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的仙尊想起自己殿中还带着晨露的花,他不是很喜欢花,也觉得这件事没意义,在他看来,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多把心思用在修行上。
他微微转过脸,目光落在那张期待又兴奋的脸上,犹豫几息,极轻极轻地嗯了声。
随后,他又道:“花,很好看。”
跟在他身边的人就笑,笑的比得了糖的小孩子还开心,“仙尊喜欢就好,我特意挑了开的好的几支。”
“以后不必如此。”
逢霜话音刚落,温枫良的笑容就黯淡下去,他低着头,声音也低:“可是我想给你送花。”
尽管仙尊说了,明昭殿每日还是有新鲜的花,逢霜询问时,温枫良便露出一副很伤心很沮丧的表情,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像犯了错被长辈逮到的孩子,可怜兮兮的。
温枫良说:“那些花那么好看,就应该送给你。”
仙尊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管他,温枫良仗着仙尊对他的那点偏爱,送花送的勤,往青羽宫跑的也勤。
大多数时候都打着修行有疑的名头——搞的逢霜才是他正儿八经拜的师尊一样——虽然他到了青羽宫修炼次数并不多。
他那点心思简直明晃晃写在脸上,每次看逢霜的眼睛就跟有星星一般,逢霜跟他说几句话他就乐的不可开支。
有师兄弟看出他对逢霜的爱慕,劝他让他别白费功夫,他置之不理,依旧乐呵呵往青羽宫跑。
跑了两年,竟也在青羽宫跑出属于他的房间。
他更加得意,下山历练时碰到店家新出的糕点,要带一份回去给逢霜尝尝;一朵很漂亮的花,要摘下来给仙尊看看;遇到的趣事要说给逢霜听;就连一朵兔子样的白云,一只羽毛纯白,叫声好听的鸟也要给逢霜分享。
他住在青羽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仙尊总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任由他搞了块菜地,种了菜,又学着做饭,把厨房炸了一遍又一遍。
他没有做菜的天赋,做的菜不是咸了淡了便是焦了糊了,偏偏每样逢霜都能尝一口,面无表情称赞一句有进步。
意识到逢霜在纵容他,他愈发肆无忌惮,委婉提出想和逢霜成亲。
那夜仙尊看了他良久,他略有心虚不敢看逢霜眼睛,因而不知仙尊眼中情绪复杂无比。
逢霜说:“不可。”
他咬了咬嘴唇,问逢霜为什么,仙尊不答,拂袖离去,他坐在桌边,望着那一身白衣渐渐被黑夜吞没,神色冷了下来。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和逢霜成亲,能和逢霜双修。
温枫良提过成亲后,仙尊似有点躲着他的意味,他去明昭殿找仙尊时,十次有八次仙尊在闭关。
依他看,闭关是假,躲他是真。
他设计让自己中了药,跌跌撞撞去找逢霜,仙尊清心寡欲,哪了解这些东西,何况咬他的是合欢宗的妖修。
这方法卑劣但有用,明明逢霜都让他亲了,可却死活不同意下一步,他看出逢霜又让他找其他人的想法,摆出一副我宁愿死也不愿找他人的态度。
那毒很烈,逢霜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以这种方式死去,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他又用别的借口,哄骗仙尊做了下面那个——逢霜死了很多年后,他困于旧事,夜夜梦到前尘,才偶然知晓,仙尊对那事并非一无所知,追根究底,无非是逢霜怕他痛。
有了肌肤之亲,温枫良提起成亲就更频繁,某一夜他抱着逢霜,照常呢喃说他想要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仙尊摸了摸他头发,他昏昏欲睡之际,听到仙尊哑声说好。
逢霜同意了,掌教他们纵使有别的意见也得憋着,温枫良暂时回了清岳仙宗的小房子,有师兄弟来恭贺,祝他终于心想事成。
来送礼的人一波接一波,从清晨到傍晚,他笑容满面收下同门的贺礼,入夜了把门一关,面上笑容半分不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爱逢霜。
心动爱恋全是他装出来的,他想要的只有逢霜那身高深修为和那颗琉璃心。
双修,是他提升修为最快最稳妥的方式,而适合他的双修对象,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逢霜,再无他人。
他们的婚礼办的很热闹,逢霜装扮的同样很用心,洞房花烛时,即便他没对逢霜动心,也被盛装的仙尊惑了心蛊了情,抛开满腹算计,与仙尊同赴一场世间最美好的风花雪月。
仙尊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在床上温顺的不得了,温枫良批着喜欢的皮,经常把人折腾到第二日几乎起不了身。
察觉逢霜生气前,他自责检讨,让逢霜罚他,仙尊哪舍得对他动手,最终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下不为例罢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很是恩爱,他也继续装着他的深情,以便从仙尊那里得到更多更好的丹药功法法器等。
温枫良天资不差,又有仙尊与他双修,短短几年时间,他就从刚入门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弟子,变成不弱于清岳仙宗大师兄的修士。
若再等几年,或许他还能当上青云仙宗的长老。
但是他不想装了。
乖巧听话的正道修士他当够了,他生来就是恶,释放一点点本性,再发个虚假的誓,装一装委屈,就能骗的仙尊相信他,那几个人不是他杀的,是别人妒忌陷害他,他入魔是别人逼的。
他想要把逢霜从云端拽下来,他要逢霜因他声名狼藉,要逢霜离不开他。
于是他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被污蔑,被折磨,修为尽废,浑身是血,拼着一条命逃出大牢,也要去赴逢霜的约。
他在正道修士的围攻下,在匆匆赶来的仙尊面前,被逼走投无路般,冲仙尊露出个诀别的笑容,转身跳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如今半点修为都没,跳下去是死路一条,但他知道,逢霜会来救他。
仙尊爱他。
当他看到那身白衣毫不犹豫朝他扑来,忍不住弯起嘴角。他知道他赢了,从今以后,他在逢霜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取代。
逢霜救回他,为他疗伤,想办法除去他的魔气;逢霜为他辩解,却拿不出确切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正道里有他安排的卧底,那几个人位高权重,死的也惨,稍稍一挑拨,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们就会集体来讨伐他这个恶人。
四面八方的质疑逼迫越来越重,所有人都在施压,让逢霜交出他。
青羽宫失了往日的平静安宁,就连逢霜,也失去了诸多尊敬和敬仰。
温枫良看在眼里,很满意事情朝他预料的发展,他虚弱地倚在逢霜怀里,以退为进说实在不行,先把他交出去,反正他福大命大,死不了。
仙尊抱紧他的爱人,神情坚定,语气认真:“不可能。”
低下头凝视着温枫良眼睛,逢霜承诺道:“绝对不可能。”
温枫良有一瞬间的怔愣。
后来逢霜揽了他的罪责,弃了仙尊的身份,背着他离开青羽宫,被修真界追杀。
温枫良在途中入了魔。
不。准确来说,是他接受了那身能让他变得更强的魔族血脉。
逢霜无意与那些修士为敌,携温枫良找到一处僻静山谷,布了结界让他养伤。
被逢霜救过的医修昭戚寻来,给他疗伤。
结界外风起云涌,结界内平安无事。
那血脉及其霸道,也难熬的很,温枫良有一次险些没熬过去,假死了一回,昭戚“救活”他后,他敏锐感觉到,仙尊的精神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没功夫深究,每晚缠着逢霜双修,企图用仙尊冰凉如水的灵力化解那股绵绵不绝的灼烧感。
起初有作用,随着他们双修次数增加,他修为提高,那点作用逐渐聊胜于无,逢霜担心他,打算带他去找难得一见的雪山晶莲。
他暗中散布逢霜的身世,本就不平静的修真界更如沸腾的水,那些修士的目标从他转移到了逢霜身上。
——一颗心能抵数百甚至上千年的苦修,有几个修士不心动?
逢霜修为再高,也架不住车轮战,那身白衣再没洁白如雪过——倒是可以捏个净身咒,可逢霜一丝一毫灵力都不想浪费。
他衣裳染上尘土,染上血渍,他人的血或他的血,新的血痕叠着干涸的血迹,斑斑迹迹。
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温枫良时,一如既往的温柔。
逢霜给了温枫良十成十的信任,故而至今为止,他仍认为温枫良这般痛苦是他人所为,他一次次地温枫良说,他会救他。
深夜山洞里,温枫良魔血发作痛不欲生,神志不清想要自尽被逢霜拦下,半昏迷时,曾经高高在上的仙尊跪在地上一声声求他睁睁眼。
温枫良魔血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他们不再奔波,找了个地方安定下来,逢霜白日用自己的灵力替温枫良化解些许痛楚,夜里与温枫良双修。
“今日可好些了?”
仙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轻轻一碰就会碎了的瓷器,温枫良点着头,向他走去,仙尊见他点头,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温枫良俯视着逢霜,无以伦比的快意从他心底滋生蔓延,压过了微弱的心疼。
他叫了声仙尊,掏出匕首,慢慢把它抵在仙尊心口,一寸寸刺进去。
他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这一天。
温枫良紧紧盯着逢霜的眼,想从里头看到他想看的情绪,震惊也好,愤恨也罢,都能让他更愉悦。
可逢霜眼里都没有。
“你想要这颗心?”鲜血从嘴角流下,逢霜声音极轻,像一缕随时就会消散的青烟,“想要,就拿去吧。”
一颗心而已,反正他快死了。
给温枫良,总比给其他人好。
再后来,温枫良靠着仙尊那颗琉璃心,熬过了魔血发作的痛苦,当上了魔尊,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温枫良想,逢霜怎么这么蠢,蠢的让人想笑。
一个魔,靠着甜言蜜语和装出来的深情,骗到了仙尊一颗真心。
被魔骗了心,骗了身,骗了一条命,在生命最后一刻,竟不是怨他恨他,而是跟他道歉,说污了他衣裳。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
温枫良捂住眼睛,笑的很难看,他想,逢霜真的很蠢,蠢到相信他,爱上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第 61 章