌云宗的象征，现在既然出关了，好歹出来做个吉祥物什么的。
人声嘈杂中，江执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对手。
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就十分腼腆的少年，年龄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是内门弟子的穿着，想来是刚入门没多久，所以修为现在还在练气。
那弟子从站上来后便满脸通红，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给江执道歉，说他学艺不精，请江执赐教。
江执怕自己一说话，少年又开始紧张，索性只回了一句好，便举起来剑，点头示意对方开始。
让江执没想到的是，进入战斗后的少年，剑法意外地老成熟练，果然，能在这个年纪进入内门的，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少年在打斗间，依然不敢直视他。
总这样可不行啊，江执心中起了几分盘算。
“我叫江执，就是那个剑尊的首徒，你可曾听说过我……”
江执一边说话，身形却悄然贴近对方。
“没没有，听说过，不是……抱歉……对不……”随着江执的靠近，少年也愈发紧张，从耳根到侧脸变得通红，防守阵势大乱。
怎么还越说越紧张了。江执在两把剑相抵时，左手按住了对方的的肩膀，在其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听完这句话的少年，猛地闭上了眼睛，周身爆发出一股灵力，将江执震退两步，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向江执而去。
见少年好歹是进入了状态，江执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态。从这一刻开始，认真对待眼前这位少年。
江执的剑法比较另类，简单来说就是全凭他心意，招式大开大合，有着宗门剑法的影子，但被他用起来又截然不同。拉近距离，格挡，横扫等，招式奇怪，却又一直保持着进攻的架势。
反观少年的身法灵活，剑招衔接得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般。哪怕江执的招式再是稀奇古怪，他也能找到应对之法，并一一化解。
在台下的其他弟子看来，这才是剑修该有的从容啊，哪里像江执，剑在他手里都不像是剑了。
而一旁坐着的外门长老们，也有两位看到练气这边的比试后，连连揉搓着眉头。
少年并未因为江执的古怪剑法而轻视对方，作为江执的对手，他的压力可并不小。并且他暂时还无法从江执的攻势中抽身而出，只得专心防守，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终于，这一次被少年拉开了距离。江执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向这边而来，少年将目光停留在江执握剑的右手上，佯装向左侧闪避，实则暗自运功，想要打掉江执手中的剑。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随着叮当的一声响，江执的剑掉落在了擂台上。
少年却被江执左掌击退，回过神来，人已经退到了擂台之外。
这场比试是江执赢了。
台下的弟子一片哗然，有个长老看着此情此景，起身连连摇头，很是不赞同：
“剑修怎么能轻易让剑脱手。就为了一场比试的输赢？简直是胡闹。”
而平日负责练气弟子的几位教习长老，或环顾四周，或低头不语，全然当做没听见。
到底是囿于大比的规则，又见没旁人附和，那长老又愤懑地坐回去了。
江执走上前，将自己的剑捡起来，又向少年走去，对方一副很想跑路又强忍着站在原地的模样。
“你你是故意的吗？”少年有一些不解，难道那个破绽是江执故意卖给他的？
“除了剑被你打掉这事，其他的都是我故意的。”像是知道少年没说完的疑惑，江执又接着说了下去，“你方才对局势的判断都没有错，但你当时不应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我的剑上，你若是多防守一会儿，便能看出，我的剑式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干扰你，你一直防备的，并非是我的剑，而是我出完剑的后手。”
“谢……那多谢您的指教！”
江执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年已经抱着剑，一股脑跑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江执将剑换了一只手提着，看着对方慌忙逃窜的背影，哑然失笑。
“江执的剑术也没传闻中那么不堪啊。”人群中一名女修士看完了比试全程，感慨道。
“我看不过如此，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刚入门的初学者而已。”旁边的男修士不屑地开口。
女修士对同伴突如其来的戾气感到不解，但也不想惯着对方，顺势回怼：“人初学者都已经是内门弟子了，你呢？”
男修士声音更大地回道：“内门弟子怎么了？内门不也有江执那种霸占着资源，又不学无术的废物。”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女修士差点一口气憋着出不来，干脆转身走去了赛场另一边，远离了这人，眼不见心不烦。
男修士站在，冷哼一声，只当是对方理亏接不上话，羞愧地离开了。
若是江执注意到这里的话，就能发现这个面露不屑的男修士，正是之前那个出言挑衅的男子。
江执比试结束后，没有留在台下供一旁的弟子们讨论。
而是选择了去人少的那边，也是金丹弟子们的比赛场地。
比起练气那边的弟子们的热闹气氛，这边的弟子光数量上就少了许多，三俩成群，远远地站着，看向擂台上正在比试的弟子。
江执粗略扫过一眼，这些人里，甚至还有着不少的熟面孔。
但这些内门弟子基本和他没有过交集，很多甚至话都不曾同他说过一句话。
江执对此倒并不太介意，他占着剑尊亲传这个坑这么多年，修为剑术都一般，也没见哪个内门弟子当着他面落井下石、说些风凉话什么，顶多就是当他不存在而已。
这或许就是天才们的骄傲吧。
他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比试上。
练气阶段弟子的比试，更多还是纯粹的比剑法，毕竟炼气期修为那不多的灵力，对战局的影响较为有限，许多弟子对剑招和灵力的使用难以兼顾，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而金丹期的剑修，基本都将剑术和灵力结合运用得十分娴熟，不少弟子都找到了自己修行之道，在剑术上已有了一定的造诣，所以其打斗的观赏性比起练气弟子，自然也是好上了数个层次。
但练气弟子很喜欢组团观看筑基那边的比试，而过来金丹这边的弟子却少之又少。
江执认为是金丹比试的场次少，没有筑基那边热闹；加上这个层次的战斗，炼气期弟子大多看不出什么名堂，一来二去，自然也没多少弟子愿意过来。
江执现在只是为了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所以这里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此时擂台上的两位金丹期弟子的比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其中女弟子应该是冰属性灵根，手持的长剑表面附着冰霜，划过空气留下了银白色的流光。
女子长身玉立，神情肃穆，四周的空气都随之凛冽了几分。
她的对手，一名神情淡然的男弟子，身着蓝色道袍，衣袖宽大，猎猎作响，身旁两侧悬着数柄表面泛着雷光的小剑，一手掐诀，正紧盯着女子的动向，蓄势待发。
江执不太能确定这雷光小剑是法宝，还是由这位弟子自身灵力所幻化。
早知道他就把玉佩带过来了，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直接问就行了。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要同时控制这么多柄小剑，总归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转眼间，两人已过完了数招。男弟子身侧的剑尽数散开，从不同方位展开攻势。女弟子挥舞宝剑，散发的剑气，击退了一柄又一柄的小剑，看似并不费力，但她却始终被各个方向冷不丁冒出来的小剑所牵制着，难以对对手造成有效的遏制。
节奏似乎始终掌握在男弟子手里。
这时旁边几名弟子议论的声音大了几分。
“你们说这次虞师姐和欧阳师兄谁会赢啊？”
一名弟子揶揄道：“欧阳师兄都已经赢了这么多次了，说不准这次会让虞师姐赢呢？”
“我觉得欧阳师兄这次有点草率了，他这身外剑才炼好没多久吧？”
“我也觉得不妥，他平日总是一副自信过了头的样子，真的很……”
尽管这名弟子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其他几个女弟子已经纷纷点头表示肯定。
此时，场上战局又发生了反转。
在男弟子将身侧的小剑纷纷放出去，准备彻底困住女弟子之时。却见女弟子左手掐诀，浑身气势一涨，一个横扫，片片霜花从她剑尖盛开，竟是尽数将空中的小剑击落。
男弟子淡然的神情在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被打落在地上的小剑表面被附上了一层冰霜，他一时竟难以操控。
而女弟子没有给他机会，刚摆脱小剑就飞身过来，举起剑将男弟子打落，剑尖将他宽大的袖袍钉在地上，看上去狼狈不已。
女弟子俯视着对方，眉头紧皱，寒声道：
“你到底在装些什么啊？欧阳星宇，我真的忍你很久了，不过是比试输了你几次，你就跑师弟师妹那儿说些有的没的鬼话？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除却有关宗门立场的大事，其他时候，我权当从未认识过你这个人，别再——恶心我了。”
男弟子，也就是欧阳星宇，一时还手不成，只得斩断过长的袖袍，再次站了起来，示意认输，语气充满了无奈：
“唉，虞师妹这么在意输赢的话，提前和我说下就好了，我又不是不愿意让你。”
下一秒，一把浸着寒意的剑尖抵上了他的喉咙。
“在你和我废话的这段时间里，你炼了这么久的身外剑，已然被我尽数毁掉。不用谢，就当是你污蔑我这么久的回礼了，希望你能喜欢——欧阳道友。”
从来只绷着脸的女弟子在此刻笑得格外灿烂，留下来一众还在原地震惊的其他弟子，只身御剑离开了此方广场。
“虞师姐久这么走了，不留下来参加后面的比试吗？”
“你还没看出来吗，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打败欧阳出口恶气，再说宗门大比这点奖励，她恐怕还看不上。”
“也是，虞家底蕴丰厚，就是欧阳师兄……”
站在原地的欧阳星宇少见地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情，他顾不上周围其他弟子的窃窃私语，飞快捡起地上散落的小剑，反复掐诀，输入灵力，却都是只是徒劳。
小剑表面的雷光早已消弭，冰霜从内部挤出，待这些冰霜化去，小剑本身怕是已经千疮百孔，灵气尽散。
长老挥出一道灵力，示意要参加的弟子继续比试。
刚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宗门规则非必要不可对同门拔剑，但能在擂台上比试中，不违背规则的前提下，解决掉这些怨怼，又未尝不可呢。
台下好些弟子还没从刚才这事中缓过神来，一时间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多数的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位虞师姐离去的方向，至于台下那失魂落魄的欧阳星宇反而没人去理会。
本想过来躲躲清净的江执，没想到能看到这么一幕。
“真是精彩。”
他发自内心地赞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